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婉知道趙延鼎重孝在身,是不能進(jìn)家裡來的,但丈夫出事,正需趙延鼎相助,所以親自將趙延鼎迎進(jìn)前堂。
趙延鼎坐下後開門見山說自己可以相助玉驕父親洗脫冤屈,香婉喜不自勝,忙千恩萬謝。玉驕和玉騰心中犯疑,果然,趙延鼎提出了條件。
趙延鼎看了一眼玉驕 ,對香婉說道:“我想替我侄兒和你家小姐保媒,這親上加親後,不管我家裡現(xiàn)在是何情形,也定能讓童老闆明日平安回家,否則,也只好等我發(fā)喪了老母,再看能不能幫上忙了。不過,這案子要是定了性,再想翻案,怕我也是愛莫能助了。”
這簡直是落井下石,玉騰滿眼噴火,香婉用眼神制止了兒子,面露難色地對趙延鼎說道:“不知是哪家公子,怕是我家高攀不起。”
趙延鼎說道:“嫂夫人說哪裡話,正是我那外甥方文傑。”
香婉母子很是意外,想這方家兄弟真有意思,哥哥私奔了,弟弟又來提親。
香婉暗自舒了口氣,畢竟文傑也是公認(rèn)的少年才俊,倒也不委屈玉驕,也沒立時迴應(yīng),只拿眼看著玉驕。
玉驕已然斷定父親正是趙延鼎所陷害,並藉此來逼婚。同時也知道文傑傷勢危急,趙延鼎、甚至還有方家人要給文傑沖喜,這纔在親戚中選中無錢無勢的童家。
玉驕此時愧疚萬分,想到昨晚若不帶文傑去找文照,文傑不會遭此橫禍,如今,禍及父親身陷囹圄,母親又一病不起,自己縱然粉身碎骨也難以彌補。
趙延鼎知道香婉不甚反對,只不好做主,便問玉驕道:“姑娘可否中意?”
玉驕低頭忍淚道:“終身大事,全憑父母做主,玉驕此時只盼父親逢兇化吉。”
趙延鼎哈哈一笑,對香婉說道:“這事可就這麼定了。”
香婉猶豫地看了看玉驕,無奈地點點頭。
趙延鼎起身說道:“太好了,這可是天賜良緣啊,明天一早花轎就來貴府迎親,雖說倉促了些,可你們不用費心,我都已預(yù)備齊全。”
香婉唬得倒退一步,感覺事情沒那麼簡單,立刻便要反悔,玉騰也忙質(zhì)問趙延鼎如此行事是何道理。
趙延鼎忙殷勤賠笑道:“稍安勿躁,聽趙某解釋。因爲(wèi)家母突然逝世,我便請了算命先生來算家運,先生說我流年不利,方引煞星進(jìn)門連累老母,若不及時避解,恐還禍及家門。”
趙延鼎見香婉母子已沒那麼激動了,鬆了口氣又說道:“那算命的說我家若三日內(nèi)辦一樁喜事沖沖,方可保我全家安康。你們也知道,在長輩喪期成親,歷來有之,這叫孝裡拖。可犬子年幼,我更無心再納妾,好在文傑年幼時,因我當(dāng)時無子,名義上過繼到我趙家,因而文傑便以我趙家長孫名義娶親沖喜,順理成章嘛。”
香婉和玉騰面面相覷,有些不可思議,玉騰說道:“媽,這什麼亂七八糟,要我姐去沖喜,太荒唐了吧,不去。”
香婉還未說話,趙延鼎趕忙對香婉說道:“明早一迎完親,我立馬就趕到警局,保證親家公晚飯前平安回家。警察局長與我交情深厚,不瞞你說,他還有把柄在我手上,爲(wèi)了親家公,我赴湯蹈火在所不辭,你就把心放肚子裡好了。”
香婉一時不知如何迴應(yīng),這時,坐在一旁的玉驕平靜地說道:“二媽,我願意嫁給文傑。”
趙延鼎哈哈笑道:“好極,還有比這更齊全齊美的事嗎!”
玉驕很反感趙延鼎,又掛念文傑,脫口問道:“文傑還好嗎?”
突然趙延鼎疑惑地看著玉驕,眼裡閃過一絲犀利,玉驕一震,怪自己大意,忙說道:“文傑喜歡的可是梓涵啊,他能答應(yīng)嗎?”
趙延鼎臉上疑雲(yún)散去,說道:“哪有這回事,文傑叫的可是你的名字,你就安心做你的新娘子吧。”
說完拍了一下手,對大門外喊道:“都擡進(jìn)來吧。”
一隊家丁魚貫而入將彩禮擡進(jìn)來,趙延鼎又和香婉互換了文傑和玉驕的庚帖,這才滿意地領(lǐng)著家丁離去。
香婉和玉驕、玉騰到玉驕母親房中,慢慢細(xì)細(xì)的將事情原委說給玉驕母親聽。
玉驕母親也是六神無主,問玉驕道:“你願意嫁給文傑嗎?”
玉驕面無表情地點頭道:“我覺得文傑表哥還好。”
玉驕母親放下心來,說道:“倒也是,這孩子很好,就是他那娘有些勢利。”
玉騰說道:“我覺得這事有些蹊蹺,什麼算命沖喜,什麼過繼長子,不會騙我姐嫁給別人吧,我都懷疑我爸這……,反正你們別相信他。”
香婉說道:“趙老太太之死,他趙延鼎也難脫其咎,心裡不安纔會請人算命,因爲(wèi)心虛就說什麼信什麼,也難怪的。”
玉驕母親點點頭,說道:“文傑過繼給趙家這事是有的,這事我知道,孝裡拖也說得過去,好在他們倒也般配,只是趙家拿親事交換太不地道,難到?jīng)]這親事他就見死不救了嗎?”
兩個女人這麼說著,心裡倒踏實許多,竟有了嫁女兒的喜悅來,商量著明日的嫁妝。
除了玉驕在和岑沐曉退親前就已準(zhǔn)備的嫁妝外,玉驕母親和香婉將自己的積蓄和壓箱體己都拿出來,算來這嫁妝倒也體面,二人都很滿意。
夜深人靜,玉驕房裡傳出憂傷的琵琶聲。玉驕此時猶覺孤單無助,想到梓湛在紅綃樓救下了小早,岑沐曉從趙家救走了周彩屏,如今誰來救自己,想到此不禁傷心落淚,指尖的絃音亦更加淒厲幽咽,令人不忍駐聽。
聽見玉騰敲門,玉驕忙擦了淚,說道:“我要睡了,有事明天說吧。”
玉騰自行推門進(jìn)來,說道:“跟我來一下。”
玉騰將玉驕徑直拉到角門外的青石老巷,梓湛正牽著馬立在那裡。玉驕立即明白過來,雖知自己不能一走了之,心裡還是非常感動。
梓湛對玉驕說道:“驕驕,幸虧玉騰想到我會趕到趙家弔唁,否則你就鑄成大錯了。”
玉騰說道:“姐,我不能爸還沒救出來又搭上了你,我只能救一個算一個,你跟梓湛哥哥走吧,我會想辦法救爸的。”
玉驕苦笑著搖頭,事情遠(yuǎn)不止他們想的那麼簡單,無意多說什麼,轉(zhuǎn)身就要回去。
玉騰忙拉住玉驕,對梓湛喊道:“梓湛哥哥。”
梓湛不得不準(zhǔn)備強行帶走玉驕,玉驕一驚,後退著喊道:“你們再這樣,我就死給你們看。”
梓湛和玉騰愣住了,玉驕掩飾著悲傷,假裝生氣地說道:“你們這樣做算什麼,我明天就要出嫁,你們卻要我不顧名節(jié),不顧父親生死,去跟別人私奔?”
玉騰又急又氣,說道:“姐,你怎麼這麼糊塗,趙延鼎的話你也信,說不定這就他設(shè)的圈套,爸就是他害的,好逼你和文傑給他們家沖喜驅(qū)邪。”
梓湛也忙說道:“不是沒有這種可能,趙家確是在爲(wèi)文傑和驕驕的婚禮做準(zhǔn)備,但我卻找不到文傑,並聽說文傑因爲(wèi)是孝孫的緣故,不能來迎親。我想,文傑一定是反對這種荒謬的鬧劇,被他們關(guān)起來了。”
玉騰冷笑一下,說道:“如果文傑有孝不能來迎親,那他趙延鼎爲(wèi)什麼就能到我家來說媒,他可是孝子啊。”
繼而咬牙恨道:“趙延鼎這個王八蛋,自己害死了自己的老孃,怕遭報應(yīng),就想讓文傑娶親沖喜,爲(wèi)了讓我姐嫁給文傑,竟設(shè)計陷害我爸,這個仇,我一定給他記著。”
梓湛懇求的望著玉驕,說道:“驕驕,你先跟我走,我會讓表舅平安回家的,你相信我。”
玉驕不能對他們說出原委,只能暗自著急,說道:“你們想過沒有,如果我沒有答應(yīng)嫁給文傑,爸也許還能救出來,可現(xiàn)在我要是走了,趙延鼎會善罷甘休嗎?”
梓湛說道:“你放心,你只要逃過這門親事,趙延鼎拿你是沒辦法了。我讓爺爺出面,能夠找人幫表舅洗脫冤情,他趙延鼎要是聰明,就順?biāo)浦圩鰝€人情,若不然,真要細(xì)查起來,怕他也擔(dān)待不起。”
玉驕明白,趙延鼎能將父親送進(jìn)監(jiān)獄,就能將他救出來,雖然梓湛也許能救出父親,但此時卻不敢再冒險了。
玉驕說道:“我既然答應(yīng)嫁給文傑,就不能反悔。趙延鼎答應(yīng)明天就能讓我爸回家,他也不會食言,你就不用費心了。”
玉驕說完轉(zhuǎn)身往家裡走,梓湛臉色鐵青,扳過玉驕的肩膀,問道:“爲(wèi)什麼,你不相信我?”
玉驕閉了一下眼,狠下心說道:“因爲(wèi)我仰慕文傑已久。”
一時間,青石老巷的月色凝固了。
玉騰看見梓湛上馬時忍不住的淚水,扭過頭去不忍看。
望著梓湛決然而去的背影,玉驕心中悽然念起一句古詞,“揚鞭哪忍驟花驄。”
早上,當(dāng)趙家的花轎停在童家大門前時,街坊們大吃一驚,不知道童家到底發(fā)生了什麼變故,昨天剛聽說童老闆被抓入獄,還未及慰問,現(xiàn)在又突然間嫁女兒,都覺得事有蹊蹺,懷著同情之心議論開來。
雖然在童家門前鼓樂喧天,一派喜慶場面,但當(dāng)玉驕上了花轎後,樂師們就都散了。花轎到了趙家時,甚至連一掛爆竹都未放,玉驕就這麼冷冷清清的被擡進(jìn)了趙家。
玉驕以爲(wèi)文傑病重,拜不了天地了,誰知還是被扶到臨時佈置的喜堂中。前院的誦經(jīng)弔唁之聲不斷傳來,周圍又是一片哀傷嘆息,玉驕心涼到極點。
“你們這是在造孽,胡鬧啊!”文傑的父親方二先生被衆(zhòng)人好言相勸著架了進(jìn)來。
玉驕就著這句話,眼淚簌簌落下來,只是臉蒙在蓋頭下,沒人注意到。
丫頭將紅綢帶放到玉驕?zhǔn)盅e,玉驕想知道是誰代替文傑拜堂,便在一拜天地時將頭微微一擡,從蓋頭的流蘇下,看見一雙小孩的腳,知道是趙延鼎的兒子趙承佑了。
洞房內(nèi),玉驕端坐在牀沿,聽著花燭滋滋燃燒,任時間流過分分秒秒,並非是等新郎來掀蓋頭,實是懶怠動彈。
兩個女僕進(jìn)來對玉驕說道:“少奶奶先歇吧,文傑少爺要給老太太守夜,請少奶奶多擔(dān)待。”
玉驕嘆口氣,扯下蓋頭,說道:“知道了,請轉(zhuǎn)告趙老爺,我也想去老太太靈前儘儘孝心。”
兩個女僕去後沒一會又折回來,回道:“老爺說少奶奶有這孝心就行,不用去靈前了。老爺要少奶奶安心休息,親家老爺已經(jīng)平安回府了,讓少奶奶保重自己要緊。”
早上起來,那兩個女僕伺候玉驕吃完早飯,玉驕開始犯難,不知道是去給公婆敬茶還是先去趙老太太的靈前守靈,便問那兩個女僕。
那兩個女僕中一個是個十來歲的小丫頭,滿眼悲慼,卻十分清秀,名叫有娣。另一個約莫三十上下年紀(jì),挽了髻,顯然早已嫁了人了,名叫香穗。
兩人見玉驕問起,有些慌張地互看一眼,香穗說道:“少奶奶不用費心了,今天老太太出殯,老爺、太太、姑老爺、姑太太都不得空閒,少奶奶在屋裡呆著,哪也別去就是了。”
玉驕一驚,想到趙延鼎不顧招來不孝的罵名,匆匆將老太太下葬,定與文傑的傷勢有關(guān),趙延鼎不可能在家同停兩臺棺材。
將香穗和有娣打發(fā)走後,玉驕哀傷呆坐,想到文傑若有不測,自己以後該怎麼辦,但此時纔想到這些,玉驕知道已經(jīng)太遲了。
玉驕強烈地想見文傑,可下人們以各種理由不讓她出門,鬧到中午,玉驕拒絕吃飯,也沒人理會。
直至掌燈時分,趙延鼎方令人將玉驕領(lǐng)到後花廳,趙延鼎及其妻妾、文傑父母和文綾都在坐。
玉驕屈膝給在座長輩們行禮後,便低頭不語,衆(zhòng)人臉色都非常難看,一片愁雲(yún)慘霧之狀。
趙延鼎咳了一聲,對玉驕說道:“這兩日委屈你了,你是個明事理的孩子,想來不會放在心上。”
“是”。玉嬌淡淡的迴應(yīng)了一聲。
趙延鼎略一沉吟,說道:“叫你來,是有件事要告訴你,我們商議,將方家長房文繼之子輔元過繼給你和文傑。”
“什麼?”玉驕睜大眼睛,吃驚地看著衆(zhòng)人。
衆(zhòng)人皆目光躲閃,趙延鼎的姨太太梅豔趕忙說道:“這可是好事,輔元本是方家長房長孫,如今又過繼給你和文傑,以後方家的家業(yè)還不都在你們手裡。”
玉驕感覺有些眩暈,想著文傑怕是已經(jīng)死了,也不理會梅豔,只對方二先生央道:“讓我見見文傑好嗎。”
衆(zhòng)人一時都沉默,方二先生哀嘆一聲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