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學一道,博大精深,無論是刀法還是劍法,都是殊途同歸,始終離不開一個‘變’字。”
“只可惜我的功力太淺,還不能做得更好。”
“你的刀法快、狠、穩、準,以你的年紀和經驗,要完成這四個要訣已屬不易。”
“也許就是因爲我的刀太快,所以纔不夠精確,破綻太多。”
“你的刀法層出不窮,有時毫無章法,有時卻又似招式複雜,所以才雜而不精,精而不實。如果你只專心練習一種刀法,不出三年,必可登峰造極。”
“先師曾經說過,招式是死的,刀卻是活的,隨機應變,靈活運用,臨陣創新,不拘泥於某一種固定的形式,纔是用刀之道,武術的最高化境。”
杏伯若有所思,緩緩道:“令先師居然已悟出這種武學之道,看來必是一位名人。據我所知,當今江湖上以刀法成名的刀客極少,尤其是刀走輕靈一路,這種刀法極其難成大器。昔年韓大少一刀縱橫天下,他的刀同樣快、狠、穩、準,卻是一把重逾十七斤六兩的魔刀。你的刀法與韓大少大相徑庭,自然不可能是他的傳人。”
“我還不配。大俠與殺手,生死兩重天。”任我殺神色黯然,似乎有些沮喪。
“什麼是對,什麼是錯?善惡只在一線間。隨心所欲,率性而爲,做自己喜歡做的事,走自己應該走的路,纔是男兒本色。”米高正容道。
任我殺忽然長身而起,搖頭說道:“我忽然想起有一件事必須去做,恕不能多作奉陪,明晚二更前後,我一定會到金陵樑府。”一語未畢,人已飄然而去,孤獨的身影很快就甄沒在茫茫的風雪裡……
米高怔了很久,方纔嘆道:“小兄弟真是怪人,神龍見首不見尾,說來就來,說走就走。”
杏伯卻忽然“咦”了一聲,聲音中止不住有一種驚奇和詫異。
“怎麼了?”
“小兄弟這身輕功,小老兒總覺得好熟悉,卻一時想不起來。”杏伯緩緩道,“小兄弟是有故事的人,若不能揭開他神秘的謎底,我這一生只怕永遠也別想安安定定過日子了。”
“天下絕沒有永遠的秘密。杏伯,你若是還在這裡琢磨心事,回到金陵城只怕天已經黑了。”
“米先生,你放心,天黑之前一定可以回到金陵。”
昔時孟嘗君,門客三千,門庭若市。樑百兆年方五十有三,無論是江湖還是官場又或者商場上,都絕對沒有人不知道他這個人。雖不能與古時孟嘗君相媲美,但“小孟嘗”這個美譽卻並非浪得虛名。
樑百兆白手起家,經營絲綢羅緞數十年,財富據說已不能完全統計,但有人傳說,只要他願意,揮手間就可以買下整座金陵城。
衆所周知的還是他的武功,二十年前,他曾經只在兩個時辰之間就手殲太湖三十六海盜。但是絕沒有人知道他的師承來歷,因爲他的武功並非武林各大門派嫡傳。
絕對不會有人否認,“小孟嘗”樑百兆是一個樂施好善的老好人;也沒有人能否認,“小孟嘗”樑百兆的的確確是一個好朋友。
白的雪在黑的夜裡微微閃動著朦朧的光芒,此時已是深夜,樑府上下的人都已沉浸在甜甜的睡夢之中,除了偶爾幾聲犬吠,或者幾句蟲鳴,幾乎已是萬籟俱靜。
樑百兆不喜歡喧譁,所以他的府邸並不築在鬧市。樑府整個建築也不豪華,因爲他本也不是喜歡顯耀的人。但他卻很懂得怎樣享受生活,所以他的住所是一個非常舒適安逸的地方。
樑百兆喜歡獨處,在空閒和休息的時候,他通常都呆在“百花樓”。
“百花樓”是座落在後花園裡的一棟閣樓,共分三層,第一層佈滿各式各樣的奇花異草,第二層爲書房,第三層則是他的臥室,作爲起居之用。
通常在這個時候,樑百兆並不需要僕人的伺候,沒有他的吩咐和允許,絕不會有人前來打擾,只有一個人例外,這個人就是米高。其實這幾年來,樑百兆幾次遭遇家境變故,對世事心灰意冷,衆多門客也紛紛離去,唯有米高,始終陪伴在他身邊,不但在生意上是個很好的助手,在生活和各方面也是個不錯的好幫手,他從未懷疑過米高的能力。
米高,的確是他唯一可以信任的朋友。
樑百兆身上穿著件綢緞錦衣,顏色已經略顯陳舊,雖然幾經洗滌,依然不捨得丟棄。他能夠成就今日的一切,絕非偶然,所以他始終相信“勤儉治家”這一條古老的格言。
他的身子很胖,但絕不臃腫,昔日那種江湖人的豪情早已被歲月消磨殆盡,富貴之氣躍然而出。如果不是因爲他曾經孤身獨闖太湖,手刃三十六海盜這件事早已轟動江湖,誰都不會相信如此一個養尊處優的大富豪,居然也是個武林高手。
假如你很有錢,可以呼風喚雨,要什麼有什麼,你是不是活得很快樂?對於樑百兆來說,答案幾乎是否定的。他並不快樂,沒有人能體會到他的痛苦。
財富的確很可愛,可以買到很多你想得到的東西,但並不一定能買到真正的快樂——尤其是生命。擁有了天下人夢寐以求的財富,卻失去了唯一的親人,這是樑百兆最深的痛。這痛,已深入骨髓,每一天、每一夜,都在無情地蠶食他的生命。
此刻,他攢聚著兩道烏黑的濃眉,輕輕咬著早已咬得發紫的嘴脣,目光漸漸衰淡的眼睛始終望著窗外。天上沒有星,窗外也只有無盡的風雪。
粱百兆緩緩從搖椅上站了起來,雙手負在身後,久久未曾說過一句話。
米高靠著椅子,也一言不發,只是靜靜地瞧著屋子中央那盆燒得正旺的炭火。在他儒雅的臉上,止不住露出一種疲倦,卻又如此的從容和淡定。
樑百兆開始在屋子裡緩緩踱步,幾次來回,終於佇立在窗前,回頭看著米高。恰巧米高目光一擡,兩人就這樣面面相覷。
“米先生,你看他還會不會來?”樑百兆皺眉問道。
米高移開目光,深深吸了一口氣,緩緩道:“會,一定會來。”
“他豈非早就該來了?”
“他不是失信之人。”
“你好像很瞭解他。”
“我跟他也只是初識。”米高淡淡地笑了笑。
“可是你已經很信任他。”
“也許……他天生就是這種人,天生就是這種很容易讓別人相信的人。”米高充滿了非常愉快的微笑,“有一種人永遠都是一諾千金,言出必行。殺手就是如此,答應過別人的事情,無論如何,他都會拼盡全力去做,永不放棄,永不後悔!”
樑百兆滿意地點了點頭,他需要的正是這種人,他也相信米高絕不會看錯任何人。
“既然他不是一般的殺手,就一定會來。雖然他出道不足一年,但提起‘一刀兩斷’任我殺這個人,卻是許多人的惡夢。”米高的右耳忽然微微一動,笑道,“他已經來了。”
一言未畢,門外的風雪中就傳來一個冷漠如雪霜的聲音:“不錯,我已經來了。”
樑百兆一擡頭,就看見了一個少年,他的鼻子像山一般挺拔,嘴脣薄如一張紙,一雙明亮的眼睛迸射出兩道如千年寒冰的光,懾人心魄,令人望而生畏。
他的臉英俊而蒼白,身子就如一桿標槍,站得筆直。這是一個自信、倔強、堅毅的年輕人,只可惜太冷漠,太憂鬱,尤其是他的眼神,似乎有些淡淡的哀傷,又充滿了無奈和絕望。
讓樑百兆感到更震驚的卻還是他的殺氣,一種濃濃的殺氣。殺氣是可怕的,足以摧毀天地。這股殺氣竟似無處不在,卻又偏偏讓人捉摸不透究竟從何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