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一剎那間,破空之聲連綿響起,至少有十七、八件暗器從各自不同的方向向他射來。暗器快、準(zhǔn)、穩(wěn)、狠,幾乎不帶聲息,除了風(fēng)的聲音。
夜黑天高,無星、無月,但是這些暗器卻在黑暗中發(fā)出一種藍(lán)光。
任我殺明白,潛伏的狙擊手一定要把他置於死地。暗器來其不意,來得突然,他似乎已無可閃避,就在這時,他竟突然不見了。他只是輕輕一閃,著地滾入左邊最近的一間屋子,幾乎是在同時掀脫了木門,隱身在木門之後。
“奪奪奪”之聲連綿不絕,每一件暗器全都沒有落空,釘入了門板之中。若非他見機(jī)極快,輕功高絕,縱然有一百個任我殺,只怕也已變成了刺蝟。
任我殺還未站起身子,對面的屋子的門突然倒了下來,長街上已多了八個手持長刀的黑衣人。
一人大喝道:“出來,你逃不掉的?!?
話聲中,八把長刀著地捲來。
任我殺沉喝一聲,左手猛一用力,深厚的掌力自手中逼入木門,“嗤嗤嗤”之聲不絕於耳,釘在木板上的暗器都被他的掌力逼了出來,射向那八個黑衣人。
那八個黑衣人簡直連做夢也想不到他竟會有此一招,有人大叫:“散開?!?
八個人一齊揮刀,一齊閃避,終究還是慢了一步。八聲慘叫、厲嚎,然後靜止。八個人一齊倒下——這些暗器,居然沒有一件沒有淬過見血封喉的毒藥。
任我殺長身而起,還未衝出這間陰暗的屋子,一股勁風(fēng)已自他身後撲到——這屋子居然還藏著人。
任我殺沒有回頭,只是淡然一笑,然後寒光倏閃,左手已多了一把刀。那把奇詭的刀,沒有人知道它的存在,可是它又無所不在。
他隨手一揮,刀光閃電般向後劃去,只聽一聲慘叫,黑暗中鮮紅的血飛濺而起,這一刀斬?cái)嗔四侨说难坏秲蓴唷?
任我殺一擊即中,立即衝了出去。他剛剛站穩(wěn)腳步,就發(fā)現(xiàn)長街已站滿了人。數(shù)十個黑衣人立即將他圍堵得水泄不通。
有人大聲喝道:“你逃不了的,這裡連一隻蒼蠅都飛不出去?!?
任我殺身子又如標(biāo)槍般站得筆直,冷笑道:“誰說要逃?”
他非但不逃,反而往人最多的方向衝了過去。既然身陷重圍,就必須殺開一條血路衝出去。這是任我殺的原則,縱然龍?zhí)痘⒀?,他從來都不逃。這世上從來都沒有他不敢做的事情。
江湖上一直有一個傳說,傳說“殺手無情”青龍燕重衣不僅劍法很好,拼起命來簡直就像賭博??墒侨挝覛⑵疵臅r候非但很像賭博,更像在玩命。他像離弦的箭,又如憤怒的狂龍,揮刀衝出。他的刀化作一條白龍,所經(jīng)之處,血花紛飛,屍倒如山。
長街本如洗,此時卻已被鮮血染紅。白的雪,紅的血,更增添了夜的詭異,死亡的恐怖。
雪夜中不斷傳出黑衣人的尖叫、慘嚎,一批衝近任我殺的黑衣人倒下,又一批已如潮似浪般圍攻而來,十八般兵器交錯縱橫。
任我殺並不畏懼,心中只有一個念頭:“衝出重圍?!比绻胍n出重圍,就只有殺開一條血路,然後踩著這些人的屍體離開這裡。
任我殺並不想死,至少不應(yīng)該死在這裡,死在這個時候。這個世界有時候雖然很醜惡,但畢竟還有美好的一面。任何美好都值得留戀,譬如朋友,譬如酒。
第二批黑衣人倒下的時候,任我殺的身上又多了兩道傷口。一道是刀傷,傷在右肩,傷口長三寸;一道是劍傷,傷在右肋,傷口長一寸。這兩道傷口並不算重,但血流不止。
任我殺已經(jīng)沒有時間包紮傷口,因爲(wèi)又一批黑衣人衝了過來。他聳了聳左肩,一聲長嘯,揮刀衝出。
刀光閃處,三個黑衣人倒下。任我殺身形不停,狂奔而出,忽然身後掠起一陣疾風(fēng)。他手中的刀立即反手?jǐn)爻?,背後的人悶哼一聲,仆倒在地,然而他的背脊也捱了一記重拳?
任我殺衝勢未歇,前面一根長及一丈的銀槍已在等著他了。他忽然感到胸膛一涼,槍頭已入肉三分。他已無路可走,再向前走一步,胸膛勢必被長槍刺穿。他低聲怒吼,手中的刀向前撩起,“崩”地一聲,斬?cái)鄻岊^,一俯身,順勢斜滾過去。
那使槍的人眼前一花,任我殺已不見了蹤影。忽然之間,他只感到腰際一涼,“卟卟”兩聲,他的身子已被任我殺斬成兩截。
任我殺一刀得手,人已如閃電般撲入黑暗之中,他太累了,必須休息。
任我殺躲在一間陰暗的屋子裡,大口大口地喘著氣,三處傷口如火灼一般刺痛。但他是殺手,殺手的意志和忍耐都非常人可比,這點(diǎn)傷並不算得了什麼。
任我殺拔下胸前的槍頭,就聽見長街中有人在大聲怒罵,也有人在大聲叱喝:“直娘賊,王八蛋……”“出來,你逃不了的?!?
此時此刻,此情此景,任我殺又想起了龍少雲(yún)的最後一句話:“你殺了我,一樣也走不出苦水鎮(zhèn)……”
任我殺暗暗苦笑,剛纔與龍少雲(yún)那一番糾纏,顯然已驚動了所有人,所以他們才佈下天羅地網(wǎng),等君入甕,作困獸鬥。
“龜孫子,膽小鬼,躲躲藏藏算什麼好漢?出來,你爲(wèi)什麼不敢出來?”外面又傳來罵聲。
我爲(wèi)什麼不敢出去?任我殺心中猛然升騰起一股怒火,他是一個倔強(qiáng)的殺手,絕不容許別人侮辱。就算死,也要死得有自己的尊嚴(yán)。
那個人還在破口大罵,一條人影突然從黑暗中飛掠過來,瞬間已到了他的身邊。他大吃一驚,倉皇而退,振臂大呼:“大夥兒一齊上,殺了這小子,龍大少必有重賞……”
語聲突然中止,他的人已被斬成兩截——好快的刀,好準(zhǔn)的手法。
任我殺傲然而立,冷冷道:“誰侮辱我,誰就得死?!?
他剛剛說完這句話,“卟哧”一聲,噴出一口鮮血,整條左臂就像是一條被打中了七寸的毒蛇,軟綿綿地垂落下來,再也無力揚(yáng)起。剛纔那一刀,幾乎已耗盡了他最後一分力氣。
一個黑衣人大聲道:“如果你現(xiàn)在還能接我一刀,我就放你走。”
刀光一閃,一把雁翎刀凌空劈落。天旋,地轉(zhuǎn)。這一刀好快、好狠,刀風(fēng)就像無情的風(fēng)雪恣意地呼嘯著。
雪紛飛。血呢?是不是也會像它一樣翩然起舞?
任我殺已無力再接下這一刀。他的身子依然站得筆直,可是這一刀立即就可以把他分成兩半,他已經(jīng)放棄了抵抗。他不怕死,在很久以前,他就已經(jīng)死過一次。死亡,又有什麼可怕的呢?
血染長街,也染紅了雪。
長街遍地都是殘缺的屍首,有的手或腳不翼而飛,有的卻是好好一個身子變成了兩段,不多不少,整整六十八具屍體。
這六十八個人,全都死在任我殺那把神秘、看不見的刀下。殺人的人,總難免也會死在別人的手裡。
夜,很黑,因爲(wèi)太黑,所以恐怖。隨風(fēng)飄揚(yáng)的雪花,似乎正在譜寫一首英雄悲歌。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破空之聲突然響起,“呼”地一聲,一件物事彷彿從天外飛來,恰巧撞中刀鋒。又是“呼”地一聲,雁翎刀從任我殺的身邊削過,重重磕在雪上,雪花飛濺。
那人驚愕之餘,還來不及再次出手,任我殺已一刀揮出。刀光一閃,這一次斬的不是腰,是喉嚨。
一刀既出,絕不落空。任我殺在沒有把握的時候,從不輕易出手;他殺人極少失手,所以到現(xiàn)在他還活著。沒有人可以否認(rèn),任我殺的運(yùn)氣的確一向都比別人要好很多,而且他每一次都能把握住機(jī)會。
刀光忽斂。一顆人頭沖天而起,跌落下來的時候,那人的屍身才迎面倒下。
雪飛,血濺!
任我殺本已是刀上之俎,死的那個人卻偏偏不是他,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所有人都突然怔住。
遲疑、驚駭僅只頃刻。誰也不相信這個邪,有人狂吼,飛身撲上,七、八條黑影在飄揚(yáng)的雪花中交錯飛舞。
任我殺沒有動,彷彿一座冰山平靜地站在那裡,這一次,他的手真的再無力揚(yáng)起。
在死神面前,他顯得很鎮(zhèn)靜,很坦然?,F(xiàn)在,沒有人可以救他,在這個時候,絕不可能還會發(fā)生奇蹟。
就在每個人都以爲(wèi)任我殺必死無疑的時候,他卻偏偏沒有死。
“誰若敢動他一根毫毛,我一定會讓誰死得很難看?!睖睾偷穆曇?,令人不寒而悸的話語。
一個人像流星飛瀉,又彷彿一片浮雲(yún)從天而降,擋在任我殺的身前。他手中有劍,劍長三尺,只是一把普通的青鋼劍。
這時那八條黑影堪堪撲到,這人冷哼一聲,然後出劍——好快的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