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淡淡的殺氣似有還無,只有任我殺這種以殺人爲職業的殺手才能感覺得到。這座死寂般的樓閣,剎那間竟充滿了殺機。殺機是潛伏的,就像空氣,它無處不在,但絕不能察覺到它究竟從何而來。
米玨微微一怔,道:“殺氣?”
一言未畢,樑百兆本來坐著的屍體突然就像是風箏一樣飛了起來。屍體剛剛飛起,數十點寒星從椅子上激射而出,像花兒綻放般散開。寒光閃閃,在燈光下發出藍色的光芒。
“暗器有毒?!比挝覛⒌脑捴徽f了一半,他就已抓住米玨的右臂,如兩片枯葉輕飄飄掠起,又如兩隻蝴蝶從窗口飛了出去。
“砰”地一聲,樑百兆的屍身撞在牆上,順勢滑落。
寒光一閃即沒,燈火忽然熄滅了。黑暗中傳來米玨一聲悶哼,一支淬毒的暗器已經射入了他的左臂,鑽進了肌肉裡面。剎那間,他的整條手臂又麻又癢,彷彿被黃蜂狠狠蜇了一口。甫一落地,米玨立即運指如飛,封住手臂以及肩膊附近的穴道,阻止毒性的蔓延,麻癢的感覺卻依然絲毫未減。
任我殺驚叫道:“你中了毒?”
米玨咬牙道:“還好,兇手果然還在這裡……”
語音未畢,風聲突起,一件黑乎乎的東西從空中砸落,任我殺一掌揮出,震飛了來物。木屑紛飛,一把椅子四散分裂,正是樑百兆剛纔坐著的搖椅。
突然一聲冷笑彷彿從幽冥深處飄然傳來,令人不寒而悸,不知何時,右邊的梅樹下,竟悄然站著一個人。這個人臉上繫著一塊黑布,只露出兩隻如豹一般犀利、如狼一般兇殘的眼睛。他身材高大魁梧,身上隱隱發出一絲淡淡的殺氣,很隨便地站在那裡,詭秘中又透出幾分可怕。
“閣下是誰?”任我殺長長吸了一口氣,突然有一種感覺,一種恐懼的感覺。這個有如鬼魅般的人是何時來的,從何而來,他竟然毫無所覺。
這人沒有回答,只是用冷冷的眼神瞧著他。
任我殺又問了一次:“閣下究竟是什麼人?”
這人還是沒有回答,眼神充滿了輕狂和倨傲。
任我殺沉下了臉,道:“樑府七十七條人命,都是你做的?”
這人終於冷哼一聲,緩緩道:“我算過,樑府一共有七十八個人,還有一個人沒有死?!?
他的聲音嘶啞,有如撕帛裂布,異常刺耳,卻又似夜梟啼叫,令人遍體生寒。
“這是你一個人做的?”
“嗯!”
“好殘忍的手段,居然連老弱婦孺都不放過。”
“每一個人都會死,只是死亡的方式各有不同而已,死在我的手裡又有什麼不好?”
“你不覺得這麼做實在太無人性了嗎?簡直是禽獸行徑。”任我殺厲聲道,“你和樑百兆有什麼恩怨,居然非滅他滿門不可?你爲什麼要這麼做?”
這人淡淡道:“殺人一定需要理由嗎?你也殺過人,難道每一次殺人,你都想過爲了什麼而殺人?”
這人說的竟然並非全無道理,任我殺一時爲之語塞,嘆了口氣,道:“莫非你也是殺手?”
這人搖頭道:“我不是。”
“幸好你不是,在殺手這一行中,絕沒有人會濫殺無辜。”
這人沒有說話,他只做了一件事——猛然撲了過來。他的動作實在太快,如電光石火,本來還在三丈之外,倏忽間已經到了米玨面前。
米玨的手已按在劍柄上??墒撬膭€沒有出鞘,這人已經出手,雙手抱住了他的腰,然後用力一扳,米玨立即感到身子飛了起來,重重地摔倒在雪地上,居然連抵擋的機會都沒有。這人不僅出手奇快,用的招式也相當奇怪,武林中絕沒有哪一個門派會有如此怪異的武功。
這人去勢不停,身軀一扭,撲向任我殺。他所有的動作都是一氣呵成,絕無停滯,任我殺根本始料不及。他已經沒有閃避的餘地,立即沉喝一聲,雙掌翻飛。任我殺將所有力量都凝聚於兩掌之中,猛然擊出,這兩掌的勁道絕對可以擊斃一頭大象。
掌風激盪,地面上的白雪如浪花般捲起。這人居然沒有閃避,雙掌推出,迎了過來?!芭榕椤眱陕暢另懀恼葡嘟?。
雪花飛揚,漫天飄散,彷彿一首落英繽紛的詩。
任我殺的身子,立即被兩道排山倒海的勁力震飛出去,雙足落地之後猶自退了兩丈,所經之處,雪花飛濺,雪地上出現兩條又深又長的痕跡。
那人居然也被他震飛出去,剎那間被拋入黑暗之中,等到雪花終於消散,也已失去了蹤跡。
任我殺氣沉丹田,長長吐出一口氣,定了定神,卻仍感到胸口沉悶。
這人好深的功力,居然以硬碰硬。他究竟是什麼來歷?任我殺氣沉丹田,長長吐出一口氣,定了定神,卻仍感到胸口沉悶,嘆了口氣,禁止自己想下去。他就是這種人,無論在什麼時候什麼情況下,他都可以隨心所欲控制自己的情緒,儘量讓自己變得冷靜。
這時米玨搖搖晃晃地走過來,道:“兇手呢?”
任我殺苦笑道:“只怕已經走了?!?
米玨跺腳道:“你爲什麼不追?他這一走,樑府七十八條人命豈非就變成了一樁無頭冤案?”
任我殺長嘆道:“我連他一招都接不住,又怎麼追得上?”
“這人使的是什麼功夫?剛纔他扳倒我的那一招,既狠又怪異,我連見都沒有見過,中原各大門派似乎並沒有這種古怪的武功。”話音甫歇,米玨的身子突然一晃,幾乎跌倒。
任我殺輕聲驚呼,連忙伸手扶住,關切地道:“米兄,你……”目光一瞥,只見米玨的左臂粗如樹樁,竟似欲撐破衣袖,宛然可見,他的心立即沉了下去,只覺嘴脣乾澀,滿嘴發苦,啞聲道:“毒已經開始發作了。”
米玨苦笑道:“只怕是的?!?
“我們都不是懂毒的行家,要是沒有解藥,你……”任我殺狠狠地跺了跺腳,懊悔地道,“我真的應該留住兇手?!?
米玨卻反而笑了笑,淡淡道:“人總難免會有一死,怎麼個死法倒也無所謂。小兄弟,你用不著爲我難過。”
任我殺緊緊咬著牙,憂鬱的眼神已完全變成了憂慮、焦急。
米玨坦然一笑,緩緩道:“死,也許並不如想像中的那麼可怕,我心裡現在反而平靜得很?!?
任我殺卻笑不出來,道:“我現在就去找解藥。”
米玨拉住他的手,搖頭道:“怎麼找?我們連這是什麼毒都不知道?!?
“我去把兇手追回來?!?
“不必了,我們既不知道那個人是什麼來歷,也不知他究竟藏身何處,人海茫茫,如何尋找?再說,就算找到了他,也不一定可以拿到解藥?!?
“難道……難道我們就這樣束手待斃?”
“我現在除了全身都沒有力氣,倒也不覺得有什麼異樣,也許,兇手並不想讓我死得太快了。”米玨喘了口氣,,“小兄弟,你還記不記得你說過的一句話?你說過,下一次一定請我喝酒,不醉不休。”
任我殺痛苦地擰著眉,跌足道:“你還想喝酒?”
米玨大笑道:“當然要喝,爲什麼不能喝?人,反正都要死的,醉死豈非正是人生一大快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