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銘九氣得發抖, 咳嗽著對趙延鼎說道:“你母親的屍骨葬在方家祖墳,你甚至可以去開棺驗屍。你也不想想,你姨娘爲什麼那樣胡說, 她是怕你報復, 怕你也給她弄個衣冠冢, 所以纔會編這些瞎話。你不信我, 你也該信細姑的話吧, 她可是你母親的貼身丫頭。”
趙延鼎低頭深吸了口氣,冷笑道:“舅舅,這麼說你應該很恨我父親和姨娘纔對, 可爲什麼你還讓我姨娘的女兒嫁給你的二兒子,爲什麼還不斷地借錢給我那嗜賭如命的父親, 不會是有把柄在他們手裡吧?”
方銘九此時已是氣得臉色蒼白, 咬牙道:“胡扯, 那還不都因爲你,一個沒孃的外甥, 如果不是怕你受苦,你父親就是在大街上討飯跟我有什麼關係。”
方銘九看見趙延鼎的嘴角勾起的一絲不屑,又傷心起來,擺擺手,說道:“罷了, 信不信由你, 你這個孽障, 給我滾出去。”
當趙延鼎摔門出來時, 看見文傑和玉驕相摟著站在門口, 先是一愣,可看到小兩口驚慌地摸樣, 眼裡倒顯出一絲慈愛來,對二人點一下頭,徑自走了。
見趙延鼎走遠,玉驕這才發現自己和文傑緊緊抱在一起,羞得趕緊推開,文傑也紅了臉,看著玉驕笑。
二人顯然驚動了方銘九,方銘九在書房裡喊道:“誰?”
文傑忙答應了一聲,對玉驕擺擺手,示意她先回去,自己擡腳進了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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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驕回到住處,見曹蕤在廊下正等著自己,便左右看了一眼,問道:“你何時來的,凍著沒?”
玉驕一邊說一邊請曹蕤進屋,曹蕤苦笑一下,拒絕了。
曹蕤不無傷感地說道:“看看,連你都左右爲難了。我也是剛剛到,說句話就走。”
玉驕以爲曹蕤有什麼要自己幫忙的,忙道:“有什麼需要我做的,大嫂但說無妨。”
曹蕤見玉驕態度誠懇,頗爲感動,說道:“我弟弟曹顯回來了,叔叔捎信讓我回去一趟,我見你也怪悶的,何不跟我去山裡散散心。”
玉驕心裡自然樂意,可想到周彩屏的事,沉吟著說道:“你是回孃家有正經事做,我不同,家裡亂成這樣,我怎麼能沒事人似的玩去呢?”
曹蕤以爲玉驕是怕婆婆不允,說道:“讓文傑去說,你婆婆不會攔你的。”
曹蕤說的沒錯,當文傑跟自己母親說讓玉驕陪曹蕤去山裡散散心,二太太果然便十分乾脆地一口答應。
次日一早,玉驕去婆婆那裡辭行,誰知梅豔也在。玉驕給二人請了安,聽婆婆教誨叮囑一番後,方纔告辭而去。走到門外,聽梅豔又在挑撥是非,便放慢腳步細聽。
梅豔在屋裡對二太太說道:“你要強一輩子,怎麼栽在兒媳婦手裡?她還真討人疼啊,大太太喜歡她不說,大少奶奶回孃家都帶上她,這丫頭怎麼這麼好命啊!”
二太太不滿地說道:“大清早的叨叨什麼,我兒媳婦討人喜歡有什麼不好,難道就得像你一樣萬人嫌嗎?”
玉驕聽後忍俊不禁,轉身翩然而去。
文繼開車送曹蕤和玉驕去碼頭,玉驕頭回坐汽車,有些暈車,直說想吐。曹蕤見狀,準備和玉驕轉乘黃包車,便讓文繼停車。
文繼卻沒有停下車,繼續開著車說道:“一會就到了,讓弟妹忍一忍。沒想到弟妹暈車,早知道坐馬車送你們了。”
到了碼頭,曹蕤扶玉驕下車,玉驕連嘔了幾次,卻並未吐出來,反更覺難受。
當曹蕤不住埋怨文繼時,卻聽有人高喊著跑過來,原來是曹顯和梓湛。文繼和曹顯、梓湛擊掌擁抱,高興得大笑著。
曹蕤聽說梓湛和曹顯是來送水產和山貨時,好生奇怪,問道:“送這裡幹嘛,每年不是直接送城裡嗎?”
梓湛說道:“上個月我已經和你們曹家的管家送一回貨到城裡了,還剩這兩船,本來打算過幾天再往城裡送一趟,正好文傑的舅舅最近販來一批山貨要送往上海,我們爲省事,直接轉給找老闆了。”
曹蕤心中不悅,說道:“沾他幹什麼?真是。”
曹顯解釋道:“本來就要來鎮上送魚蝦的,這不順路嗎。你們稍等片刻,兩位管家到鎮上收賬去了,等他們回來,我們坐你們的船一起走。”
文繼說道:“這樣也好,你們一起走,我也放心些。”
曹蕤和玉驕只得答應,曹顯便讓二人先上船,免得受凍。
曹蕤和玉驕攙扶著下石階,曹蕤說道:“驕驕,文傑給我二叔和曹顯準備的禮物,你可別弄混了。”
玉驕不解,問道:“什麼?”
曹蕤忍笑道:“老三人留在家裡,心卻跟你走了。他對你真是體貼,說你頭回到我家,不好空手,所以提前爲你準備了禮物。”
玉驕嬌羞地一笑,微微搖頭。
正說著,一個帶氈帽的後生跑到曹蕤和玉驕的面前,問道:“請問哪位是方家大少奶奶?”
曹蕤奇道:“我就是,有什麼事嗎?”
那人說道:“大周銀樓新進了一批珍珠,曹家的管家讓我來問問您,年節快到了,要不要挑些送人,讓我來請您去看看。”
曹蕤見玉驕不願隨自己去買珍珠,便讓玉驕自己先上船,然後隨那後生去了銀樓。
玉驕來到踏板前,船上的夥計來扶玉驕上船,玉驕忽然瞥見薛鬆領著一個人從旁邊的一條船上下來,便後退兩步,對夥計說自己要等曹蕤來後再一起上船。
玉驕將風帽戴在頭上,用手絹捂住口鼻,一副怕冷的樣子,人羣中確實認不出相貌來。
玉驕悄悄緊跟上薛鬆身後,聽薛鬆身邊的男人對薛鬆說道:“這貨送的提前了,不會出事吧,那頭可打點好了?”
薛鬆說道:“我已經通知那邊了,你路上當心些就是。我這邊也是沒辦法,被人盯上了。”
玉驕低頭側耳聽得真切,心裡竟隱隱覺得薛鬆所說的貨可能就是周彩屏所說的藏在寒香閣裡又被緊急轉移走的神秘貨物有關。
那男人又問薛鬆道:“小丫頭怎麼處置?”
薛鬆不耐煩地說道:“老規矩,交給老鴇子。哎!誰讓她亂跑了,不過這事別讓我姓趙的知道。”
玉驕大吃一驚,這時一個挑擔子的村民迎面而來,玉驕趕緊讓開。可惜,只耽誤這兩步的間隙,人羣就已將玉驕和薛鬆隔開了,玉驕望著薛鬆消失在人羣裡的背影,只能幹嘆氣。
年關將至,所以碼頭雖不大,但卻異常熙攘熱鬧,僅趙家的商船就有六艘。掛著趙字旗的商船幾乎都在緊鑼密鼓地裝船上貨,唯有薛鬆下來的那條船安安靜靜地靠在岸邊。
玉驕望著薛鬆的那條船一時沒了主意,突然,有人拍了她肩膀一下,玉驕以爲是曹蕤,回頭卻見是周彩屏,不禁訝異,心裡也明白了□□分。
周彩屏說道:“大嫂也請我去曹家玩的,我身體不適就回絕了,你們走後,家裡冷清極了,文照便勸我跟你們一起去散散心。對了,三少爺也來了,他們都在陪大嫂選珍珠,就在那邊的店裡,一會就過來。”
這是什麼情況,自己好容易走回親戚,還沒到呢,半路上跟來一幫。玉驕此時已沒有心思想著去曹家做客的事,心裡焦急地思忖,要不要告訴周彩屏剛纔聽到的事情,可能此時也只有周彩屏相信她的話了。
還未等玉驕開口,周彩屏問道:“哪條船是我們要坐的?”
順著玉驕手指的方向看去,周彩屏點點頭,調皮地笑道:“三少奶奶,我們和大家開個玩笑好不好?你看旁邊那條船,只有兩個船工在船尾看守,我們上這條船上躲起來,讓他們著急找我們,怎麼樣?”
玉驕心裡立即明白過來,她佩服周彩屏的膽魄,可也實在覺得危險,猶豫地說道:“不好吧?又不是小孩子。”
周彩屏不由分說地拉著玉驕下著石階,說道:“到時我們就說上錯了船,我們看看文照和文傑哪個更著急,多好玩。”
玉驕如釋重負地舒了口氣,知道周彩屏是有備而來,便和周彩屏一起朝薛鬆剛纔走下的那條船跑去。周彩屏雖是孕婦,行動卻比玉驕敏捷許多,牽著玉驕迅速上了薛鬆的船,果真將自己和玉驕藏在裝滿山藥的麻袋後面。
玉驕起初還有些緊張和期待,可過了一會,見周彩屏真像孩子躲貓貓似的一動不動,不免納悶起來。
這時,玉驕聽見曹蕤在喚自己,轉頭探尋地看著周彩屏,周彩屏微笑著輕輕搖搖頭,讓她別出聲。
接著聽見文照、文傑也開始喊二人的名字,聲音裡滿是焦急。周彩屏對玉驕“噓”了一聲,讓她沉住氣,玉驕配和地點點頭。
岸上的喊聲多了起來,梓湛、曹顯及隨行的夥計也都加入了尋找的行列,一時間,碼頭上到處都是“驕驕”、“彩屏”、“三少奶奶”、“彩屏少奶奶”的喊聲,蔚爲壯觀。
玉驕有些焦急地等待周彩屏有所行動時,卻發現船已開動了,頓時大驚,趕緊鑽出了,果然船已離岸,嚇得臉都變了。
這時,周彩屏方纔跑到船舷,對岸上揮手大喊,曹蕤等也看見了周彩屏和玉驕,真就以爲兩人上錯了船,都拼命地喊著停船。
船上的人發現周彩屏和玉驕也是大吃一驚,忙圍上來喝問二人怎麼會到船上來。
周彩屏對船上的夥計說道:“我們上錯船了,你們別過來。”
一邊說一邊拉著玉驕慢慢後退,玉驕見船伕沒有想傷害她們的意思,不明白周彩屏怎麼會如此害怕。
玉驕被周彩屏拉著不住後退,一回頭見腳下已是滾滾江水,正要提醒周彩屏時,周彩屏猛地一轉身撞在玉驕身上,玉驕身體立時失去了平衡。
在岸上曹蕤、文傑等撕心裂肺地喊叫聲中,玉驕就這麼一頭栽倒進冰冷的江水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