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島二郎還是沒有說出這個女人的名字,忽然笑道:“聽說歐陽情是個大美人,是麼?我看得出來,她對你一往情深……不,應該是癡心絕對?!?
“你是不是扯得太遠了?”任我殺冷冷道。
“她並不是個簡單的女人?!贝◢u二郎悠悠道。
“她本來就不是個簡單的女人。”
“哦?你是不是已經知道她的秘密?”
任我殺微微一怔:“她的秘密?”
“看來你並不瞭解她。”川島二郎搖頭嘆道。
任我殺閉上了嘴,他的確不瞭解歐陽情。
“你一定認爲她根本就不會武功,是麼?”
“難道你以爲她是個武林高手?”
“她非但是個高手,而且武功絕不在你之下?!贝◢u二郎正容道,“我懷疑歐陽情就是‘青衣樓’樓主,‘天涯海閣’就是‘青衣樓’的總舵?!?
“你有證據?”
“我遲早會找到證據證明她的真正身份?!贝◢u二郎搖頭道。
任我殺沒有說話,他忽然想起了懸掛在歐陽情房裡的那幅畫,青色的宮殿,衣袂飄飄的女子……難道這是“青衣樓”的標誌?
“你知不知道歐陽情的來歷?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歐陽情肯定是‘鐵狼銀狐’的傳人?!贝◢u二郎盯著他左手手指上的那枚指環,緩緩道,“這枚指環是她給你的?”
任我殺淡淡地“嗯”了一聲,沒有回答。
“你不覺得很奇怪嗎?爲什麼這枚指環是有兩種顏色的?爲什麼黑色的一半雕刻著一匹狼,白色的一半雕刻著一隻狐貍?”
“‘鐵狼銀狐’……”任我殺脫口道。
“這枚指環正是‘鐵狼銀狐’的信物,其實你早該想到,根本用不著我來提醒的。”
歐陽情居然是“鐵狼銀狐”的傳人?這件事簡直是匪夷所思。任我殺苦笑著,嘆了口氣,道:“原來她真的有很多秘密在瞞著我?!?
“你真可憐,居然被一個女人矇在鼓裡?!?
“你爲什麼要告訴我這些?”
“因爲我想讓你產生壓力。只要你心裡感到有些壓力,我就有更多的機會擊敗你?!?
“歐陽情不是我心裡的負擔?!比挝覛u頭道。
“她是的,因爲你根本配不上她?!贝◢u二郎冷笑道,“如果她真的是‘青衣樓’樓主,那麼她就是維護武林和平、伸張江湖正義的俠女,而你呢?你又是什麼?”
任我殺臉色變了變,欲言又止。
“你只不過是個殺手而已,殺手做的每件事都是見不得光的,這種人在江湖上幾乎沒有什麼地位。也許你一直都想改變自己,但這是一條不歸路,你已經無法回頭?!贝◢u二郎殘酷地笑著,緩緩道,“我也是個迷了路的浪子,殺人雖然並不是一種令人快樂的事,但我還是不能不繼續殺人?!?
任我殺嘆道:“人,有時候是不是應該學會放棄?”
“爲什麼要放棄?你可以放棄什麼?你的愛?你的朋友?還是你的仇恨?”
“如果我死在你的刀下,死在這場決鬥中,豈非就可以放棄一切?”
死,真的是一種放棄嗎?死,雖然讓自己得到了解脫,卻把痛苦留給了別人。也許,真正的放棄,是人心的寬容。
天色昏黃,風雪飄搖。
這裡本來是一片曠野,春天的時候,鳥語花香從這裡傳出,飄入金陵城,飛到天涯之外。但現在,入目滿是淒涼、蕭索。冬天的風雪,早已凋零了明媚的春光。這曠野,除了一座簡陋的茶寮,幾株光溜溜的老樹,彷彿僅僅只剩一片空白。
任我殺輕輕一聲嘆息,拿起一罈酒,拍開了泥封。美酒入喉,卻依然澆不滅他心裡的鬱悶。他已經感覺到了壓力,心事太濃,人往往很難讓自己平靜。
他的心裡,有一個解不開的結:“歐陽情,你爲什麼對我有那麼多的隱瞞?你究竟還有多少秘密?”
愛上一個人,是種既快樂又憂傷的事。他現在只想一醉方休,但醉了又怎樣?醉了的確可以忘記很多不願想起的事,醒來之後卻依然必須面對。決鬥一樣還是要繼續,一切都無法改變。
酒香未散,壇已空。
任我殺揚手將空罈子拋出,大聲道:“拔刀?!?
川島二郎默默無言,慢慢地拔出了索命刀。刀鋒雪亮,閃動著一層朦朧的微光。這一縷光,是否就是血的凝聚?
川島二郎舉指輕彈刀鋒,悠悠道:“我想看看你的刀。”
任我殺搖頭道:“我的刀,是看不見的刀?!?
“你的刀,真的有傳說中的那麼可怕?”
“只因這是一把殺人的刀?!?
川島二郎的刀已緩緩揚起,風雪冷,刀光更冷,他的聲音也冰冷:“如果你死了,我一定會好好珍藏你的刀。”
任我殺沉默著,若有所思。
川島二郎也沒有再說什麼,手一抖,他終於出手,索命刀帶著一種奇特而詭異的寒光,一刀斫出,刀光在黃昏中劃出一道美麗的弧線。這一刀絕不是中原的刀法,也不是“絕殺一刀”。
任我殺從未見過如此怪異的刀法,一種莫名其妙的感覺,油然從他心底生起。恐懼,一種人類與生俱來的恐懼,就像一個人在孤獨的時候,總會覺得有些落寞,卻又並不知道這種感覺從何而來。這本是人類的弱點其中之一,任何人都無法避免。
任我殺沒有再想下去,等待已經結束,他的刀也已出手了。刀光淡淡如情人的淚,輕輕一閃,就像一片飄雪飛揚。他的刀,也在黃昏中劃出一道美麗的弧線。
兩道光弧立即交融。金鐵交鳴之聲輕微響起,刀光分分合合,雪花飄飄灑灑。
刀光忽然消失,兩人的身子屹立不動,互相瞪視著對方。
任我殺的刀又已不見了,他的額頭滲出豆大的汗珠,一滴一滴,從他臉頰流淌下來,順著下巴,直接落入雪裡。他輕嘆道:“原來你的刀法比我想像中的還可怕。”
川島二郎呼吸明顯有些急促,喘息著道:“你的功力的確精進了不少?!?
“我說過,我的刀比以前更快?!比挝覛⒑鋈挥中n了出去,如一支離弦之箭,似一匹脫繮的野馬。
刀已在手,一刻也未停止過,剎那間已攻出八刀。刀光漫天,雪花飄揚,這八刀彷彿只是從一種招式中衍生出來的變化,每一刀都快如風、急如雨,刀刀相連,絲絲入扣,一刀緊接一刀,絕無半分滯留。
一剎那究竟有多快?一彈指間已是六十剎那。他的刀究竟又有多快,已不是肉眼能見。他服食了“萬劫重生”之後,功力突飛猛進,他的刀比往昔更快、更狠、更穩。
川島二郎臉色立即大變,狂吼!揮刀!索命刀從眼前那片刀光穿出,刀鋒直削任我殺的喉嚨。他的刀並沒有任我殺的刀快,但更具殺傷力,一刀就穿破了任我殺的空門,這一份眼力,這一份準確,絕非他人可比。但任我殺的應變能力卻遠遠超出了他意料之外,這一刀還未襲至,他的刀忽然折了回來,不偏不倚,恰好擊中冰冷的刀鋒,索命刀立即迸濺出一絲絲花火。
索命刀位居“神兵利器八大家”之五,本就是至尊寶刀,但任我殺的刀居然毫髮無損,這把刀豈非比索命刀更鋒利?
川島二郎的臉色又已變了,再次發出一聲狂吼,人和刀如旋風般撲出。
兩道刀光披風斬雪,彷彿已隔斷了紅塵萬丈。
刀光伴風飛舞,任我殺在飛雪中不斷飛退,一退再退,終於無路可退,他的背脊已貼在一棵乾枯的老樹上。刀光霍霍,已然逼近,任我殺立即作出了一個抉擇,身子貼著老樹,壁虎滑牆般竄了上去。
川島二郎冷叱一聲,一刀斬出。刀光一閃而沒,那棵老樹竟已被他一刀斬斷。
老樹欲倒未倒,任我殺彷彿一隻搏擊長空的飛鷹,在半空中盤旋迂迴,輕巧地落在茶寮的屋頂。
川島二郎反身竄起,刀風捲起一片雪浪。浪潮未褪,他的人也已掠上寮頂,還未站穩,任我殺已連人帶刀一起衝了過來。川島二郎右腳一抖,一根巨木突然飛起,撞向任我殺的胸膛。這一招是故伎重施,只可惜今日的任我殺已非昔日阿蒙。他手起刀落,“唰唰”聲中,巨木被他的刀從中分開,裂爲兩半。
任我殺去勢不停,手中刀如雨絲般綿綿縷縷,剎那間又已攻出十八刀,但見天空中雪花飛散,茅草飄揚。川島二郎一刀斬出,凌厲的刀風彷彿撕裂了黃昏的天空。
黃昏漸漸褪去了顏色,刀光再次消失。兩人同時收刀,駐足。
川島二郎橫刀胸前,望著兩手空空如也的任我殺,厲聲道:“你的刀,也是一把好刀?!?
任我殺拒絕回答,身子站得筆直,笑了笑,淡淡道:“你知不知道,我們已交手多少招?”
川島二郎咬著牙,冷冷道:“你算過?”
“我算過。”
“絕不會記錯?”
“每一招,我都記得很清楚?!比挝覛⒛樕缓?,沉聲道,“你爲什麼不用‘絕殺一刀’?”
川島二郎臉色如土,默然不語。
“你不敢?”
川島二郎臉色又變了,冷哼道:“我爲什麼不敢?”
“因爲你這一刀曾經失敗過,你害怕第二次失敗。”
川島二郎沉下了臉,緩緩道:“如果我用這一刀,你死得更快。”
任我殺又笑了,笑得譏誚。
川島二郎沉聲道:“我要出——刀——了!”
刀揚起,然後化作一道飛虹劈出。
風雪本就瘋狂,這一刀劈出,刀風激盪,大雪飄揚。
“絕殺一刀”!誅神鬼,滅天地的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