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羅蘭夫人對穿著一向都很講究,也很有研究,什麼時候、什麼心情應該穿什麼樣的衣服,應該如何搭配,她都極有心得。她現在穿著的是一條淡藍色的柔軟的長裙,再套上一襲質地高貴的輕紗,她認爲這種裝束最是舒適優雅,顏色的搭配可以讓她紛亂的心情很快好起來。
確定自己很滿意之後,她那張成熟而嫵媚、端莊中卻又有點放蕩的臉上,終於又露出了迷人的笑容。
就在這時,“篤篤”,兩聲輕微的敲門聲悠悠響起。
“誰?”紫羅蘭夫人娥眉輕蹙,淡淡問道。
“師父。”門外有人嬌怯怯地應道。
“哦,是君兒嗎?進來吧!”紫羅蘭夫人臉上的笑意分明更濃了。
葉夢君輕輕推開了門,臉上洋溢著幸福的微笑——與任我殺經過一次生離死別之後,竟意外相逢,實在是種很開心的事。她開心,卻不僅僅只是因爲如此。昨夜她一夜都沒有睡好,輾轉反側,閉上眼、睜開眼,心裡唸的、腦海想的,全都是任我殺。
天方破曉,晨霧未散,她就迫不及待地去找任我殺,久別重逢,總有訴不盡的思念,說不完的萬語千言。
一切都是如此的偶然,這一去,她竟看見了一些事,聽見了一些話。她終於明白,歐陽情爲什麼會突然暈倒,原來……原來她也一直深深愛著任我殺。
看見他們緊緊擁抱在一起的時候,她的心已碎了,覺得自己再一次掉下了萬丈深淵。她幾乎忍禁不住衝出去,卻又想轉身而逃,但她什麼都沒有做。她實在不能相信任我殺會移情別戀,爲了另一個女人而拋棄與他青梅竹馬的她。
她只比他小三個月,但在襁褓中時,他們的命運就已緊緊地連繫在一起了。十五年前,她的父親“游龍大俠”葉漫天攜著她前往華山祭拜先人,在返回故鄉的路途中,從一夥惡少的棍棒之下救出了一個流浪的小乞丐,將他帶回南方,視爲己出,傾盡畢生所學,毫無保留地傳授給了他。
這些年來,他與她日夜相處,彼此之間的感情也日漸升華,尤其是在葉漫天逝世之後,已不再只是兄妹般的單純,若非那一次誤闖華山禁地,他們也許早已結爲秦晉之好。任我殺是個重情重義之人,絕不可能會辜負了她。
葉夢君果然沒有失望,她依然還是任我殺的唯一。只要可以和他在一起,就算是隻能再活一天,她就已經很滿足了。
紫羅蘭夫人用一種憐愛的目光看著她,灰色的心情似乎也已被她所感染,微笑道:“君兒,你今天看來心情很不錯,是麼?”
葉夢君眨了眨大眼睛,嬌笑道:“師父,你怎麼知道?”
“兩年來,你整天愁眉苦臉,鬱鬱寡歡,今天卻一反常態,是什麼讓你如此開心?”
“師父,君兒先跟你說件事,昨晚……”葉夢君輕輕咬著嘴脣,遲疑著道,“我曾去找過任我殺。”
紫羅蘭夫人怔了怔,蹙眉道:“你找他做什麼?”
“君兒聽說,他連闖三關,居然還能活下來,幾乎毀了師父多年來的心血,就覺得這個人簡直不可思議,宋終他們都說,他的武功出神入化,尤其他的刀,神秘而可怕,這個人,簡直就是神靈的化身。”
“他的確已不能算是人,只有神,才能做到別人根本做不到的事,爲師從未見過如此快而準的刀法。”
“所以君兒就忍不住起了好奇心,決定和他決鬥,看看傳說究竟是不是真的。”
“你和他決鬥?”紫羅蘭夫人忍不住笑道,“結果當然是你敗了。”
葉夢君連眼角都充滿了笑意:“嗯!我連他一招都抵擋不住。他只用了一招,就揭開了我的面紗。”
“一招?”紫羅蘭夫人聳然動容,“以你現在的武功,居然在一招之內就失了手?”
葉夢君微一猶豫,緩緩道:“師父,你能不能放棄這一次決鬥?”
“爲什麼?你擔心爲師也不是他的對手?”
“師父的武功天下無敵,這世上只怕已經沒有人可以擊敗你。”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世上只有最高的山,卻沒有最高的武功,沒有人是真正天下無敵的。”
葉夢君道:“這一戰,真的勢在必行嗎?”葉夢君偷偷看了紫羅蘭夫人一眼,怯生生地問道。
“這一戰,誰也不能改變。”紫羅蘭夫人的回答很堅決。
“可是……可是我……”
“可是什麼?你是不是有心事?”
葉夢君欲言又止,過了很久才鼓足勇氣道:“這一戰,任我殺必敗無疑,敗在師父手下,就是一條死路。”
任我殺真的非死不可嗎?紫羅蘭夫人輕輕嘆了口氣,心裡突然涌起一種莫名其妙的哀傷。
葉夢君怯生生地看了她一眼,囁嚅道:“可是……君兒並不希望他死……”
“你說什麼?”紫羅蘭夫人臉色立即沉了下來。
葉夢君心裡一陣慌亂,手微微一顫,惶然道:“師父,我……”
“難道……你也愛上了他?”紫羅蘭夫人臉罩嚴霜,目光像刀鋒般犀利,狠狠地盯在葉夢君的臉上。
看見她突然變得如此嚴厲,葉夢君心中忐忑,再也不敢與她目光相對,垂下了螓首,撫弄著垂在胸前的一束長髮,神情間流露出幾分恐懼和哀傷。
紫羅蘭夫人心裡一軟,輕輕嘆了口氣,柔聲道:“君兒,你應該明白,愛上我們的敵人是一種非常危險的事。”
“師父,他……他不是敵人,是……是……”
紫羅蘭夫人臉色又已變了,厲聲道:“君兒,莫非你已經瘋了,居然爲了他而背叛爲師?”
“師父,你別生氣,君子兒怎麼會背叛你?如果不是師父救了君兒一命,我……我早就……”葉夢君臉色剎時變得蒼白,兩行晶瑩的淚珠終於忍不住滑落下來。
紫羅蘭夫人臉色稍霽,緩緩道:“君兒,你應該明白爲師的一片苦心,死亡谷偌大的基業,不能後繼無人,現在爲師身邊就已只剩下你一個親人了,如果連你也不肯繼承,那麼……那麼……”
她突然想起離她而去的兩個兒子,心中黯然,聲音竟似有些哽咽,再也說不下去。
“可是……如果任我殺死了,”葉夢君擡起頭,猶豫著道,“我也決計活不成了……”
紫羅蘭夫人臉色立即變得鐵青,怒道:“你知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說什麼?你和任我殺究竟是什麼關係?”
葉夢君從未見過紫羅蘭夫人發過如此大的脾氣,一時之間,竟已駭然怔住。
“爲什麼不說話?”紫羅蘭夫人臉色越發陰鬱,目光冰冷得可怕。
“師父,你記不記得君兒曾經說起過一個兒時舊友?”葉夢君狠狠咬了咬發白的嘴脣,終於鼓起了勇氣。
“不就是與你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葉逸秋嗎?這兩年來,你流落江湖,一直在尋找他的蹤跡,卻始終音迅全無,他……”說到這裡,紫羅蘭夫人突然想起了什麼,臉色剎那間也變得蒼白如雪,“難道……難道任我殺就是葉逸秋?他就是你一直在尋找的人?”
葉夢君用力地點著頭,淚水因喜悅而不斷滑落。
紫羅蘭夫人就像是中了魔咒般動彈不得,手腳冰涼,心在這剎那完全沉到了谷底。這個消息,實在是個壞到不能再壞的消息,就像晴天霹靂般來得太突然。 Wшw¤ttκд n¤℃o
任我殺就是葉逸秋?爲什麼會這樣?紫羅蘭夫人深深吸了口氣,目光就像是一把出鞘利劍,狠狠地刺入葉夢君眼睛裡,緩緩道:“是他?真的是他?”
“就是他。”葉夢君垂首道。
“你害怕他會死在我的手裡,所以纔要我放棄決鬥,是麼?”
“師父,這世上,君兒就只有你和他兩個親人,現在你們成了敵人,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