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逸拗不過我,只好將我扶在窗前的藤椅上坐下來,並囑咐道,“你先在這兒等一會兒,我和媽先爲你準備一些吃的,等會兒我們直接邊吃邊說,這樣也免得你一會兒再餓昏過去。”
看著眼前這個不茍言笑的男人卻爲了我開了這麼冷的玩笑,原本平靜的心中又漾起了幾起波瀾。微笑著目送他的離去,專注地凝視著遠去的背影,心中卻一聲哀嘆,“楊逸,你很好,我也知道終有一天在我的心中你的分量會比落風重,但是我恐怕等不到那一天了。
楊逸掩門的那一刻卻還不忘回頭對我微笑安慰我,只是我能回報的卻是隻有勉強的笑,心中的苦澀並不是他所知的。楊逸走後,我從羽絨服的口袋裡掏出一方雪白的手帕,攤在手心,上面的繡花卻染上了一片殷紅。
這條手帕是落風經常用的,是有一年他生日的時候我繡著送給他的,那時候落伯母還在,正學著刺繡,我閒來無事便也學了一會兒,恰逢落風生日將近,在落伯母的慫恿和幫助下,就繡了枝歪歪扭扭的臘梅,送給落風,自此落風一直帶在身上,從不離身。
這方絲帕是我新婚的那天,落伯父親手交到我的手中的,本來他說落風貼身的遺物很少,而且大部分都陪葬了,那時候以爲我也支撐不下去,所以就將這方絲帕留下來做紀念,卻沒想到我還有回來的一天,更沒想到我竟然會在婚禮上與落風的遺像舉行婚禮,所以他將它送給我保管。
只是此刻原本純潔無瑕的白絲帕,卻染上了一片觸目驚心的殷紅,這些紅比原本臘梅的顏色還要鮮豔,那是我方纔醒來吐的血。不想楊逸爲我擔心,所以藏了起來,我知道自己不會輕易就昏倒,所以只怕是就舊疾復發了。雖然這些年我一直都不清楚自己到底得的什麼病,但是我多多少少還是很清楚自己的病情應該很嚴重,能夠撿回一條命就是不錯的了。
現在竟然開始吐血,我想是該找一個時間去會會林奇了,或許他會給我一個答案,但是在這之前我不能告訴任何人,因爲我已經可以預期到林奇的答案,只是求個心安,看看還有多少時間去準備一些來不及完成的事。
對於死亡,我已經很坦然,至少不會害怕,從小到大我在鬼門關都不知道走了多少趟,況且如今又有落風在下面等著我,我又有什麼好怕的,只是我最放心不下的倒是爸媽和楊逸,我不想也不願讓他們剛剛纔得到的喜悅又落空,所以我必須還要活一段時間。
不管怎樣,在沒有結果之前,一切都要一如往常,所以我只想在有限的時間裡,多瞭解楊逸一些,這樣將來到了陰曹地府見到落風,我也不至於太遺憾,我還可以笑著對他說,看,我沒有辜負你的期待,我很用心去愛過他。
正想的入神,門外卻突然響起了腳步聲,慌忙將手中的絲帕裹緊了重新藏回了口袋,楊逸這時推門而入,看到我有些慌張,便有些緊張,“染染,你怎麼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我很內疚,看著這個什麼事都是爲我著想,分分秒秒都圍著我轉的男人有些愧疚,我想我能做的便是在有限的時間裡,對他最好。
勉強自己收拾好情緒,故作輕鬆,笑道,“我沒事,只是剛纔在想你會給我做什麼好吃的而已,聞著就好香,這會兒我的肚子還真餓了。”
聽到我說餓,楊逸沒好氣地說,“這麼久不吃東西,不餓纔怪,只是我做了些粥和清淡的菜,也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快過來,吃吃看!”
聽到他說這桌上這些都是他親自做的,我真的很震驚,沒想到他這樣的大少爺還會下廚,我都不好意思開口說自己什麼都不會,懷著期待的心情,拿起筷子夾了一塊紅燒茄子入口,細細地品味了一番。
楊逸自始自終一直盯著我的臉看,看到我一臉的糾結,十分失望,“怎麼了?我做的真的這麼難吃嗎?看你一臉嫌棄的表情,早知道就讓媽下廚好了。”
我真的演不下去了,哈哈大笑起來,指著他笑道,“傻瓜,其實我騙你的啦,看不出來你做的菜還會這麼好吃,真的很好吃,脣齒留香。”
楊逸顯然不相信,撇撇嘴,“不可能,我是第一次下廚,知道你是在安慰我而已,真的不好吃就別吃了,反正媽做了一桌子,我再給你換一盤就是了。”
他端著菜起身就要走,只是卻及時被我拉住了,遞給他一雙筷子,笑道,“真的很好吃,不信你自己嚐嚐看,如果你不說我真的不敢相信你竟然會是第一次下廚。”
楊逸依舊半信半疑,只是拗不過我,還是拿了筷子夾了一口肉末豆角放進嘴裡,沒一會兒便大笑道,“染染,真的哎!真的很好吃哎!”
看著他得意洋洋的表情,像個小孩子一般毫不掩飾的喜不自勝,我也打心底裡爲他開心,但願他這一輩子,沒有我,依舊能夠笑得燦爛,無憂無慮。
楊逸發覺自己做的菜確實有大廚的水準,頓時樂開了花,在我的面前更是有了底氣,一個勁兒地給我夾菜,吩咐多吃點,否則跟我沒完。
其實我的飯量一直很小,再加上身體不好,所以一直都非常瘦,用落風常說的一句話,一陣微風就可以吹走的紙片人。但是今天,不知道爲什麼我卻真的很想吃,明明很飽了,卻總是覺得還不夠,一個勁兒地往嘴裡塞。
楊逸也是知道我平時的飯量,見我這會兒這麼能吃,一方面以爲是餓昏了的緣故,另一方面自以爲得益於他高超的廚藝,所以一邊囑咐我吃慢點,另一方面更是洋洋得意的炫耀著自己廚藝天賦。
看著他開心,原本我也開心,只是眼淚卻不爭氣地流出來了。原本我想偷偷地擦去,卻還是被楊逸發現了,他止住了到嘴邊的話,緊張地問道,“染染,怎麼了?好好的,怎麼又哭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此時我早已哽咽得說不出話來,他這麼一個嬌生慣養的大少爺竟然親自爲我下廚,更重要的是隻要我一丁點不開心他卻比誰都要難過,比誰都要緊張,就算是鐵打的心也該融化了,除了之外,更多的是愧疚,我知道自己是無法陪他一輩子,不知道他失去我,會不會就像我失去落風一樣,我真的不敢想象,所以我很難過。
但是我不能告訴他這些,只能快速抹去眼淚,哽咽道,“沒什麼,只是喝粥的時候熱氣衝到了眼睛裡,脹的難受,所以就流眼淚了,你別大驚小怪。”
“哦!哦!哦!”楊逸還是相信了,抽了幾張紙遞給我,“好好擦一擦,不知道的還以爲我怎麼欺負你了呢,傻瓜,慢慢喝,別再燙到了。”
楊逸真的很好騙,這麼蹩腳的理由,聰明如他卻還是被我矇混過去了,我想若是落風,一定會很輕易的就看出來了,這大概就是兩個人之間的不同吧?落風在與我的愛情中,總是聰明的那一個,糊塗的總是我,而在這段親情裡,我卻是聰明的那一個,楊逸卻是最好糊弄的那一個,其實是誰付出得多,誰就甘願在愛情裡單純得像傻子一樣,因爲這樣,纔會快樂,所以我不快樂,楊逸卻很開心。
一頓簡單的飯,我和楊逸卻吃了很久很久,我們倆一邊吃,一邊暢聊著,關於楊逸小時候的事,家裡的事,以及他和落風之間是怎麼相識的事,事無鉅細,他都一一講給我聽,我聽得很認真,而且每句話都記在了心底。
只是當楊逸問起我,是怎麼與落風相識相戀的時候,我卻怎麼也吃不下去了,這是我得知落風去世之後的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與楊逸坦然地提起落風,所以我不知道該怎麼撩起這段過往的往事。
起身,站在窗前,迎面吹著還有點寒冷的夜風,楊逸怕我感冒,伸手要去關窗,可我卻制止了,因爲這樣我能夠清醒些,也能將過去塵封的記憶一一翻出來晾曬,更能整理好思緒,該從何說起,說起我和落風那漫長卻又苦甜參半的故事。
“染染,你若是不想說就不要勉強自己,我只是問問而已。”楊逸以爲我很爲難,所以儘管自己很想知道,還是出言制止我。
只是他卻不知道,我不是爲難,也不是勉強,只是我才知道他與落風經歷過那麼多,甚至嫉妒過落風的愛情,可落風卻除了告訴他有多愛我,對我多念念不忘之外,卻從沒說過我的半句,吝嗇得連名字都不願提起,所以我只是一時之間不知道告訴他,到底是對是錯?
可是我知道,楊逸是希望能聽到的,所以我也知道自己終究是會告訴他的,只是我想理清一下頭緒,或許,說起來纔不會那麼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