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了讓林奇心安,也爲了讓自己多一點希望,在他的堅持之下,我做了一個非常全面的檢查,只是結(jié)果卻需要一段時間才能夠出來。從一大早出門就沒有吃東西,人早已餓得前胸貼後背,差點沒暈在檢查室裡,折騰了大半天,總算是弄完了,可以去補充點能量。
林奇也是從上班開始就一直在忙之前的那個手術(shù),一整天也沒有吃什麼,一出來就聽到他的肚皮餓得咕咕叫,順理成章地,我便邀請他與我一同吃個飯。一來好好敘敘舊,二來也算是我的一點心意。
林奇起先還有些猶豫不決,只是我不斷地催促,甚至不惜故作翻臉,他終究還是半推半就地答應(yīng)了,地點便是與落風他們最後一次聚餐的小城故事。這裡離醫(yī)院近,若是有什麼突發(fā)狀況,林奇也可以第一時間趕到。
一路上林奇都很沉默,或許是因爲心情太過沉重,從他這次見到我開始,他的臉上就沒有出現(xiàn)過笑容,連我看了都有些於心不忍。
想了想,故作輕鬆地拍了一下他的肩,笑道,“喂,有人請你吃飯還這麼不開心,擺著一張臭臉給誰看?要知道我可是一整天都沒吃東西,難不成你想讓我看了便沒胃口?”
我說這話並不是認真的,只是想找個理由讓他開心一些,輕鬆一點,畢竟有些事情你再不願,再不捨,它不會因爲你的不願不捨就消失,它依舊還會擺在那裡,這便是事實,這更是生活。人的一生之中總是會遇到許多的不可抗力因素,若是每個人都這麼悲觀,那全世界的人都沒幾個人可以活了。
只是林奇卻始終無法體會我的初衷,突然停下了腳步,盯著我,臉色陰沉得厲害,“習染,你知不知道,這次真的不同以往,相信你自己也會有所感覺,事到如今,你怎麼還可以這麼若無其事?我該說你太樂天還是說你沒心沒肺好?你知不知道我是花了多大的心血纔好不容易將你拉出鬼門關(guān)的?你現(xiàn)在卻這麼漫不經(jīng)心,你……”
“好了!”我也火了,毫不留情地打斷了他的話,只是見到他滿臉的擔憂,心又軟了,跟著語氣也柔和了許多,“林奇,我知道你是真的關(guān)心我,我也不是真的沒心沒肺,只是人生短短數(shù)十載,開心是一天,不開心也是一天,那爲什麼我們不選擇開心地過?況且生活本來就已經(jīng)很艱難了,爲什麼還要固執(zhí)己見地執(zhí)著了,不停地要讓自己難堪呢?”
甩下這些話,我也不理會他能不能理解,撇下他,獨自上前了。其實我很能理解他的想法,只是理解並不代表認同,若是放在以前我一定會和他一樣想,但是早已經(jīng)不是當初的那個單純的我。現(xiàn)在的我要考慮的有很多,而我所經(jīng)歷的事情也不允許我再像曾經(jīng)那麼幼稚了,若是可以,誰又不希望自己能夠開開心心地簡單生活呢?
當初我能夠任性地做最真實的自己是因爲我有落風的保護、陪伴以及疼愛,可現(xiàn)在,落風不在了,我要考慮的不僅僅是自己而已,我成熟了,要學會保護身邊的人,更不能自己給他們帶來任何的傷害,我不能,所以有什麼都只能自己承受,就一如當初的落風始終將最美好的東西都留給我,我留給他們的,也必須是最美好的。
“習染,你等等!”剛走出幾步,後面的林奇還是追了上來,林奇拉住了我的手,氣喘吁吁地說,“我現(xiàn)在不管你怎麼想,我只想告訴你,不管發(fā)生什麼事,我都會陪在你的身邊。”
這一刻我突然覺得自己並不孤單,至少有些不能和家人說的,可以從他那裡尋找安慰。我真的非常感謝,欣慰地看著他笑了,可是林奇沒有發(fā)現(xiàn),我的眼角卻是一片濡溼。
他將那方絲帕重新交回了我的手中,囑咐道,“我知道這是落風留給你的,你就好好保存吧,當個紀念。”
“林奇,我……”想說些什麼,可林奇卻突然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無言地轉(zhuǎn)身上前,徒留我愣在原地,看著這個陪伴我數(shù)十年的男人,心中卻是說不出的愧疚和感恩。
細心地將絲帕摺疊好,放進了衣服的口袋裡,輕嘆一聲,跟著緊追上前,我知道,對於林奇,虧欠就是永久,還不清,更還不起。
一進小城故事,我便努力地憑藉著殘存的記憶搜索著當年的那間包廂,只是讓我十分失望,這裡的裝修和格局已然改變得面目全非,絲毫看不出當年的影子。
林奇十分疑惑,拉著我,問,“習染,你在找什麼?你不是餓了嗎?我們先隨便找個地方坐下來吧,那邊有空位置。”
我隨著林奇的手勢看去,卻是靠窗的位置,平心而論確實不錯,不過我依舊不死心,希望能找到當年的包間,可是就是怎麼樣也找不著。不理會林奇的好奇,徑直走到前臺詢問,“請問,你們這邊是不是有一個夏荷的包間?”
前臺的女生一臉的新奇,不過還是禮貌地迴應(yīng),“不好意思,這位小姐,我們這裡的包間都是依照二十四節(jié)氣分的,並沒有你所說的夏荷。”
頓時十分失望,原來並不是所有的地方都能保持原樣的,或許這十年間,這家店換了幾任老闆了,怎麼可能都像葉叔叔一樣念舊呢?看來真的是我太貪心了。也是這樣我才真正地意識到,落風真的離去了,而且離我很遙遠,甚至就連和他共同的記憶也一點一點地在改變,不斷地在消逝。
前臺見我依舊怔在原地不動,非常熱心地問道,“請問這位小姐,您還有什麼事嗎?”
可我此時已然木訥,哪裡還感受得到外界的紛擾,林奇擔憂地將我拉到他的身邊,朝前臺道歉,“抱歉,我這位朋友心情有點不好,我們沒什麼事了,謝謝你!”
林奇無言地將我拉到靠窗的那邊沙發(fā)上坐下,他坐在我的對面,爲我倒了一杯白開水,“你先喝點水,告訴我到底怎麼了?”
接過林奇遞給我的水,輕抿了一口,只是開水的熱氣衝得我的眼睛很漲,痠疼,淚就掉進了水杯,來不及擦拭,卻被林奇看在了眼底。
他沒有說話,更沒有挑破我的故意的掩藏,而是將頭偏向了窗外,看著道路上的行人來來往往,或淡定從容,或步履匆匆,沉默地看著,就彷彿一尊淡看人生的神。
趁著這個空檔,拭去了眼角的淚,一陣傷心落寞後,也恢復(fù)了平靜的心情。這時,正好有服務(wù)員過來遞給我菜單,選了兩樣喜歡的菜,便遞給了對面看得出神的林奇。
林奇略微翻了翻,卻怎麼也決定不了要吃什麼,剛脆遞迴給我,以霸道的口吻吩咐,“乾脆你給我選好了,左右我也不知道要吃什麼!”
當時我也犯難了,他不是落風,也不是楊逸,雖然我與他相處的時間最長,可那時大部分時間我都是沉睡著不省人事的,我對他的口味及喜好一無所知,如何爲他選?
林奇看出了我的爲難之色,只是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平時冷漠穩(wěn)重的林奇竟發(fā)起了小孩子脾氣,倔強地說道,“不就是爲我點菜嗎?有這麼爲難?我不管,總之今天你點什麼我就吃什麼?”
對於這樣的蠻橫不講理,任性得像個小孩子一樣,我一向是沒有辦法應(yīng)付的。單手捏了捏糾結(jié)成一團的眉心,略微思量,妥協(xié)道,“好吧,我點就是了!”
可是任我胡亂地翻了好幾遍菜單,就是找不出一樣符合林奇的氣質(zhì)的菜,情急之下想起他說的我點什麼他就吃什麼,乾脆合上了菜單,朝服務(wù)員說道,“一份澳洲菲力黑椒牛排,七分熟,一份椒麻兔丁,一塊慕斯蛋糕。”
服務(wù)員將我所點的菜一一記錄好後,便退去了,而對面的林奇卻看我我瞪大了眼,臉上的神色就好像吞了蒼蠅一樣。
我有些納悶,不知道哪裡出了什麼問題,難免有些擔憂,伸手在他的眼前晃了晃,“喂,我說你怎麼回事?至於麼?我都點了,幹嘛這副表情?”
林奇似乎被我嚇到了,這才從神遊中抽身,尷尬地念叨,“沒,沒什麼,只是我沒想到你會爲我點這些東西而已。”
“我也就隨便點的!”隨口一說,可是我的臉卻有些發(fā)熱,好像在爲自己的謊言而羞愧。爲了不讓林奇看出我的尷尬,立馬將臉偏移至窗外,儘量不去看他的神色。
誰知林奇卻好像對這個問題十分糾結(jié),吶吶地小聲說道,“原來在你的心中,我是這麼不重要,所以就連唯一一次爲我點菜,都這麼不用心。”
我當然聽到了,但是我卻更愧疚了,林奇說的沒錯,因爲我從來不曾用心去了解過他,所以就連唯一一次,也或許是最後一次點菜也這麼隨便,我不知道自己能說什麼去補救,更不敢去看他此時受傷的表情,所以我當作什麼也沒有聽到,繼續(xù)空洞地盯著外面。
林奇沒有再抓住不放了,只不過是片刻,他的委屈似乎也隨著剛纔的那聲抱怨而消失不見,從玻璃上折射的身影來看,他正低著頭,漫不經(jīng)心地喝著白開水。
這樣的一幕,看在我的心裡是非常難過的,只是林奇卻又在我剛剛平靜的時候,撩撥了我的心絃。他非常認真地盯著我的側(cè)臉,神情有些憂傷地說道,“染染,其實你真的是隨便點的嗎?”
我的心隨著他眼神裡的落寞莫名地突了一下,只是我知道自己必須鎮(zhèn)靜,若是讓他知道我不是隨意,而只是脫口而出的習慣,或許他會更難過。
但是我忘記了一件事,有些東西你越是想隱藏,往往就越容易暴露,更何況林奇與我們相交多年,又怎麼會不知道這一切都是落風的最愛。
果然,我的沉默讓他更受傷,林奇開了一瓶白酒,倒上滿滿的一杯,一飲而盡,嗆得咳嗽不止,“原來就算是他不在了,卻永遠也不會在你的心裡消失,我想他纔是最幸福的那一個!”
他又倒了一杯,又準備往嘴裡倒,我真的無法刻意地去忽略,伸手止住了,大聲喝道,“你別喝了,你到底想怎麼樣?”
只是林奇卻十分坦然,看著我的眼睛,眼神裡的哀傷不言而喻,彼此之間僵持著,上演了一場無形的堅持之戰(zhàn),最終我還是放手了,任他將酒往嘴裡灌,對,不是喝,而是灌。
兩杯下肚,林奇也沒有再任性,反而一反常態(tài),沒有了往日的冷酷淡漠,臉上甚至是笑意連連,就連我也分不出是真心,還是勉強的僞裝。
很快就上餐了,一頓飯是在我和林奇的沉默中用完的,那種氣氛很安靜,卻又說不出的詭異,相信這一頓,是我自出生以來最食難下嚥的一頓。
出了小城故事,我陪林奇走回了醫(yī)院,只是卻是一路沉默,直至到了醫(yī)院門口,林奇還十分友好,若無其事地和我道別。
我靜靜地目送著他離去的背影,想喚住他說些什麼,可卻怎麼也開不了口,更不知道要說些什麼,在我的猶豫不決時,他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了大廳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