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蕤試探地問玉驕道:“臘八忘了什麼關係, 只是老三的生日,你隨便做個鞋或繡個手帕、荷包什麼的,文傑還不當壽禮收下, 是吧?”
玉驕笑笑, 說道:“大嫂, 文傑的這些東西都友娣的管著, 哪用我動手指頭。”
曹蕤神情有些不自然了, 衆(zhòng)人都目光復雜地看向文傑。文傑咬牙笑著對玉驕點點頭,一副“等著瞧”的表情。
這時,友娣隨墨喜等進來給衆(zhòng)人兌茶, 衆(zhòng)人不由得都有意無意地盯著友娣,應把一個活潑鮮亮的友娣盯成低頭哆嗦的模樣。
文傑不忍地說道:“友娣, 大嫂這裡人手多, 不用你忙, 回去歇著吧。”
友娣不敢吱聲,點點頭準備退走。
曹顯端著茶, 擋在友娣面前,說道:“這就是友娣啊,長得還行啊!”
友娣不知曹顯何故突然這麼和自己說話,小臉一陣紅一陣白,竟不知如何回答。
文傑皺起眉, 不滿地對曹顯說道:“當著人家小姑娘, 曹營長說話檢點些。”
文傑的一句公道話, 卻讓衆(zhòng)人覺得他是在護著自己的小情人。
文綾卻瞭然地微微一笑, 問友娣道:“友娣, 三少爺身上的荷包誰繡的?”
玉驕一驚,阻止不及, 好在衆(zhòng)人見文綾當著玉驕的面這麼直截了當問友娣,不免有些緊張,都不自主的高聲說起話來,想打岔過去。
友娣畢竟天真,聲音也提了上來,頗爲自豪地說道:“昨天三少爺生日,大家都忘了,虧三少奶奶記著,大冷的天在月亮底下等少爺,就是爲了送少爺這個荷包。”
玉驕恨不能找個地洞鑽進去,文傑嘴角勾起,有些幸災樂禍地看著玉驕。
衆(zhòng)人從玉驕和文傑的神情看出友娣所言是真,愣了一下,曹顯突然“噗”的一聲將口中的茶噴在文照臉上。
文照平靜地從臉上抹到一片茶葉,看了看,突然一轉身,笑倒在椅上,衆(zhòng)人也都藉此笑得前仰後合。
不到一會兒,姚家兄妹及卓盈先後趕到,別人倒也罷了,梓涵和玉驕一見面便激動地抱在一起,足見姐妹情深,看得旁人好生羨慕。
曹蕤忙讓人重新上了茶點,文繼招呼兄弟們品起了洋酒。曹蕤怕卓盈又和姐妹們鬥嘴,不敢單領她們聊天,於是衆(zhòng)人圍坐一處,這讓男人們說話不敢造次,但卻個個精神飽滿。
大家海闊天空地聊著,聊著聊著,還是有兩個女孩掐起架來,這回不是卓盈,而是文綾和梓涵。
起因是文繼和曹顯無意間說到了當下時事,都是年輕人,自然各抒己見,康概發(fā)言一番。
梓涵活躍慣了的,自然是巾幗不讓鬚眉,意氣風發(fā)地長篇大論一番。
文綾微微冷笑一下,譏諷道:“你講的這個就算好,也被你這口號喊得肉麻兮兮。無論你姚梓涵是花木蘭也罷,是穆桂英也罷,目前你也只能在閨房裡想象醉臥沙場而已。”
梓涵反脣相譏道:“你一個財主家的千金小姐,哪裡知道老百姓過的什麼樣的日子,你不過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嘴的寄生蟲而已。”
文綾並未激動腦怒,而是淡然一笑,說道:“難道你不是?你我生在這樣的人家,不是我們的錯。姚梓涵,我敢說倭人絕不會滿足區(qū)區(qū)東三省,狼子野心,遲早的事,所以,兄弟鬩於牆,外御其辱。但是,你又不是男孩,沒聽說姐妹鬩於牆,外御其辱的,你還是安分些吧。”
梓涵果然氣得臉通紅,說道:“你簡直不可理喻,懶得和你說。”
梓涵看見文傑,又對文傑說道:“文傑,你是家事、國事都不上心的人,這裡你是中立,你說一句聽聽。”
衆(zhòng)人早已不耐煩,可都知道梓涵和文綾都是出了名不好惹的小姑奶奶,只得忍著,不敢阻止。
文傑苦笑著搖搖頭,然後一本正經(jīng)地說道:“首先,我承認,我是一條碩大無比的寄生蟲,我罪孽深重。”
衆(zhòng)人被逗得都笑起來,氣氛緩和許多,梓涵笑著佯踢了文傑一腳。
文傑這才說道:“ 兄弟姐妹們,我希望你們幸福,希望天下太平,希望從此國富民強,還我一漢唐盛世。”
“哎呦喂,”文照一臉無奈地笑笑,“又往這上面引,真想看這兩個小姑奶奶掐起來啊?”
曹顯站起身說道:“好容易聚聚,打住了,來,我給你們看看我新得的一件龍泉窯如意瓶。”
曹蕤拉玉驕到外面透透氣,玉驕問曹蕤道:“大嫂,怎麼了,你好像不高興,又爲梓涵和文綾不和嗎?”
曹蕤嘆道:“別說她倆個姑娘家,就是這幾個男人們,因爲各自理想不同,以後走的路怕也不同,我只是希望他們都能一帆風順,我總覺得,以後像這樣的聚會怕是也來越少了。”
玉驕失笑道:“大嫂哎,多愁善感了吧?”
曹蕤也有些不好意思,笑笑說道:“弟妹,一會還有個人來,希望你不要介意纔好。”
玉驕問是誰,曹蕤說道:“是岑沐曉。我一直都不敢請他,就是怕你和三弟介懷,這次是曹顯請來的,我也不好拒絕。”
玉驕心裡一震,故作鎮(zhèn)定地說道:“大嫂多事不是,岑沐曉從前是和我有過婚約,那也是父母包辦的,老早之前的事了,大嫂以後只管請人家就是。”
曹蕤臉紅了一下,雖然好心反倒被玉驕搶白了一頓,卻不生氣,對玉驕說道:“弟妹,你知道嗎,梅姨太到底被趙表叔休了,現(xiàn)在據(jù)說去了上海了。”
玉驕低頭沉默了,雖然自己知道哥哥的死因,但爲了不再刺激母親心裡的傷疤,只有將這個秘密埋在心裡,現(xiàn)在聽見梅豔得到了報應,心裡欣慰許多。
這時,周彩屏挺著肚子走過來,對曹蕤說道:“大嫂,你跑這裡躲清閒來了,你哪裡躲得了,都嚷著開席呢!”
曹蕤忙嘆道:“看我這命。我去準備,一會等客人到齊了就開席,你們也快些進來。”
曹蕤走後,周彩屏問玉驕道:“三少奶奶,剛剛大嫂跟你說了梅姨太的事,我也剛聽說的,梅姨太她活該。其實讓趙老闆下決心趕走梅姨太的,就是那本琴譜和銀票,我倒真感謝那琴譜和銀票呢!”
玉驕知道周彩屏在懷疑琴譜和銀票是自己放到老丁的房裡的,因而在試探自己,雖然這是事實,但是因爲自己被周彩屏推入江裡的事,玉驕對周彩屏依然不能釋懷,不想和周彩屏走得太近,所以橫下心來裝傻充愣。
玉驕嘆道:“是啊,你們也是被那琴譜和銀票害的好苦,沒想到梅姨太最終還是搬石頭砸自己的腳。我只是覺得奇怪,梅姨太那麼會耍聰明的人,怎麼會讓老丁帶著琴譜和銀票到方家來呢?想不明白。”
周彩屏看了看玉驕,疑惑地點點頭,轉身告辭走了。
玉驕覺得頭疼起來,很想回房睡一會,可此時若向曹蕤告假說要回房休息,又怕曹蕤以爲是岑沐曉的緣故,於是便想先去花園吹吹風,待好些再回來。
沒想到在花園裡亂走一通,一陣陣冷風撲面,玉驕反而感覺頭疼得更厲害了,便在涼亭裡坐了下來,按住太陽穴,閉目養(yǎng)神。
突然一陣木魚聲傳來,玉驕恍惚起來,驚訝地四處望去。原來落雪齋坐落在花園後山的西南角,玉驕不知不覺地繞到後山來了,木魚聲正是從細姑的禪房傳來。
不知爲何,玉驕聽到木魚聲後,頭痛竟好轉了許多。好奇心驅使,玉驕輕輕推開禪房的門,隨著門發(fā)出的一聲“吱呀”聲,禪房裡的木魚聲戛然而止。
玉驕剛要開口,卻又犯了難,不知道細姑的法號,總不能叫細姑師父啊。
想了想,玉驕恭敬地說道:“前輩,我是方文傑的妻子,路過討擾,還請見諒。”
木魚聲再次急促地響起,顯然裡面的人根本不歡迎玉驕。玉驕心一橫,提衣跨進去,只見一個身穿緇衣的佝僂背影,正跪在神龕前敲著木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