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看什麼?”歐陽情本來在支額沉思著,忽然回頭道。
龍七臉色有些發窘,訕訕笑道:“看你?!?
他不是君子,也不是小人,像他這種人,一向都不喜歡說謊話。如果實話說得好,其實比謊話更讓人開心。
歐陽情似乎也在笑,淡淡道:“我有什麼好看?”
“你就是好看。”龍七說的還是實話,對女人,他也從不說謊。
“你怎麼知道我長得好不好看?”
“一個女人的聲音都可以美侖美奐,她的人當然也長得很美麗。”
“你這人倒很有意思,嘴巴真甜,看來一定有很多女人喜歡你。”歐陽情忽然發覺,眼前這個英俊的男子非但有一種令女人迷醉的魅力,還有一種讓人說不出的親近。
她忍不住又想起了任我殺,任我殺太冷,太憂鬱,也許他並沒有這個男子的成熟和風度,但他的魅力卻比這個男子更濃烈。他那憂鬱的眼神和冷漠的表情,任何一個女人都會爲之心碎,而他的輕輕一笑,就像醇酒,未飲先醉。
想起那個讓她又愛又恨的少年,歐陽情不禁嘆了口氣,淡淡道:“你們也去金陵?”
“嗯!因爲貪圖趕路,所以錯過了投宿。”龍七微微一頓,問道,“姑娘是金陵人嗎?”
“不是。”歐陽情搖頭道。
“姑娘說的好一口吳儂軟語?!?
“我父親是南方人,母親是江南人,我自小就在金陵長大。”
“哦!姑娘芳名……”
“名字只是一個人的代號,既已認識了人,又何必記住名字?”
龍七微微一怔,笑道:“姑娘真會說話?!?
“每個人都有一張嘴巴,除了吃飯,當然就是用來說話的?!睔W陽情淡淡道。
龍七莞爾一笑,一時竟無言以對。
司馬如龍本不茍言笑,此刻也忍不住輕笑起來。
歐陽情秋波流轉,卻毫無笑意,忽然又想起了任我殺。任我殺,你在哪裡?此刻在這裡陪著我的人,如果是你……她沒有再想下去,因爲她的心已亂了。
龍七輕咳一聲:“姑娘一個女子,居然敢在深夜乘車獨行,不怕遇上強盜嗎?”
“別說這條路上非但沒有強盜,就是有也不敢出現?!?
“姑娘倒很自信。”
“有兩位大爺在此,他們來了豈非是飛蛾撲火,自尋死路?兩位大爺一個是鏢客打扮,一個是捕快行頭,強盜最忌憚的就是這種人,又怎會自己送上門來?!?
龍七笑道:“姑娘好眼力?!?
“我雖非江湖中人,但平日裡接觸的江湖人卻也不少?!?
“姑娘莫非是……”龍七心頭一動,突然閉上了嘴,欲言又止。
“莫非是什麼?”
龍七搖搖頭,訕笑道:“沒什麼?!?
歐陽情似乎明白他的意思,冷冷道:“莫非你以爲我是金陵城裡某一青樓的煙花女子?”
龍七心事被她一語點破,更是大窘,不敢作聲。
“我從小經商,並非是你想像中的風塵女子?!?
龍七臉上一紅,陪笑道:“倒是在下唐突佳人了,姑娘猶如天人,實在是不容世人侮辱的。”
歐陽情輕嘆道:“此去金陵,尚有百餘里路,明晨方能到達。兩位大爺風塵僕僕,何不趁此機會好好歇一歇?”
她不再說話,慢慢闔上雙眼,倚著車廂,彷彿已入了夢鄉。
龍七輕嘆一聲,目光從車窗望出去,只見黑夜如潑墨,也不知隱藏著多少詭譎的事情……
清晨,大雪初晴。昨夜一下了場大雪,整座金陵城都變成了一片茫茫的白色。
任我殺在下雪的黑夜裡足足走了一個晚上。用腳走路,對他來說是一種休息?,F在,他唯一想做的事就是大醉一場,他實在太累了,這幾天發生的事太多太詭秘,好好地醉一場才能讓他完全放鬆自己的心情。
他下意識地信步走入了“天涯海閣”。她是否已經回來?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歐陽情,這個少女的出現,已完全擾亂了他心湖的平靜。想起她,任我殺的心裡總有一種莫名的騷動。
他沒有看見歐陽情,卻看見了安柔。安柔清麗的俏臉還是像往常一樣溫柔,一見到他,她的笑容簡直比中秋的月色還溫柔。
“你……一個人回來?”
回來?他沒有家,這裡也不是他的家,但這裡有酒。
“我是客人,我是來喝酒的?!?
安柔怔了怔,問道:“米先生的傷是否已無大礙?”
“他很快就會沒事了?!碧崞鹈撰k,任我殺冷漠的眼神中終於有了一些溫情。米玨是他的朋友,好朋友。他寧願自己多一個敵人,也不願意自己的朋友少了一份關懷。他的生命,早已只剩下一片空白,對於自己的生與死,他一點都不在乎??墒敲撰k不同,他有家,有妻兒,還有名譽。能有這樣一個好朋友,任我殺覺得自己真的很幸運。
“大當家呢?她怎麼沒有跟你一起回來?”
“她有她的路,我有我的路,每個人都在走著一條不同的路,我和她本來就不是同一條路上的人?!?
安柔怔了怔,搖頭道:“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我不懂?!?
任我殺冷冷道:“我想喝醉,你懂了嗎?”
任我殺本來真的很想大醉一場的,只可惜這一次他依然未能如願,他並不想找麻煩,麻煩卻總是偏偏找上了他。他剛剛拿起酒杯,就看見了“神刀巨人”。
“神刀巨人”左手提著索命刀,右手提著一隻包袱,竟是鮮紅色的。他“砰”地把這隻包袱放在幾上,一屁股坐下來,口中卻仍在問道:“我可以坐下來嗎?”
“你不是已經坐下來了嗎?”任我殺失笑道。
“如果你不答應,就算坐下來了也還是可以站起來的?!薄吧竦毒奕恕绷验_大嘴笑了笑。
“你是不是來找我的?”
“在這裡,我只認識你?!?
任我殺斟滿了一杯酒,推到“神刀巨人”面前:“喝酒?!?
“我不是來喝酒的?!薄吧竦毒奕恕睋u頭道。
“如果你想找我打架,至少也要讓我喝完這壇酒再說?!比挝覛⒖嘈Φ?。
“我也不是來找你打架。我來,只是想告訴你一件事?!薄吧竦毒奕恕卑涯莻€血紅的包袱推過去,“你先看一樣東西。”
任我殺皺眉道:“這是什麼?”
“你猜猜看。”
“我想……這應該是石頭,一塊可以打破你的頭的大石頭。”
“你爲什麼不說是一罈酒,可以把你醉死的好酒?!薄吧竦毒奕恕本従彺蜷_了包袱,一股腥臭的血腥味就傳了出來。包袱裡面的東西,既非石頭,也非一罈好酒,而是一顆血淋淋的頭顱。
任我殺只覺得胃在收縮,瞳孔也在慢慢收縮,終於明白這隻包附爲什麼竟是紅色的——原來是被鮮血染紅的。
“你認不認識這個人?”
任我殺似乎已經說不出話來,只是點了點頭。
“他是不是殺死我大哥的元兇?”
任我殺沒有否認,他已經不必否認,這顆頭顱的主人,的確就是江南飛龍堡堡主宋飛騰。
“其實我早就應該想到,要取我大哥性命的人就是宋飛騰。”
“現在,你已經殺了他?!?
“殺死他的這個人,不是我?!薄吧竦毒奕恕睋u頭道。
“是誰?你的朋友?”
“我沒有朋友。這個人是個陌生人,我連見都沒有見過?!?
“陌生人?他爲什麼要殺死宋飛騰?”
“這就是我來找你的目的。他幫我了卻這樁心願,只是要我帶給你一句話?!?
任我殺冷冷笑道:“一句話?”
“他希望你最好別多管閒事,否則你會活得比死還痛苦?!?
“他究竟是什麼人?”任我殺臉色突然大變,沉聲道,“他是不是殺死樑百兆滿門的那個兇手?”
“神刀巨人”沒有否認,淡淡道:“這是我和他之間的交易。”
任我殺目光中充滿了殺氣,冷冷道:“他爲什麼不來?”
“他不必來,他不想和你成爲敵人。”
“但我們絕對不會成爲朋友?!?
“他倒很想交你這個朋友。他還說……如果你能不再插手他的事,無論你有什麼條件他都答應。”
“你告訴他,無論他是什麼人,我都不會放過他,樑府七十七條人命,他必須有個交待?!?
“你何必如此執著?樑百兆和你有什麼關係?你難道不明白,喜歡多管閒事的人,往往都不會有好下場的。”
“你可以離開了,我不想和一個不是朋友的人在一起喝酒?!比挝覛⒁褯Q定結束這次談話。
“神刀巨人”苦笑道:“難道我們也不能成爲朋友?”
“不能!”任我殺的回答很堅決,他絕不會和敵人的朋友做朋友,和這種人做朋友,絕對是一種很危險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