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在他身後幾步遠之處靜靜地杵著,定定地盯著他的背影,彷彿想要盯出個洞來,透過那個洞去看清他的面容,究竟是不是他?那個背影依舊僵硬著也沒有要回過頭來看我的意思,卻也不聞不問,就這麼無形地僵持著。
之前熱鬧的氣氛突然間就變得異常地安靜,只聽得見所有人沉重的呼吸聲,一時之間竟微微有些尷尬。
媽媽輕咳一聲打破了沉寂,臉上帶了一絲責備的神色朝我招手:“染染,你怎麼回事,也不和落伯父打招呼,三年不見,一點禮貌都沒有,你還縮回去了不成?”
媽媽責備的話使我在那場僵持中敗下陣來,心中竟驀地升起了一股無形的惱怒,早已水霧朦朧的眼狠狠地瞪著媽媽,嘴脣被咬得直泛白,卻依舊倔強地一言不發,愣在原地一動不動。
原本一旁不說話的爸爸此時也有了些不悅,厲聲問道:“小染,你到底怎麼回事?”
只是,我的偏執並不是任何人可以比擬的,不管他們如何責難,我還是堅持著自己的堅持,死死地盯著那個背影,不說話,緊握著的手關節已經泛白,眼淚在眼眶裡打著轉,卻就是流不出來。
爸爸的臉色越來越沉,客廳裡的氣氛也越來尷尬,媽媽正想要開口說什麼,卻被落伯父搶了先:“小染,快過來伯父這兒,看看這是誰?!?
落伯父手指著身邊的人,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我卻明顯感覺到他的身子一顫,之後便脊樑挺得筆直,看得出非常地緊張。我卻被落伯父的話深深地吸引著,一步步地向他靠近,只是越靠近他面前時,心裡卻越來越緊張,我也不知道是爲什麼,好像有些喜悅,還有些緊張,甚至隱約地有些害怕。總而言之,此時此刻的我,比以往任何參賽的時候都要緊張。
不知道爲什麼,我卻在離他一步之遙地地方停了下來,深深地吸口氣,想伸手去觸碰他的肩膀,可伸到一半,卻又偏離了方向,轉向了一旁的落伯父,只是流轉的目光依舊定格在他的身上。
“落伯父,好久不見?!鄙焓趾吐洳肝帐?,禮貌卻又帶著些疏離之感向他問好,只是臉上卻沒了多餘的神色。這些年來,再怎麼不長進也學會了在什麼時候,什麼場合要掩飾好自己的情緒來保護自己。
只是眼角餘光所攝,那個微顫著想轉過身來的人聽見我的話,也頓住了,似乎隱約地重重地鬆了口氣,轉而便又恢復了之前的僵硬,就好像剛纔一系列的表現都不曾發生過,都不過是我的錯覺一般。
落伯父也被我突如其來的舉動驚住了,但到底是生活閱歷豐富的人,片刻便伸手和我握手,並笑道:“好久不見,染染竟懂了這麼多,果然是好孩子?!?
不知道爲什麼,他讚美我的話聽起來卻並沒有多少高興,只是看著他英俊的面貌卻又忍不住想起之前林嫂和我說的話,我總覺得落伯父還有什麼事情瞞著我,他這樣子看上去有些奇怪,可我又說不出哪裡不對勁,只得在心中鬱悶。
可能是許久未見的緣故,再加上分別的這些年發生了太多的事情,一時之間,我也不知道該說什麼,顯然,落伯父也是有些侷促不安,因爲他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我又將眼神轉向了那個靜坐著不理會這一切的人,不知不覺,又升起了一片水霧,只是,這次依舊倔強地不肯掉落下來。
又是一番沉默,只是可能是這寂靜真的太過難以忍受,太過煎熬,之前一直背對著我的身影終於坐不住了,遲疑了半晌後,還是緩緩地站起身來。
這一刻,我沒有多餘的心思去理會旁的人什麼樣的心情,什麼樣的表情,盯著眼前這個人的眼神也越發地專注了些,就唯恐我還來不及看清他的面容,他就會被風吹散在我的眼前,然後告訴我,這一切不過都是我的夢境而已。
那站立起來的身影微微地顫動著,我可以很清楚地感受到他同我一樣,非常地緊張,心情也是非常地複雜,喜悅夾雜著無奈和恐慌,他也沒有那麼大的勇氣去面對我,正如我不敢面對卻又期盼面對他一樣。
只是這到底是現實不是夢,並不是說你不想面對就不用面對的,它不會無緣無故地消散在我們的眼前。
少年看上去身子很單薄,高高瘦瘦的,竟比我還高出一個頭,只是他卻又不似一般男生的羸弱,瘦卻又讓人非常有安全感,這種感覺很熟悉,就一如當初初識落風一般,而他竟然給了我落風當初給我的第一感覺。
在我急切的注視中他緩緩地轉過身,頭髮黑玉般泛著淡淡的光澤,肌膚如白瓷般細膩,兩道劍眉橫貼在光潔的額上,襯得肌膚越發地白皙,一雙墨玉般的眼氤氳著妖嬈的霧氣,純白的襯衣非常簡單,可穿在他的身上卻有種王子般的矜貴。薄薄的嘴脣掠起了一抹奇異的笑意,似乎在看著我,又似乎不在看我,恍若有朦朧的白霧籠罩著他,竟看得不太真切。
我們就這樣對視著,誰也沒有說什麼,就好像時間定格了一般,直至一個世紀般久遠,方纔錯開。
看著他的背影有一種淡淡地熟悉感,可現在看清他的容貌,卻是一個美麗得像畫裡的妖精般的少年,周身唯有那一雙明亮的眼與落風相似之外,並無半分落風的氣質。原本充滿期待的雙眼慢慢地垂了眼瞼,心中的希望慢慢地化爲了失落,那一瞬間,我聽見了一聲清脆的聲響,那是心碎的聲音。
落寞地收起了自己對落風的期盼,再睜眼,眼中一片清明,哪裡還尋得到剛剛絲毫的傷痛,微笑著朝這個陌生的美少年打招呼道:“你好,歡迎你來我家做客?!?
可對面的少年似乎對我的這個舉動非常地失望,來不及收斂的笑意還僵硬在脣邊,臉抽了抽,對上我的眼,眼裡卻透露著一股不明顯的惱怒。
心中納悶不已,這人明明和落風一點都不像,爲什麼那雙眼卻和落風有幾分神似,就連那不經意間頑皮的眼神都是那般相像,難不成是落風的兄弟,可是我並沒有聽落伯父和落伯母他們說過落風還有什麼表兄弟或是堂兄弟?。?
現在的我心中滿是難過和失落,雖然很好奇這個美少年這種奇怪的表現,卻根本就沒有多餘的心思去探究這個少年到底是誰,和落風又是什麼關係,所以並沒打算多做糾纏。和他微微一笑,一方面算是對他的歡迎,另一方面也算是原諒他的無理。
不管他如何反應,自顧自地轉身看向周圍的人,卻只見他們臉上的神色非常地奇怪,千篇一律皆是哭笑不得地模樣。無暇理會,慵懶地朝著落伯父打招呼道:“落伯父,小染有點不舒服,就不陪你們了,我先回房間休息一下。”
說完不等他們反應,便自顧自地朝著房間走去,經過少年身旁時,有一瞬間的停駐,因爲我聞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卻只見他緊抿著薄脣,一言不發,看向我的眼神卻有了些責備。一時間有些錯愕,只是終究只是一瞬,我便別開了臉,毫不猶豫地回了房間。
只是我開了房門,將要進房間時,身後卻傳來一陣徐熙聲,緊接著,媽媽就對落伯父說了些什麼,因隔得較遠,聽得並不真切,只隱約地聽了個大概,大意是不知道我今天怎麼了,出去的時候明明還好好的,可能是病剛好,所以有些不精神,讓落伯父別介意什麼的。落伯父又說了些沒關係的話。
原以爲這些都和我沒關係,便不再側耳旁聽了,手剛搭上門把,掏出鑰匙準備開門,身後卻傳來一個帶著些急切的擔憂毫不掩飾的關心的聲音:“染她沒事吧,林醫生怎麼說?”
這聲音聽上去明明陌生卻又有點熟悉,身子一僵,開鎖的動作便就此頓住了,鑰匙哐噹一聲落地,不可置信地緩緩轉過身,卻只見剛纔那個聲音的主人便是之前見過的那個美少年。而他正抓著媽媽地手,一臉急切的模樣。
揉了揉有些刺痛的眼,唯恐自己看得不夠真切,只是淚卻又像斷了線的珍珠一般滴落,而下一瞬這個少年的聲音又和記憶中某個人的聲音重合,這才確定自己並沒有看錯,更沒有聽錯,他,就是他。
得出這個結論之後,便一時之間不知所措地愣在原地,呆呆地望著他,那個熟悉卻又陌生的身影。而他們也聽到了鑰匙掉落在地上的聲音,齊齊地朝著我這邊看來,卻正好看見我靠著門,哭著盯著他們看,一動不動,不言不語。
首先反應過來的便是那個我注視著的身影,他也是愣了一會兒,可能是突然想到了什麼,又微笑地看著我,笑著笑著,便哭了,兩個人就這麼你看著我,我看著你,不言不語。
也不知道僵持了多久,卻是誰也不向誰靠近,而一旁的爸爸媽媽他們彷彿不存在一般,安靜地看著我們,什麼話也不說,就由著我們兩個對視,未語淚先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