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終究還是接受了林奇的建議,準(zhǔn)備做骨髓移植的手術(shù),林奇說成功率很低,但是我還是要去嘗試。突然想起珊婷的那一句話,希望她回來的時候我還活著,我想大概來年春天的時候,我還會活著。
還記得我答應(yīng)做手術(shù)的那一刻,林奇的眼神裡充滿了雀躍著的興奮,像個孩子一樣,這是我很少見的。
有些感動,原來除了落風(fēng)和楊逸之外,這個世界上還是會有許多真心關(guān)愛我的人,所以我也應(yīng)該學(xué)著夢情她們的樣子,對身邊所有的人多點寬愛,愛不是侷限。
說起輕輕和夢情,我的心底有些失落,自從楊逸的葬禮過去之後,我便再也沒有見過她們的身影。珊婷說這份友情也不過是薄弱如錫紙,不值得我去珍惜,可我卻不這麼認(rèn)爲(wèi),她們只是對我有誤解而已,而我又不喜歡解釋。
過了沒多久,林奇又來找我,他臉色蒼白,看上去很憂傷的樣子,看著我欲言又止,一會兒又是沉重的嘆息,撒下一片落寞。
多日來病情越發(fā)嚴(yán)重,似乎已經(jīng)到了如林奇所說的再不手術(shù)就無法挽救的時刻了,所以這些日子總是很累,躺在病牀上卻又睡不著,如此沉睡與失眠反覆交替。
今天的精神算是好的了,強撐著身子仔細(xì)地端詳了他好一會兒,終究還是掀開了薄涼的脣,“你這是怎麼了?是不是我的病情又有了什麼變化?”
林奇怔了一下,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說道,“不是,原本我打算儘快安排你手術(shù)的,可是卻因爲(wèi)找不到合適的捐獻者,所以暫時沒有辦法動手術(shù)!”
聽到這個對於林奇來說的壞消息時,我的心境卻非常平靜,就好像是這一切根本就不關(guān)我的事,輕鬆地?fù)u了搖頭,笑道,“沒有就沒有吧,這是命運對我的懲罰,我應(yīng)該接受。”
一聽我這話,林奇立馬鐵青著臉,就連眼神裡的憤怒也在聚集,他專注地凝視著我,脣一開一合,“習(xí)染,我告訴你,別整天給我擺出一副聽天由命的樣子!你好好照照鏡子,看看自己的鬼樣子,自從楊逸走後,你就一直這麼自我放棄,你有想過你身邊關(guān)心你的人是什麼感受嗎?你怎麼可以這麼自私?”
我被他突然的憤怒嚇到了,想想才知道他是誤會了,無奈地解釋,“你想多了,我只是將生死看透而已,我並沒有說要放棄!”
林奇緊繃著的臉終於鬆動了一些,帶著淡淡的歉意,“對不起,我不應(yīng)該衝你胡亂發(fā)脾氣,只是你一定要答應(yīng)我,不許放棄。”
看著他臉上不知從何而來如同孩子一般的執(zhí)著和認(rèn)真,我的心裡有些微微的觸動,剎那間的怔忡時,我的眼倒映著他偉岸的身影。
尷尬地挪開視線,望向窗外,淡淡地岔開話題,“今天的天氣似乎不是很好,雲(yún)烏壓壓的一片,大概要下雨了吧?”
對於這種跳躍,林奇一時之間沒有緩過神來,許久,他才心平氣和地說,“是啊,可能應(yīng)該是快要下雪了吧!”
“下雪?”我驚詫地回頭看他,正巧林奇也正看著我認(rèn)真,他點了點頭,“是的,快要下雪了,天氣預(yù)報是這麼說的?!?
許久,我才釋懷著點了點頭,又看了眼窗外,失神地念叨,“下雪好,沐春園的梅花也就該開了,而且冬天來了,春天也就不會遠了。”
“染染,你——”林奇的聲音有些沙啞,帶著落寞的哀傷,聽著就讓人心疼。
其實要他看著心愛的人生命一點點地凋謝卻又無能爲(wèi)力,我大概能想象這是怎樣的一種絕望,又是怎樣的一種殘忍,所以對於林奇,我的心裡總是有著莫大的愧疚與心疼。
“好啦!”傷害他我還是於心不忍,故做輕鬆,“我只是在想,我答應(yīng)了珊婷在她回來的時候我還會活著,所以你別瞎想?!?
林奇緊張的神色輕鬆了些,想了想又對我說,“你也別急著失望,其實我還有一個建議,或許能夠在最短的時間內(nèi)找到合適的骨髓?!?
對於他這番說辭我多少有些不不相信,只當(dāng)是他說出來安慰我,想讓我主動堅持下去而已,所以只是不喜不悲地點頭。
林奇卻似乎並不滿我的反應(yīng),繼續(xù)說道,“是真的,我沒有騙你,最好的辦法就是讓叔叔阿姨去做骨髓配對,看合不合適!”
“不行!”我堅決地否決了他的提議,眼神堅定地盯著他,“我告訴你,想都別想,別以爲(wèi)我不知道,我爸媽年紀(jì)那麼大了,而且身體本來就不好,若是捐獻骨髓對他們的身體也是一種傷害,我不允許你這麼做?!?
久病成醫(yī)的緣故,這段時間我對自己的病情也有了大致地瞭解,當(dāng)然知道若是萬一骨髓匹配成功,動過手術(shù),對於捐獻者而言,也一定有或大或小的傷害,而這根本就是我不允許發(fā)生的。
“你別這樣!”林奇很失望,想著法兒勸解我,“其實這樣的手術(shù)對於捐獻者來說並沒有多大的傷害,反而能夠有機會救你一命,相信若是叔叔阿姨知道,也會同意我的提議的,況且我現(xiàn)在只是做骨髓配型而已,若是不可以,他們也不用捐款?。 ?
只是我的態(tài)度非常堅決,絕對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fā)生,情緒起伏有些大,衝著林奇吼道,“我說了不行就不行,你若是敢告訴我爸媽,那麼我一定會現(xiàn)在就放棄!”
“你真是不可理喻!”林奇也惱羞成怒了,瞪了我一眼,便摔門而去。
靜靜地站在窗前,將窗戶推開了大半,天色有些昏暗,就好比我此刻的心情。其實我很想告訴林奇,我並不是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更不是不懂得珍惜自己,只是我爸媽已經(jīng)爲(wèi)我付出得夠多了,我真的不忍心再讓他們受罪。
接下來的幾天,林奇除了例行檢查與巡房之外,我基本上都是見不著他的面,他像是刻意地躲避著我,又或許是因爲(wèi)真的生氣的緣故,纔會避而不見吧?
雖然我也懷疑過是不是發(fā)生了什麼事,但是林奇看到我時,表情也是一貫的冷漠,而爸媽的神色也和往常一樣十分正常,並沒有什麼可疑的地方,久而久之我也就釋懷了。
不過他不來騷擾我的日子裡,我也過得十分平靜,整天還是掙扎在沉睡與醒著的交替裡,天氣好的時候會到沐春園去看看,只是天氣越來越冷,我的身體也越來越差,總是呆不長時間。
只是我怎麼也想不到,絕望之後終究還是會迎來希望,就像冬天過後,必然會是春天一樣。
那是一個多星期後的一天,林奇興沖沖地跑到我的病房,彼時我正在認(rèn)真地看書,林奇突然拿掉了我的書,興奮地說道,“染染,告訴你一個好消息,終於等到合適的骨髓了,你馬上可以動手術(shù)了。”
我承認(rèn),聽到這個消息的那一刻,我的心是有些顫抖,而且我知道那是和林奇臉上一樣的高興和激動。看著林奇那張笑得燦爛的臉,覺得一場溫馨,他就像是我心中的太陽,總是在我生命即將油盡燈枯的時候,爲(wèi)我?guī)砜菽痉晟?
那個下午,我們說了很多很多的話,敞開心扉,就像是許久不見的老朋友一般,心無芥蒂,但是我後來纔想起,那時候我是刻意忽略掉了楊逸眼底掩藏著的一些神秘。
當(dāng)爸媽聽到我又要動手術(shù)的時候,十分擔(dān)憂,甚至緊張的有些害怕,但是我和林奇早就準(zhǔn)備了一套說辭,騙他們這次只是小手術(shù)而已,不用太擔(dān)心。
善良的爸媽並沒有懷疑我會聯(lián)合林奇一起撒謊,聽我們這麼說,他們緊皺的眉心鬆開了許多,對我好一番叮囑,反而勸慰我安心,一定會沒事。
只是他們一出門的那一刻,我的眼淚立刻決了堤一般,唰唰地流個不停。看到他們?nèi)绱藸?wèi)我擔(dān)憂,我哪裡還有勇氣告訴他們實情,或許我根本就走不出那個手術(shù)室呢?
手術(shù)之前,我將林奇叫到了病房,並將早就寫好的四封信交給他,囑託他若是我出不了手術(shù)室的門,便將這些信分別交給這些人。
林奇一封一封地攤開,一封是給爸媽的,一封是給落伯父的,一封是給輕輕和夢情的,最後一封卻是給楊俊的。
他什麼也沒有多說,默默地將信收回在口袋裡,對我保證道,“習(xí)染,你放心,你會沒事的,還有我會好好保管這些信的。”
做好這一切,也得到了他的保證,我也真的放心了。只是有一件事我些遺憾,直到進手術(shù)室之前,我始終沒有見到爸爸的身影,媽媽說爸爸公司有重要的事情要處理,他處理完就會盡快趕過來。
但是我卻很失落,因爲(wèi)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能活著出來,這或許是我最後一次見他們了,若是沒有見到他最後一面,我真的會死不瞑目的。可直到進手術(shù)室之前,爸爸還是沒有趕來,因爲(wèi)時間真的不能再拖,而且我又打了麻醉漸漸沉睡的緣故,終究還是被推進了手術(shù)室。
迷迷糊糊之中,我似乎又有了一點意識,只是眼前非常黑暗,看不清楚任何東西,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哪裡,非常安靜,只是鼻尖卻充斥著一股熟悉的消毒水的味道。
心想,這是哪裡?應(yīng)該是地獄吧?不然爲(wèi)什麼都沒有聲音,也見不到爸媽?我的心裡有些失落,沒想到人死後竟然會是這個樣子。突然有些害怕了,又想到以後再也見不到爸媽,心裡很酸,竟忍不住哭起來。
突然一個聲音在我的耳邊響起,“林醫(yī)生,染染流眼淚了,她流眼淚了,怎麼會這樣?你快來看看!”
這是媽媽的聲音,這一刻心中所有的害怕都被驅(qū)散,只是無論我怎麼努力搜尋卻還是找不到媽媽的身影,想說話,喉嚨卻好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一樣,發(fā)不出聲。
我很著急,卻又苦於沒有辦法,突然我感覺到自己的眼皮有被人翻動,我甚至看到了一些微弱的光,只是也只有那一瞬而已,緊接著光亮又消失了,只聽到耳邊又響起了一陣非常模糊的聲音。
“你放心,她的麻藥勁兒開始散了,相信就快醒了,你也別擔(dān)心了,真的沒事了。”
我想仔細(xì)聽,卻又聽得並不真切,迷迷糊糊的,又陷入了無意識的狀態(tài)。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