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越發地氣憤,手中的力道也不由自主地加重了,以至於連落風都沒來得及握緊我的手,而那桌上的盤子就這麼被我戳翻了,那滾燙的黑椒汁全數倒在了我的身上,疼得我隨手將刀一扔,卻直直的插進了落風的手中,緊接著傳來一聲悶吭。
原本被燙得哇哇直叫的我乍然看到落風的手鮮血直流,被嚇得目瞪口呆,竟暫時忘記了疼痛。幸好傷口不是很深,落風將刀拔了出來,只是饒是如此卻依舊血流不止。
落風顧不得自己的手,反而抓緊了我的手,急切地問道:“怎麼樣?怎麼樣?”見我沒有什麼反應,只知道流淚,他越發地焦急了,心疼地連聲問道:“染,別嚇我,哪裡痛?告訴我,有我在,別害怕。”
他抽了餐巾緩緩地拭去我手中沾染的黑椒汁,卻發現白皙的手上赫然一片紅腫,嚴重的地方甚至起了幾個小泡。他一邊顫抖地小心翼翼地擦拭,一邊急急地安慰:“染,你別急,馬上去醫院,很快就不痛了?!?
只是可能是他太緊張的緣故,卻怎麼也擦不乾淨,而且他手中殷紅的血液滴落在我的傷口,疼得我倒吸一口冷氣。
落風著急地扔掉了已然髒亂的餐巾,帶著哭腔朝著吧檯喊道:“葉叔叔,葉叔叔,快來,染染受傷了,葉叔叔?!?
我淚眼朦朧地看著他,此時此刻,所有的怨念已然煙消雲散,看著那觸目驚心的一片殷紅,我的心卻扯得生疼,以至於我都不覺得手疼。
用沒受傷的那隻手反握住他的手,強忍著疼痛安慰他:“你別這樣,我沒事。你自己都傷成那樣了,你要不要緊?”
我隨手扯了另一塊布,替他簡單地包紮了下,只是饒是如此,褐色的餐巾顏色卻迅速地深沉了些,那是血液在染污了一大片。又心疼,又著急,竟忍不住嚶嚶地嗚咽起來。
此時的餐廳人甚少,所以也沒個人幫我們,等葉老闆趕過來的時候,卻被眼前的一幕嚇了一大跳。
桌上已然一片狼藉不堪,我不顧傷痛地靠在落風懷中不斷地哭泣,落風雖然一邊安慰我,可我卻非常清晰地感受到了他急劇的心跳和被隱藏起來的那份害怕。他的手雖然被餐巾包著,卻依舊有血滴落在地上,已然有了一攤不小的血跡。我手上紅腫的肌膚裸露在外面,因爲原本就白皙,此刻的傷口看上去竟是那麼猙獰。
葉老闆被嚇的不輕,好在到底是大人,片刻便叫上幾個服務員,將我和落風匆匆地送去醫院。他一邊搖頭,一邊輕責:“你們這兩個孩子,有什麼不能好好說,非得這麼倔,難不成不知道我送你們牛排的心意嗎?”
我和落風皆是一怔,暫時忘記了疼痛,疑惑又迷茫地看著他的眼,等待著他的解釋。葉叔叔嘆了口氣,看著落風說道:“你就好像西冷,硬卻有韌度?!庇挚粗?,“你就像菲力,柔嫩卻細膩?!?
他又沉沉地嘆了口氣,說道:“你們兩個就是兩個極端,應該要互相融合,互相包容,只有這樣,你們之間才能真正地互補,才能融洽相處,否則,一切都是惘然?!?
他的話讓我和落風都是一怔,各自看各自的眼神便多了幾分歉疚,仔細想來,我們這些年下來,雖然有過開心的日子,卻因爲各自的執拗浪費了大好的時光,更是造成了三年的缺憾。若是我們一開始就能夠相互包容些,信任些,或許就不會鬧成今天這個地步。
葉叔叔見我們都開始有了些覺悟,這才稍稍放心些,轉眼便加快了車速,直奔醫院而去,路上不肯停歇半分。幸好餐廳離醫院不遠,十來分鐘便到了。下了車,看著這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地方,眼角竟是一片溼潤。
落風手搭在我的肩上,將我的頭靠在他的肩頭,親了親我的前額,嘆了口氣:“這兒,其實也蠻值得留戀的,至少,有了太多的記憶,無論好壞。”
身子一僵,突然想起落伯母就是在這兒去世的,而落風那時候竟離我只有百步之遙,兩個手術室,躺著兩個對他來說至關重要的人,幸虧我平安,否則我不敢想象,落風要如何活下去?
想到這兒,我的那些傷感比起落風與落伯母的生離死別來說根本算不得什麼,所以我猜測,恐怕落風現在最怕的就是醫院,而且還是這家醫院。突然覺得心好痛,眼前這個少年,明明那麼害怕,卻爲了我還是決定去面對他一直不敢面對的事實,這一刻,我卻退縮了。
擡眼望著他,正巧看到他眼中來不及斂撿的緊張和痛苦,有些於心不忍,晃了晃他的衣角:“風,我們走吧,不去了?!?
可落風卻定定地站在那裡,一動不動,而我也被禁錮在他的懷中,許久,他低啞的聲音自上方傳來:“染,有你陪著我,我什麼都不怕。”他用那隻完好的左手拉著我的右手,溫暖自掌心傳來,慢慢地一點一點地靠近了醫院。
他抓著我的手越來越緊,而大冬天的掌心的汗也越來越多,我知道他是害怕的,也知道他的緊張,我甚至能在這嘈雜的環境中感覺到他沉重的呼吸,而我能做的就是陪著他,一起面對他兩年來都不敢面對的事實。
越靠近往事越一幕幕地浮現在我的腦海,好像自從認識我以後,他平靜的生活便開始起了波瀾,似乎再也沒有平靜過。帶給他除了極少數的歡樂,就全都是悲傷和痛苦。突然想起在餐廳他和我說的那句話,其實又何嘗不適用於他?若是沒有我,他纔是會過得更好吧?
“對不起,風!”我低聲道歉。雖然這三個字太過蒼白無力,卻是我唯一能給得起的,我真的欠他太多太多,多到我這一輩子也償還不了。
落風身子一僵,看向我的眼眸深處恍如有絕美的夜霧,溼潤而晶瑩,他聽出了我聲音中的歉疚和痛苦。
“謝謝你,染!”他忽然又笑得像個孩子。我完完全全怔住了,怔怔地看著他的笑容,是我把他想得太脆弱,還是他真的已經放下了?此時此刻他對我沒有了一點的防備,一如當初無疑,我竟好久沒有見到這樣的他,可以單純地因爲我一句話而開心,笑得像個孩童般無邪。
這一刻,我的心,很暖,很暖。那個我熟悉的人,等了足足三年的人,那個令我魂牽夢縈的人終於回來了。
當林醫生看到我的時候一如往常沒有半點情緒,依舊不冷不淡,只是看到落風的那一剎那,他的嘴角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微笑,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
“你們來幹嘛?不會是來感謝我的吧?”林醫生哂笑道,不經意地瞥了一眼我們緊握在一起的手。
只是下一秒在看到我們兩個另外兩隻傷痕累累的手的時候,他臉上的笑像是結了一層寒霜,陰沉的恐怖,我被震懾到了,畏畏縮縮地退到落風的背後,就唯恐他將怒氣撒在我的身上。
這個人就是這麼變態,這麼多年了,一點都沒變,不可理喻??墒俏彝怂€有一層身份便是醫生,而我現在只是病人,若是放在平時他是不能將我怎麼辦,可是現在他若是有心整我,我是怎麼也逃不掉的。
果然,林醫生淡淡地掃了眼落風,最後卻將視線定格在落風身後的我的身上,我的心當時便一沉,接著便聽到他猶如地獄修羅般的叫喚:“習染,過來!”
我一怔,本能地有些退縮,卻被落風一把撈出來,我有些幽怨的望著他,可他卻狠心不理我,只是安慰:“你別怕,看一下就好了,不然以後會留疤,那就不好看了?!?
我本想說些什麼,只是卻被林醫生粗魯地一把拉過去,一個趔趄坐到了他對面的椅子上。一陣疼痛感襲來,我忍不住低聲咒罵。
“活該,這才離開幾天,又回來了,看著你就嫌了。”他白了我一眼,毫無感情地擠兌我?!鞍咽稚斐鰜?,我看看?!?
雖然我知道他就是故意的,但我也知道此時絕對不是犟性的時候,不然他有的就是辦法整我,到時候估計就是落風也保不住我,所以我非常識趣地配合著伸出了手。
他拉著我的手,左看右看,許久才微微鬆了口氣,毫不憐香惜玉地撂開,並冷冷地說:“算你運氣好,若是再嚴重點,真的就要留疤了?!?
聽到他這麼說,落風和葉叔叔他們都鬆了口氣,連聲道:“沒事就好,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可這傢伙卻突然面無表情地轉過頭,朝著他們厲聲道:“誰說沒事了,兩個月都不能碰水,否則——”他掃了我一眼,不屑道:“否則就會潰爛,而且你想,她這麼冒失,怎麼可能兩個月不碰水?”
當下衆人皆是一片擔憂,唯有落風上前撥了撥我的劉海,輕聲道:“我會看著她,時時刻刻注意著的?!?
“就你?”林醫生非常欠扁地故意看扁落風,淡淡地掃了眼他的手,說道:“還是先管好你自己會不會殘廢吧,過來,給我看看?!?
落風臉色非常難看,一看就知道被氣得不輕,但他還是沒有發作,非常配合地伸出了手,只是看到那道觸目驚心的口子,不禁倒吸一口冷氣,若是傷在我的身上,估計,我早已哭得昏天搶地了。
林醫生掃了一眼,便淡淡地說:“疤是留定了,你也兩個月不能碰水?!闭f完便在一張紙上潦草地寫了些什麼,瀟灑一撕,遞給我們,“先去拿藥,再去找護士幫你們清理傷口,上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