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後數日,玉驕不好意思見文傑,每天都混在曹蕤那裡,吃了晚飯方回,都是遠遠繞過文傑住的的書房,而文傑像是知道玉驕心思似的,竟再也沒露面。
曹蕤房中不僅暖和,而且香味淡雅,曹蕤又是生性安靜溫和的人,玉驕和曹蕤有一句沒一句的閒聊著,不知不覺又呆了一天。
曹蕤問玉驕道:“二叔後天生日,你這個做兒媳婦的打算送什麼壽禮?”
玉驕有些驚訝,這幾日沒和文傑見面,也沒人告訴她此事,一時還真想不出送什麼壽禮。
曹蕤見狀,莞爾一笑,說道:“就猜你不知道,別擔心,文傑會準備的。”
玉驕一聽,嘆了口氣,默然不語。
曹蕤搖頭打趣道:“哎!都說兩口子牀頭吵架牀尾和,你們還沒圓房,怎麼和呢!”
玉驕紅著臉瞪了一眼曹蕤,不理會。
曹蕤忙賠笑道:“開個玩笑,莫怪。這樣吧,二叔和文繼穿一個碼的鞋,我給文繼做的布鞋你當壽禮送給二叔吧。”
玉驕嗔怒道:“一雙布鞋當壽禮?這可是方家的二老爺啊!”
見玉驕又以爲自己是在開玩笑,曹蕤認真地說道:“這你就不懂了,二叔缺什麼?所以只要盡到孝心就行。別看他們男人天天在外穿皮鞋,其實回到家裡還是穿布鞋舒服。再說,兒媳婦孝敬的,二叔肯定高興。”
玉驕一聽有理,便湊過來看鞋。
曹蕤將一雙新襪分別塞進兩隻鞋筒裡,說道:“鞋筒裡不能空,這是送鞋的規矩。”
說完又拿出一雙素雅繡花鞋,也塞進一雙女襪,說道:“這雙給二嬸。”
玉驕奇道:“她也過生日?”
曹蕤用手指在玉驕鼻子上颳了一下,笑道:“老夫妻若都健在,別的還可以,只有鞋子不能單送的。”
玉驕點點頭,拎起繡花鞋看了看,懷疑地問道:“給我婆婆做的?”
曹蕤失笑道:“給你做的,現在只有拿來救救急。二嬸也是放腳的,和你大概差不多吧。不合腳更好,你拿去穿。”
說完二人笑起來,這時文繼回來,玉驕便拿著鞋告辭。
玉驕剛出了門,聽見曹蕤問文繼道:“真是他們乾的嗎?”
文繼嘆道:“二叔的意思讓文照別說出去,讓爺爺知道就不好了。”
玉驕哪裡在意曹蕤兩口子說的話,因壽禮之事已經解決,高興地往回走。半路上看見梅豔竟和周彩屏站在花壇邊說話,頓覺奇怪,便悄悄從竹籬邊靠過去。
但見梅豔陰冷地對周彩屏說道:“老實點,把東西交出來,否則,當心你肚子裡的孩子。”
已經心裡一驚,忙蹲下身子躲藏。
周彩屏看著梅豔,毫不示弱地說道:“東西不在我這兒,說不定在你男人那兒呢!我是聽見你們說話,可東西不在我手上。實話告訴你,韓家當年就已經破產,根本沒有什麼寶藏,而趙老闆是知道的,他利用你的貪婪才騙你說有寶藏,爲的只是找到他親生母親的下落而已。”
梅豔“啪”的一巴掌扇在周彩屏臉上,周彩屏迅速的揚手也回打了梅豔一耳光,把躲在一邊的玉驕看得心驚肉跳。
周彩屏壓低聲音狠道:“別以爲你現在能把我怎樣,這裡有你的腳印,就算我自己弄傷了自己,怕你也脫不了干係。“
梅豔氣得咬牙,卻真的不敢再動手。
周彩屏上前一步,逼問道:“紗廠倉庫是不是你放的火?”
梅豔氣急敗壞地說道:“走著瞧。”
說完對周彩屏狠狠地瞪了一眼,“哼”了一聲,甩袖而去。
玉驕做夢也想不到紗廠的火是梅豔乾的,直到周彩屏也走遠了,玉驕還蹲在原地呆呆地發愣。
方二先生壽辰這日,方家也是許久未曾聚的如此齊全,自是一派喜慶。
方老太爺方銘九坐在廳堂主位,說了一番勉勵之語後,送給兒子一對古董玉壺春瓶以示慶賀。
其餘衆人便一一向方二先生祝壽送禮,大太太依舊和往年一樣送的是絲綢、人蔘之類;文繼夫婦送的是嘉慶朝御製福祿壽插屏。
接著,趙延鼎送送上一尊玉佛,文照和周彩屏送了一枚金錶;最後,文錦和許學舟送的四枚羊脂玉鼻菸壺在錦盒中猶顯精緻。
當方二先生在熱鬧聲中試穿上文綾送的豹毛領的黑呢大衣時,玉驕的心涼到極點,自己怎麼就聽了曹蕤的話送布鞋呢?玉驕沮喪的往後縮退,並不無埋怨地看了看曹蕤,後悔莫及。
輪到文傑獻壽時,文傑展開了一幅壽字圖,衆人便湊上前鑑賞。
方銘九也仔細看了看,含笑道:“不錯,字如其人,頗有魏晉風骨。”
方二先生笑著附和道:“老太爺說得及是,確實如此。”
大太太坐在椅上遠遠看著,嘖嘖稱讚道:“這幅字像新的一樣,收的這麼仔細,真是難得。”
方銘九等人聽後哈哈大笑起來,文照等年輕人更是笑得前仰後合。
正當大太太疑惑之時,文傑對大太太說道:“大伯母,這是我剛寫的。”
玉驕正慶幸衆人想不起自己之時,友娣見玉驕被冷落在旁,大聲說道:“我們三少奶奶也有準備壽禮呢!”
玉驕心中苦笑,知道自己和文傑一會就要被人嘲笑成“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的摳門夫妻了,此時又能有什麼辦法,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啊!
在衆目睽睽之下,玉驕硬著頭皮將托盤放在公公面前,竟怎麼也不敢掀開蓋布了。
友娣將蓋布掀開,衆人“呦”了一聲,都圍攏過來,玉驕頓時腦中一片空白。
好半天,方二先生問玉驕道:“這是你做的?”
玉驕暗自深吸了口氣,一人做事一人當,總不能供出曹蕤啊,於是輕輕點點頭。
哪知方二先生連聲說“好”,高興地對衆人說道:“沒想到老來想兒媳婦福,這孩子真是細心孝順,我今天真是太高興了。”
大太太和趙太太忙在一旁連聲誇讚玉驕,玉驕一時一頭霧水,懵懂地看著衆人,當目光與文傑的目光相遇時,文傑眼中含笑的嘲諷令玉驕一下清醒過來,忙紅著臉低下頭。
二太太也很高興,卻故意用埋怨地口氣說道:“這孩子,這鞋繡的這麼俏,我這歲數能穿嗎!”
二太太嘴上埋怨,臉上卻難掩得意之色來。玉驕這才體會到曹蕤所言非虛,對曹蕤感激的笑笑。
飯後,文繼夫婦相邀,年輕人都到落雪齋散心。
落雪齋裡早已爐暖香薰,茶點齊備。文繼和兄弟們圍坐在沙發上暢談,不時發出爽朗的笑聲;曹蕤等在西窗下閒聊,說些女兒家的貼己話。
曹蕤很快發覺姐妹們都心不在焉的,文綾孤傲也就罷了,文錦和彩屏無精打采,卓盈一臉哀怨,玉驕好像更在意文繼那邊的笑聲,吟秋早已悄悄找她母親去了。
曹蕤只道是自己話題無趣才使姐妹們乏味,於是想請文綾彈鋼琴以緩和沉悶的氣氛,又自知請不動文綾,便央文錦給大家彈琴助興。
文錦勉強笑笑,拒絕道:“大嫂如何不知我的琴彈得遠不如文綾,何必讓我獻醜呢?”
不等曹蕤說話,文綾淡然笑道:“大嫂是覺得我素來不與人親厚,怕被我拒絕唄!”
曹蕤不免有些尷尬,心想著,真真是兩個姑奶奶。
卓盈說道:“不如請彩屏爲我們清唱一段如何,要知道現在多少人花錢想聽都聽不到呢!”
衆人都有些不悅,周彩屏卻不以爲然地說道:“都是以前的事了,偶爾給文照唱兩句。文照霸道著呢,說只讓我唱給他一個人聽,你們若不嫌棄,等哪天文照不在場時,我唱給你們聽。”
卓盈妒恨地瞪了一眼周彩屏,冷笑道:“可能二表哥也有苦衷吧,是怕姨媽聽見了又要罵穿著龍袍不像太子了。”
玉驕生氣的說道:“卓盈,胡說什麼,誰都知道大伯母說的是梅姨太。”
曹蕤急得沒了主意,看向花格那邊的丈夫,可文繼正和梓湛等聊得開心,哪裡注意到曹蕤求助的眼神。
文錦懶洋洋地說道:“我媽說的是梅姨太,也許梅姨太和彩屏都是名伶出身,卓盈可能覺得和說彩屏嫂子沒什麼不同吧?”
按文錦的說法,卓盈話裡的意思是周彩屏和梅姨太都是小妾,且又都是戲班出生,因而大太太說梅姨‘穿著龍袍也不像太子’自然也就跟說周彩屏一樣。
文錦爲給周彩屏出頭,對卓盈說道:“你以後多跟大嫂借些書來讀讀,‘腹有文章氣自華,’別落得和梅姨太似的。”
坐在窗前玫瑰椅上的文綾突然起身,走到卓盈面前,纖手輕撐在桌上,定定地盯著卓盈說道:“‘人到無求品自高’,以你的品性,就算沒有產彩屏,大伯母也不會選你。”
文綾說完,眼光意味深長地掃了一眼堂姐文錦。
文錦一震,曹蕤也慌了神,卓盈氣得俏臉漲得通紅。
卓盈含著淚指著文綾喝道:“你這張賤嘴,你憑什麼這麼說我?”
說完決絕而又不失優雅地轉身跑了出去,外間的文傑、梓湛等忙驚愕地站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