二十多分鐘之後，我開著車到了“羅江豆雞”所在的那條背街，這個時候街上已經比較冷清了，在這樣一條背街上，更是行人和車輛都幾乎沒有了。還隔著幾十米遠，我就看見了小店門口燒烤攤的炭火光，和站在攤子後面的老闆。
我在小店門口路邊將車停下，才一下車，就聽老闆說：“哎呀，看著這張大奔停下來，我還想這是哪個大款來照顧我生意說，原來是老鄉(xiāng)你啊，換座駕了？”
“嗯！”我隨口答應了一聲，就跨過人行道，往小店中走去，一邊對老闆說：“給我隨便弄點燒烤，再拿瓶二鍋頭來喝，要大瓶的。”
話說完，一跨進小店裡，我卻頓時就呆住了，店裡只有一個顧客——肖婉！
她正坐在最裡邊一張桌子後面，面頰紅彤彤的，顯然已經喝了不少酒，斜倚著牆，似笑非笑的看著我，雙眼之中似乎籠罩著一團迷濛的水霧。
我們就這樣呆呆的看著對方，過了好一會兒我纔回過神來，訥訥的說：“你……你怎麼在這裡……”
她擡手看了一眼表，淡淡地說：“因爲我知道你會來，所以我等著你，十一點五十八，今天還剩兩分鐘。”
“生……生日快樂！我……我……”我結巴了一下說：“我今天回來辦點事情，剛纔肚子餓了，所以就過來……你今晚不是應該跟朋友一起去慶生嗎？”
“哼！”她撇撇嘴，忽然提高了聲音對我說：“常阡，你這死要面子的臭德行什麼時候才能改掉啊？你回來辦事？大週末的什麼事要辦到那麼晚啊？你其實不就是想要來見我嗎？有勇氣千里迢迢的跑回來，難道連當面承認的勇氣都沒有？”
“我……你……”我愣愣的站在小店正中央，呆呆的看著她，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她又將音量提高了一些，以一種近乎是吼叫的聲音對我喊道：“你這個混蛋，你明明心裡還裝著我，非要裝作滿不在乎的樣子，你在我面前認一次輸會怎樣？會死啊？”
聽她道破了我的心跡，我頓時只覺得一股熱流直衝頭頂，這幾年、今天所累積的憤怒、憋屈、不甘、不平……一起涌上了心頭！
我一腳將她對面的一張凳子踢開坐了下去，伸手搶過她手裡的半杯酒一口喝乾，重重的將酒杯拍在桌子上，也拍著桌子對她吼道：“老子是在裝，可你他媽的難道不是嗎？連第一次見你的人都看出來了！當初是你他媽背情棄義在先，明明是你錯了，我憑什麼要認輸？你他媽的認一次錯又會死啊？現在這個局面都是你造成的，走到今天這一步，你滿意了？你開心了？”
“你……你……”肖婉擡手指著我的鼻子，一時間氣得說不出話來，抓起桌子上的一個白瓷碟子，狠狠地朝我砸了過來，碟子重重撞在我肩膀上，然後“哐啷”一聲落在地上，摔得粉碎，瓷屑四濺。
老闆見我們忽然吵了起來，急忙跑了過來勸我們：“老鄉(xiāng)，有話好好說噻，莫要吵、莫要吵。”
老闆娘也從隔壁那間鋪面裡忙了過來，說道：“兩個老鄉(xiāng)，從羅江到這個地方來，幾千公里路，能湊到一起，那也是緣分，有話好好說，有事好好商量嘛。”
經老闆夫妻這麼打岔一勸，我們都稍微冷靜了一點，肖婉斜眼看著我，冷冷一笑說：“可以啊，從小號稱少年老成，居然也會惱羞成怒，還會罵髒話了，長本事了！”
我一想也覺得自己剛纔過分了，我?guī)缀鯊膩聿徽f髒話，最多偶爾在心裡唸叨一句，至於當面罵一個女人，在我印象中這似乎更是第一次。我上一次這麼直接的將憤怒表現出來，都不記得是什麼時候的事情。剛纔幾秒鐘之內，這些毛病居然全都犯了，今天真是有點不像話了。
我撇撇嘴說：“對不起，我剛纔太沖動了，我不該罵你。”
一旁的老闆笑笑說：“這就對頭了嘛，互相讓一步，心平氣和的說。”說著就給我送過來了幾串烤串和一瓶二鍋頭，老闆娘則忙著打掃剛纔砸碎的碟子。
我對老闆娘說：“不好意思，老闆娘，一哈結賬的時候，把這個碟子錢算在裡頭。”
老闆娘笑笑說：“一個兩三塊錢的小碟子當得哪樣事，你們氣順了就好，我們大家背井離鄉(xiāng)跑到這裡來，心頭難免會時常有點煩悶，互相多讓著點，有話好好講也就是了。”
我端起酒給肖婉倒了一杯，又給自己倒了一杯，然後舉起酒杯被她說：“對不起，我剛纔不該罵你，這事情是我錯了，我向你道歉。來，祝你生日快樂。”
她撇撇嘴想說話，但最後什麼都沒說，就端起酒杯和我碰了一下，喝了一口酒。
我們就這樣默默的對坐著，誰也沒說話、也不看對方，只是不時的喝口悶酒。這樣坐了大約有二十來分鐘，她提著包站起來說：“走吧，送我回去。”
我結完賬，默默地帶著她一起上了車，默默地發(fā)動車子，向曙光小區(qū)駛去。
她斜靠在副駕駛座上，頭靠著車窗，雙眼無神的望著外面發(fā)呆。過了好一陣，她忽然轉過頭來，醉眼迷濛的看著我說：“常阡，我問你個問題，你要老老實實的回答我。”
“問吧。”我點點頭說。
“你想過沒有，咱倆的人生都被你的一個決定改變了。如果當年不是你非要上燕大，而是跟我一塊隨便去一所大學的話，那麼現在你大概不會穿著一身上萬塊錢的行頭、開著一輛幾百萬的豪車，載著我在這個原本和我們一點關係都沒有的城市裡穿行，我也不會以你前女友的身份坐在你旁邊。我們現在應該正坐在成都或者德陽某個小房子裡的沙發(fā)上，嗑著瓜子、看著肥皂劇，我和你嘮嘮叨叨的商量著下個月的房貸，旁邊應該還有個你的兒子或者女兒，完全不同的兩種生活氣象。這些年來，你後悔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