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師妹一臉疑惑的看著我說道:“師兄,但是生理醫學和精神醫學不能一概而論啊,據我所知,中醫好像沒有處理精神疾病這方面的吧?!?
我撇撇嘴說道:咱們有,只不過由於文化差別的原因,咱們並不認爲人的心理狀況有什麼正與邪,只講和不和諧,所以不把這方面的學問視爲醫學,而是當成一種精神鍛鍊修養的學問,放進了文化領域裡邊,三教都有,儒家稱爲“修身”,道家稱爲“度人”,佛家稱爲“證果”。
咱們國家的文化,無論儒釋道,都將天人合一視作最高目標,都講究“和合”二字,陰陽、對錯、正邪等等看似截然相反的東西,都只在特定環境下才成立,隨著環境的變化,都是可以互相轉化融合的。而西方文化講究的是物競天擇、優勝劣汰,事物的兩面永遠都是對立的,非此即彼,要取一面,必然就要捨棄另一面。
這種文化差別體現在生理醫學上,結果就是中醫講究“調”,通過藥石鍼灸等方式對身體進行調理引導,改變體內環境,從而使病患的部位轉化成健康的。而西醫講究的是“滅”,利用藥劑手術等手段將病患或殺死或切除。
這種區別其實在精神醫學領域同樣是存在的,西方將心理治療又稱爲“心理干預”或者“心理矯正”,都是非常霸道的名字,顧名思義,就是首先設定了一個不容置疑的、唯一的“正”,凡是與這個“正”不相符的,都是要扭轉或消滅的對象。
而在咱們國家的文化裡,無論儒釋道哪一家,都不認爲人的心理狀況有唯一的正途,相反,咱們認爲人類的每一種心理狀況本身都是中性的,不存在正或者邪,只有具體放在某個個人身上的時候,與其所處的客觀環境或者是認知產生衝突,使其陷入精神煎熬,在這種情況下才成其爲一個問題,而解決問題的目標是讓受助對象從精神困擾當中解脫出來,至於解脫出來之後何去何從則並不重要,只要獲得精神上圓融無礙的自由就行。
就比如我現在這種狀況,如果放到一個沒心沒肺的急色鬼身上,就比如說是陳敬文吧,那沒準他壓根就不會覺得內疚困惑,反而會覺得快活似神仙,樂此不疲,那麼這就已經達到圓融無礙的自由境界了,自然也就不需要什麼干預矯正。
洋鬼子給我出的這個餿主意就是這種西方“滅”的思想的體現,因爲你們三人共同存在於我的生活中這種現實狀況,與我的情感認知產生衝突,導致我的心理狀況出現了一些問題,所以最簡單的解決辦法就是把你們三人共同存在的這種情況切除,這法子簡單是簡單了,但是未免太粗暴了些,解決了舊的問題,只怕又會引發出新的問題來,所以我打算等到把彭城的這些事情處理完,空閒下來之後,去找一些國學高人請教請教,我覺得他們應該會有辦法幫我解脫出來的。
小師妹聽我講完,想了想說道:“可是師兄,在咱們所認識的人當中,你的國學水平已經是最高的了,可你自己都解決不了,咱們還上哪兒去找這種高人來幫你化解???季教授去年也過世了,否則的話,託以前的老師同學幫幫忙,或許還能去拜會一下他老人家?!?
我搖搖頭笑道:“師妹你這話夫妻分給的太多了,其實國學水平比我高的人多了去的,主要是我的國學修養太單一了,幾乎都集中在儒學、特別是荀子的學問上,單講荀子,我大約也算是有點造詣了,但是對於佛道兩家,我幾乎一無所知,所以這回我打算改換門庭,往佛道兩家那裡去尋找解脫之道,我這點問題,到了他們那個領域裡,沒準很簡單就解決了。”
小師妹低頭思考了一下,點點頭說道:“這倒也是個辦法,不過咱們也不能把希望全都寄託在這上邊,西醫的心理疏導治療也別扔了,等回國之後,你找個好點的心理醫生,定期的去接受疏導吧,雙管齊下?!?
“嗯,好的?!蔽尹c頭答應道。
小師妹又說道:“剛好咱家小狐貍精大學時候不是輔修過心理學嗎,應該認識一些從事這方面工作的老師或者同學,回頭讓她打聽一下,找個好的。”
我笑道:“行,那就這麼定了,咱們去吃飯吧,都快六點半了。”
我們兩口子還是到學校附近的那家我四川老鄉開的川菜館吃晚飯,飯後小師妹帶著我到著名的時代廣場逛了一圈,九點鐘回到學校宿舍,因爲我明天還要早起去肯尼迪機場趕早上八點鐘的飛機回國,所以我們就早早的洗漱上牀睡覺了。
這宿舍裡的牀就是一張一米二的單人木牀,實在太小了,兩個人睡擠得很,我平躺著,小師妹就只能側身擠在我左側睡著。
我能看得出來,從我們出去吃晚飯、逛街、到現在回來在牀上說閒話,小師妹都有些心不在焉的,顯然她還在想著我治病的事情,對於我下午所說的方案,她顯然並不是完全放心。我明天一早就要回國了,下次我們兩口子再見面,最快也要到二月份的春節假期,還有四個多月呢,想到那麼長時間她一個人孤身在國外,還要爲我懸著心,我就心疼得厲害,想了想,我應該給她一顆定心丸,哪怕只是暫時哄住她、讓她安心度過這幾個月也好。
於是我問她道:“師妹,你還在擔心我這病的問題???”
“嗯,我始終還是有些不放心。”小師妹輕聲說道:“一想到診斷報告裡的'Schizophrenia'那個詞語,我就覺得有些喘不過氣來。”
Schizophrenia就是“精神分裂”。
我故作輕鬆的嘿嘿笑了笑,說道:“師妹,你放心吧,其實這個詞語我也挺怕的,我跟你說句心裡話,我已經打定主意了,洋鬼子那個簡單粗暴的辦法,我只是暫時不用,但是並不表示我永遠不會使用。只不過我現在癥狀還很輕,還可以嘗試一下其他的辦法,所以沒必要,但是如果哪天我確診得了II型雙相障礙的話,那麼沒什麼辦法,我就只能選擇接受這個手術了,以後就咱們兩口子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