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見到文傑,昏迷中的文傑看上去只是臉色蒼白了些,要不是早知道文傑的傷勢,玉驕絕對不會想到文傑正處在生死邊緣。
玉驕看著文傑,看著這個已經是自己丈夫卻快要死掉的男人,腦中浮想起他受傷之前的俊逸灑脫,想起在方家花園相聚時的場景,忍不住伏在牀沿哭泣。
方、趙兩家人見玉驕只是哭了會,並沒有因爲他們隱瞞文傑病重向童家騙婚而鬧,方、趙兩家人都舒了口氣。
對玉驕來說,無論是出自心裡對文傑的愧疚,還是作爲妻子的本分,此時都應守在文傑身邊,也好最後盡一點心意。
雖然有傭人們輪班伺候,玉驕還是整晚都親自照料文傑,只讓傭人們打打下手。天快亮時,玉驕見有娣和當值的人都撐不住了,便叫她們到外間歇會兒。
有娣說道:“我不困,我去給少奶奶做些點心去。”說完跟著其他人一起出去了。
見文傑額頭又滲出汗水,玉驕輕輕爲他擦拭,喃喃說道:“文傑,你能醒醒嗎,你總得知道發生什麼事了吧。”
突然,文傑真的睜開了眼睛,懵懂疑惑地看著玉驕,玉驕一下呆住了。
文傑虛弱沙啞地問道:“你……,我做夢嗎?”
玉驕激動地一下捂住嘴,大顆的眼淚落下,搖搖頭,一時說不出話來。
玉驕還沒來得及回答,文傑已經微閉起雙眼,虛弱的喘著氣,像是又要暈過去的樣子。
玉驕忙輕拍著文傑的臉,哭道:“文傑,文傑,你不要死好不好,你知不知道,我已經嫁給你了,你要死了,我和輔元可怎麼辦啊!”
文傑睜大眼睛不可思議地盯著玉驕,想要說話卻說不出來。
玉驕看出文傑的疑問,說道:“我們昨天成親了,輔元也過繼給你做兒子。文傑,對不起,都是我將你牽連進來害了你,對不起。”
文傑眼角流下淚水,強撐起力氣說道:“他們…怎麼可以…混蛋。”
玉驕慌忙說道:“不用擔心,只要你好起來,你就休了我,你還可以娶梓涵的。”
文傑聽完,嘴裡吐出一口血來,眼睛一閉,便沒了動靜。玉驕大驚,哭喊了一聲文傑,認定文傑死了,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醒來時,玉驕看見一個穿著白西裝的男子正含笑看著自己,以爲自己死了,想著原來陰間的白無常這麼好看,恍惚地問道:“白無常?”
那男子失笑道:“怎麼,我像白無常嗎?童小姐只是暈過去了,並無大礙。”
有娣掀帳探視,高興地說道:“少奶奶醒啦!”
玉驕霍地坐起來,問道:“文傑怎麼樣了。”
一面問著,一面流下淚來,她認定文傑已經死了。
那白衣男子深深看了一眼玉驕,走到桌前收拾藥箱去了。
有娣笑著對玉驕說道:“少奶奶真是福星,我們少爺病情大有好轉,喬大夫說這兩日若不再發燒,我們少爺就無性命之憂了,這沖喜啊,還真衝對了。”
在經歷大喜大悲後,玉驕懸著許久的心落下時,竟輕飄若無了。
那白衣男子對有娣說道:“童小姐還需服些安神補身的藥,可藥落在我車裡了,勞煩姑娘隨我取來吧。”
有娣應聲道:“是,小喬醫生請。”
玉驕忽然想起什麼,脫口問道:“喬大夫?”
有娣忙說道:“少奶奶,這位是喬大夫的公子,小喬醫生,從東洋留學回來的。”
玉驕想想還是打消了向小喬醫生打聽岑沐曉的想法,眼看著小喬醫生和有娣出了房門。
但玉驕還是不自覺的從牀上爬起來,向門口追了兩步,卻聽見小喬醫生在走廊下對人說道:“去,將我的藥箱拿來。”
一個隨從答應著,隨即小喬醫生的腳步聲便走遠了。
玉驕有些失落地坐在椅子上,見那取藥箱的隨從進來,並不理會。那隨從急步走到玉驕跟前,一把拽起玉驕。玉驕大驚,這纔看清那氈帽下岑沐曉憤怒得扭曲的臉,一時愣在當地。
岑沐曉雙眼佈滿血絲,咬牙對玉驕說道:“瘋了嗎?”
玉驕還未從驚愕中反應過來,岑沐曉拉著她命令道:“跟我走。”
玉驕一下清醒過來,甩開岑沐曉的手,說道:“事已至此,我走不了了。”
岑沐曉眼裡和脣角揚起一絲不屑和譏嘲,卻怎麼也不令人討厭,說道:“你是怕趙延鼎嗎,放心,我會對付他,要是怕名節什麼的,都放下吧,我帶你遠走高飛。”
玉驕差點哭出來,說道:“這個時候你還開玩笑,文傑隨時會死啊!”
岑沐曉逼近玉驕的臉,壓低聲音吼道:“你留下來對文傑有什麼幫助,他死了你就要爲他守寡,他活下來你就連累他深陷這樁騙婚之中,他不會原諒你的。”
玉驕悽然一笑,搖頭道:“我跟文傑說好了,等他好起來,我就會離開,絕不拖累他。我只是不想我的家人再遭到趙延鼎的毒手,我畢竟已經嫁給文傑,在文傑主動和我離婚之前,我是不能離開的,我若現在跟你走了,我的家人怎麼辦?”
岑沐曉目光懾人地盯著玉驕,說道:“若是這樣,暫時讓你留下,但你必須答應我一個條件。”
玉驕張著嘴直直地看著岑沐曉,等著他有怎樣的囑咐。
岑沐曉一字一句的說道:“文傑好了,我娶你,文傑若死了,你必須跟我走。”
玉驕懵了,知道不能夠,卻在岑沐曉的逼視下不自覺地點點頭,待到反應過來時,岑沐曉已經離開了,眼前只剩陌生寂靜的新房。
玉驕日夜守在文傑身邊盡心盡力地照料,著實感動了方、趙兩家人,連文傑母親對她的態度也溫和起來。
在這期間,文傑也迷迷糊糊醒過兩回,直喊著玉驕的名字,讓她快些離開。
玉驕又好氣好笑地說道:“沒良心的,等你好起來我就走,誰還賴著你。”
兩天後,文傑雖然不再發燒,但依然雙目緊閉,任人怎麼喊也不醒。方、趙兩家人都急了。
喬大夫也很意外,只好寬慰衆人說文傑病情已穩定,醒來是遲早的事。喬大夫雖說文傑會醒來的話,但趙家還是私下爲文傑準備後事了。
玉驕也覺得文傑時間不多,含淚守在牀邊,一刻也不離開。晚上,有娣見玉驕臉色愈發難看,便到廚房幫玉驕熬粥去了。
玉驕此時也實在是撐不住了,伏在牀邊睡著了。夢中感覺有人在撫弄自己的頭髮,以爲是母親,喊了一聲“媽”,卻聽到一個男子嘆息一聲,玉驕一驚,猛然醒來。
果然是文傑,玉驕驚喜地說道:“你總算醒了,我去告訴他們。”
文傑抓住玉驕的袖子,說道:“別,其實我早上就醒了。”
玉驕詫異不已,問是爲什麼。
文傑說道:“岑沐曉來過我房裡,我聽見他和喬臻說話,知道是我舅舅逼你來沖喜的,我恨他們這麼作踐你,我不想理他們。”
突然聽“啪”的一聲,有娣手裡的碗勺打碎在地,嚇了玉驕和文傑一跳。
有娣衝到牀邊,淚流滿面地嚎哭道:“少爺,我的少爺啊,你總算活過來了,不然,我也不想活了呀。”
文傑蒼白的臉上泛起一絲紅暈,和玉驕面面相覷,都有些不知所措。
立即,整個趙府都轟動起來,文傑房裡站滿了人,圍著文傑又哭又笑地說話。
趙延鼎最後一個進來,說道:“小老子哎,你可急死舅舅了。”
文傑很困頓地閉上眼,將臉轉向牀裡睡了。
趙延鼎面帶愧色,訕訕地說道:“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對對對,是要多休息。”
因這幾日擔驚受累,玉驕獨自在新房裡直睡到日上三竿方醒來。見玉驕起來,有娣殷勤地伺候玉驕,玉驕極不自在,連忙推辭。
有娣歡快地說道:“少爺今早能喝粥了,知道餓了。這都是少奶奶的功勞,少爺才能逢兇化吉。等回到方府,少爺和少奶奶住到一處,有娣一定盡心服侍少奶奶。”
玉驕愣住了,想起姚梓湛身邊的小早,想著岑沐曉身邊是不是也有一個這樣的丫頭,頓時有些心灰意冷,腦中岑沐曉的摸樣竟有些模糊了,覺得與岑沐曉的距離早已遙不可及。
將養了四五日後,文傑已能坐起,有娣便叫人將文傑擡到花蔭下透透空氣。玉驕見文傑精神大好了,便也過來坐下,想和文傑說些話。
有娣見狀,趕緊支走了跟著伺候的人,自己也藉口取茶點離開。見有娣那高興快樂的樣子,玉驕覺得她與小早不同,對她自是另眼相看。
文傑笑一下,說道:“我好了,你就不大來了,人又多,我連道謝的機會都沒有。現在正好向你道聲謝了,那幾日辛苦你了。”
玉驕將文傑身上的披著的外褂掖了掖,卻答非所問的說道:“梓涵這丫頭,你傷成這樣,這些天都沒說來看看你。”
“啊?”文傑失笑,說道:“除了她,又有誰來過呢?我舅舅瞞著,不怪他們。”
頓了頓,玉驕說道:“你不要顧慮我,我說話算話的,你現在身體也慢慢好了,我也如願了。你看是寫休書好呢,還是我自己回去呢?”
文傑一臉肅然,胳膊支在椅子上,用手託著額頭,擡眼看著玉驕,沉默不語。
玉驕說道:“你病重的時候還一直趕我走,我說只要你活過來我就離開,不耽誤你娶…。”
玉驕忽然想起梓涵像是中意於曹顯,文傑可能是一相情願,意識到有些話不好渾說,便打住了。
文傑卻逼問道:“娶誰?”
玉驕有些窘迫,說道:“你喜歡的人唄。”
“誰?”文傑口氣裡明顯帶有壓抑不住的憤怒。
玉驕臉一紅,也有些惱了,說道:“愛誰誰。”
文傑陰沉著臉,好半天說道:“你想好了嗎?”
玉驕突然沒了勇氣說話了,忍著淚點點頭。玉驕不知道自己離開後將怎樣面對母親和家人,也不敢想以後會是怎樣的情景,但此時已打定主意不拖累文傑。
文傑用拳頭掩住口鼻,眼圈微紅,好一會說道:“那就寫休書吧,這樣也好說些,我會以在我病危之際,我舅舅逼你來沖喜,並非你我之意,且我未親自與你拜堂,更未行夫妻之禮,這樁婚事不算數爲由而休書一封,你看如何?”
玉驕心中苦笑,不算數還寫什麼休書,說道:“也只能這樣了。”
不知是來自心上還是來自身上的傷痛,文傑臉上隱忍著痛苦,說道:“這事不能拖到我痊癒,明天我就寫,越快越好,不然,人嘴是把刀,會對你不利。”
回到房中,玉驕開始收拾隨身衣物和一些陪嫁細軟,恰巧方家人準備過幾日就回方府,也正打點行裝,連玉驕陪嫁的箱籠等笨重之物也都被裝車了,因而竟無人懷疑玉驕此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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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晚,玉驕輾轉難眠,她知道自己正處在洪流漩渦中,是生是死只能聽天由命了。
一早,玉驕便等著文傑那邊送休書過來,有娣卻蹦蹦跳跳的跑來告訴她,童家的人馬上要來趙家看望自己和文傑,玉驕一時呆了。
趙延鼎又讓人將玉驕叫到花廳,玉驕以爲文傑跟趙延鼎說了休書的事,低頭等著發落。
趙延鼎問道:“你們家哪個和警察局張局長公子有交情?”
玉驕一愣,忙搖頭說不知道。
趙延鼎嘆口氣,說道:“你父親的案子早就查明瞭,是□□會的人爲了逃避搜查,在船上偷偷將煙土放進藥材裡,他們還未來得及取回,就被你父親買了回來。如今那些人都已逃跑,自有上海警方追捕。一會你孃家人都來,你讓你父親轉告張公子,別再以你父親的名義糾纏於此案,道上的人可不是我們能惹的,咱們小老百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玉驕聽後,雖氣卻也解恨,說道:“知道了,多謝舅舅關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