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刀巨人”終於離開了“天涯海閣”,任我殺既然不想交他這個朋友,他也不想留下來喝酒。
任我殺望著“神刀巨人”漸行漸遠(yuǎn)的身影,心裡突然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
“神刀巨人”的背影轉(zhuǎn)入街角,終於再也看不見了。任我殺緩緩收回目光,剛拿起酒杯,忽又放下,突然感覺到了一種令人窒息的氣息。這是一種淡淡的殺氣,這股殺氣與昨天在梅家夫婦的梅林中的殺氣,竟完全是一樣的。
“我知道你已經(jīng)來了。”任我殺倏然長身而起,沉聲道,“既已來了,爲(wèi)什麼不肯現(xiàn)身?”
沒有回答,但任我殺仍能感覺到這人的存在。他發(fā)覺,這人每一次出現(xiàn),竟一次比一次更可怕,以他現(xiàn)在的功力和敏銳的感覺,居然看不出這人究竟隱身何處。這人就像是空氣,似乎無處不在,卻又偏偏就不存在。
任我殺的掌心已經(jīng)潮溼,挺聳的鼻尖泌出了細(xì)密的汗珠,深深吸一口氣,冷笑道:“一齣戲,只有一個人在唱,絕不是一出好看的戲。”
“我不喜歡看戲,尤其是獨角戲。”這聲音飄渺虛無,似極遙遠(yuǎn),彷彿從天涯的那一邊隨風(fēng)飄來。
任我殺霍然回頭,就看見了一個高大、魁梧的身軀。這人像一座鐵塔般站在七尺之外,目光冰冷如刀。
這一次,任我殺連腳掌心都已變得潮溼。這人是什麼時候來的?怎麼來的?他全無知覺。如果這人驟然出手,他豈非已是一個死人?
“你應(yīng)該知道我爲(wèi)什麼要來。”這人冷冷道。
“你的意思,‘神刀巨人’已經(jīng)向我轉(zhuǎn)告過了。”
“不是朋友,就是敵人。有你這種敵人,本來也是種很快樂的事。可是我必須告訴你,對付敵人,我絕不會仁慈,我一定會讓你活得比死還痛苦。”
“你讓我忽然想起了一個人,他曾經(jīng)對我說過一句話,一句和你說過的同樣一句話。”任我殺緩緩道,“他說,有一個人會讓我活得比死還痛苦。我想,這個人你應(yīng)該認(rèn)識。”
“他是誰?”
“龍少雲(yún)。”
這人沒有承認(rèn),也沒有否認(rèn)。
“我忽然發(fā)現(xiàn),很多事情都發(fā)生得非常巧合。龍少雲(yún)曾說過,樑百兆一定會爲(wèi)他陪葬,只不過幾天,你就滅了樑府滿門。你這麼做,就是爲(wèi)了給他報仇。你們都對我說過同樣的一句話,這絕對不是偶然,而是你們處心積慮的陰謀。”
這人冷笑一聲,不置可否。
“你和他究竟是什麼關(guān)係?”
“我認(rèn)爲(wèi)這些都已經(jīng)不再重要,我只想知道你打算怎麼對付我?”
“我已經(jīng)說過,我們絕對不會成爲(wèi)朋友。”
“下次再見面時,我希望你已經(jīng)改變主意。”說完這句話,這人突然就像雪片般從窗口飄了出去。
任我殺望著他的背影,心裡無端地又生起一種莫名的感覺——他突然想起了“神刀巨人”。
飛雪飄零,長街如洗。殺氣漸漸消逝,劍拔弩張的感覺也已變淡,任我殺剛剛鬆馳下來的肌肉卻又突然繃緊。
那人已經(jīng)離去,但他的氣息猶在,這是一種淡而清、似有還無的酒氣。任我殺眉頭輕蹙,似乎想起了什麼,拔步走下樓去,他剛剛踏出“天涯海閣”,就看見一輛馬車戛然停住。
歐陽情回來了?任我殺臉上輕輕掠過一絲微笑,卻又立刻消失了。和歐陽情一起回來的,竟然是兩個男人。一個面目俊朗,身材頎長,風(fēng)度翩翩的青年男子,非常溫柔地拉著歐陽情的一雙柔荑,扶著她慢慢走下車廂。歐陽情一雙溫柔如水的眼睛裡充滿了笑意,向這位男子輕輕點了點頭。
剎那間,一種從未有過的滋味涌上任我殺的心頭。這是一種難過的感覺,就像離別一樣令人心酸。他別過了頭,心裡正尋思著是否故意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從容地從他們身邊走過去,歐陽情卻已看見了他。她像一隻蝴蝶輕盈地飄過來,發(fā)出一串清脆如鈴的輕笑,嬌聲道:“你這個壞小子,原來已經(jīng)跑回來了。”
任我殺冷冷道:“既然我是壞小子,你又何必還要理我?”
“你本來就很壞嘛!天底下最可恨最討厭的壞小子。”再見到任我殺,歐陽情的心情似乎很不錯,全然已經(jīng)忘記任我殺曾經(jīng)對她是那麼無情,那麼冷漠。她眨了眨眼睛,幽幽道:“你說走就走,萬一兇手回來把我打死了怎麼辦?萬一我在回來的路上遇見了壞人怎麼辦?”
“你已經(jīng)不是好好的回來了嗎?不是有人陪著你嗎?”
歐陽情嘆了口氣,輕輕道:“你知不知道,我寧願陪我一起回來的人是你。”
“我卻寧願遇見一大羣餓狼,也不願意和你在一起。”任我殺沉聲道。
歐陽情秋波流轉(zhuǎn):“爲(wèi)什麼?難道我比一羣餓狼還可怕?”
任我殺苦笑道:“你何止比狼還可怕?簡直比酒更厲害,見到你,我的頭至少要痛上三天三夜。”
“我就讓你這麼討厭嗎?”
“每次見到你,我的麻煩就少不了。”任我殺輕哼一聲,忽然轉(zhuǎn)身就走。
“你……你又要走?”歐陽情嬌聲喚道。
“再不走,我就走不了了。”
歐陽情一愕之間,司馬如龍已走了過來,抱拳笑道:“人生何處不相逢。小兄弟,我們又見面了。”
“原來一個人倒黴的時候,什麼人都能遇上。”任我殺苦笑道。
司馬如龍絲毫不以爲(wèi)忤:“小兄弟,我爲(wèi)你介紹個人,這位是龍七先生。”
“‘神捕’龍七先生?”任我殺忍不住望了龍七一眼,想起這人曾經(jīng)拉著歐陽情的小手,他心裡依然有些不悅。
龍七微微一揖,笑道:“‘神捕’兩字,是江湖朋友茶餘飯後的笑談,其實在下就只是一名捕快而已。”
司馬如龍輕咳一聲,笑道:“小兄弟,不瞞你說,我們來到金陵,其實正是爲(wèi)了找你。”
“你們在找我?”
“嗯!有件事,希望你能拔刀相助。此事關(guān)係甚大,不僅牽涉到龍七先生的性命,‘金獅鏢局’也受到波及……”
“你是說那個遺失的小木盒?”
“那東西是朝廷貢品,現(xiàn)在失了鏢,凡是與此事有關(guān)聯(lián)的人都難免將依法處置,重則斬首示衆(zhòng),輕則流放充軍……”
“這件事和我一點關(guān)係都沒有,我只是一個殺手,道不同,不相爲(wèi)謀。”任我殺冰冷的聲音就像是一把刀子般無情。
司馬如龍本不善言辭,一急之下,滿臉鐵青,頓足道:“這……這……小兄弟,難道你忍心見死不救?”
任我殺臉無表情,緩緩道:“救人的事好像是那些所謂的大俠做的,與我無關(guān),殺人才是我的職業(yè)。”
“你豈非就是個大俠?昨夜你……”
“昨夜的事只是偶然,我不喜歡那幾個人,並沒有要幫你們的意思,你不必記在心裡。”任我殺搖頭嘆道,“你什麼也不必再說,你知不知道你們要對付的人是誰?你知不知道他們究竟有多麼可怕?”
“無論他們多麼可怕,我們還是要去找的。拿不回東西,一樣是死,與其死得窩囊,還不如死在他們手裡,也不至於被天下人恥笑。”司馬如龍凜然道。
任我殺突然變得沉默起來,決心開始有了一些動搖。死,是種選擇,艱難的選擇,需要太多太多的勇氣。一個人明知必死,卻偏偏還要去送死,這種人絕對值得他尊敬。
“小兄弟,你開個價吧!”龍七忽然道。
任我殺微微一怔:“開價?”
“我知道你是殺手,只要你肯出手相助,我們絕對不會虧待你。二十萬,二十萬兩白銀,這個價格的酬金應(yīng)該不低吧?”
“我不是你想像中的那種殺手。”任我殺的臉色大變,霍然擡起目光,憂鬱的眼神充滿了自嘲和無奈,更多的是悲哀。他的確是殺手,但並不是每個殺手都會爲(wèi)了金錢而殺人。
龍七猛然怔住,面對這一種倔強和孤傲,茫茫然不知所措。
任我殺肅容道:“我答應(yīng)你們,但絕不是爲(wèi)了你們的金錢,而是爲(wèi)了殺手的尊嚴(yá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