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情一覺醒來,眼角猶帶淚痕,枕頭卻已溼透。她是被一個惡夢驚醒的,在夢裡,任我殺正在和一個很美麗的女人拜堂成親,她看不清楚這個女人是誰,只知道這個女人決不是她自己。
她傷心欲絕,淚流滿面,跑過去拉起任我殺的手轉(zhuǎn)身一路狂奔,直到再也聽不見人們追趕的聲音了,才停住了腳步。她哭泣著責(zé)問他,爲(wèi)什麼不娶她而娶別的女人?
任我殺無言以對,突然竟一口鮮血噴在她的臉上,英俊的臉孔痛苦地扭曲,猙獰如地獄的魔鬼,只見“冷月彎刀”從他的背心刺入,從前胸穿出,露出一截冰冷的刀尖。
紫羅蘭夫人慢慢地從他身後走了出來,美麗的容顏猙獰可怖,早已失去絕世的風(fēng)華,高貴的氣質(zhì)。
“你殺了他,你爲(wèi)什麼要殺了他?”她撲過去,立即被紫羅蘭夫人狠狠地推倒。
看著任我殺慢慢地倒下去,紫羅蘭夫人仰天大笑,笑聲如狼嚎,似鬼哭:“本宮得不到的東西,你們也休想得到。”
……
在夢裡,她哭得肝腸寸斷,心都碎了;醒來後,她依然感到手腳冰冷,心有餘悸。
從窗口望出去,逍遙宮已宛然可見,四下裡卻依然一片寧靜。
她凝神仔細聽了聽,隔壁不斷傳出和緩而低沉的鼾聲,知道任我殺三人猶在酣睡,於是輕輕地走了出去。
這幾天,雪已漸漸變小了,風(fēng)也不再像往常那般的寒冷,拂過臉頰,她便有一種清醒的感覺。望著像一個巨人般佇立在花海之中的逍遙宮,想起夢中可怕的情景,她心頭突然變得沉甸甸的,目光如晨霧般朦朧而迷茫。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的身後忽然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有人踏雪而來,跫音彷彿就回蕩在她的心裡。
腳步聲倏然而止,歐陽情沒有回頭,也沒有說話,心絃卻已微微顫動,她有一種異樣的感覺,來的這個人,一定就是任我殺。
那個人也沒有說話,過了很久很久,才發(fā)出一聲輕輕的嘆息。
果然是他!歐陽情心裡忍不住有些歡喜,但快樂卻總是一現(xiàn)即逝,來的比去的時候還快。
任我殺遲疑了許久,終於慢慢地走了過來,卻離她站得很遠、很遠。
爲(wèi)什麼?是什麼原因讓他和她突然變得如此拘謹(jǐn)、陌生?這一切究竟是爲(wèi)了什麼?歐陽情忍不住輕輕嘆息著,心裡暗暗悲傷。
任我殺擡起了頭,目光卻垂得很低,竟不敢看她一眼,囁嚅著道:“你……”
“別說話。”歐陽情倏地伸出兩根嫩如春筍的玉指,放在嘴脣邊輕輕“噓”了一聲,眼睛閃爍著一種神秘的光芒,更小聲地道,“你聽……你聽見了嗎?”
“聽什麼?”
“雪落的聲音。”
“雪落下來也有聲音?”
“爲(wèi)什麼沒有?花開的時候都有聲音,雪落下來豈非也是一樣的?花開有聲,雪落無痕,只怕人生也是如此。”
任我殺心頭狂震,這些話不正是他曾經(jīng)對她說過的嗎?
那時、那刻、那一株梅樹下……不同的地方,一樣的人,卻已是另一種異樣的心情。昨是今非,物是人非,時光過得太快,一切也變得太快。
花開有聲,可是如何比得上情人的聲音?雪落無痕,可是愛過的心如何纔不會留下一道傷痕?該記起的,總會記起;想要忘記的,卻是用盡一生的時間,總也無法忘記。
任我殺無奈地笑了笑,好像下了很大的決心才鼓起了勇氣,目光終於落在歐陽情的臉上。
歐陽情眼中已噙滿淚花,嬌柔的樣子讓任我殺心中一痛,一種憐惜之情油然而生,幾乎忍不住想把她擁入懷裡,讓她在自己的懷抱中好好的痛哭一回。但是他絕不能這麼做,如果他不能狠下心來斬斷情絲,深受傷害的人將不僅僅只是歐陽情。
“昨晚……你是不是做了一個夢?你夢見了什麼?”
歐陽情目光迷惘,茫然道:“是啊,我夢見了什麼?痛苦,死亡……”
“死的人是誰?是不是我?”
“這很重要嗎?只不過是個夢而已!何況……我只是個不相干的人……”歐陽情似乎快要崩潰,淚水終於忍不住撲簌簌地落下。
“你在夢裡一直喊著我的名字,哭得很傷心,這對我來說,是一件很重要的事……”
歐陽情渾身一顫,倏地擡起目光,剎那間,四目相對,目光交織在一起,再也分不開。
“是麼?這很重要嗎?你還在意我嗎?”歐陽情癡癡地喃喃道。
任我殺痛苦地發(fā)出一聲沉重的嘆息:“你知道嗎?在我心裡,你一直比我的生命還重要。如果沒有你,天知道我已經(jīng)變成了什麼樣子?天知道我是不是……是不是還能體會到幸福的滋味?”
歐陽情眼中掠過一絲奇異的光芒:“我真的有那麼重要?你爲(wèi)什麼從不跟我說?”
“現(xiàn)在才說出來也許的確已經(jīng)太遲了,我只希望還可以挽回一些什麼……”
歐陽情什麼也沒有再說,忽然像一隻小鳥般飛奔過來,撲入他的懷裡,輕輕啜泣著,也不知是因爲(wèi)悲傷?還是歡喜?
任我殺剎那間已完全怔住,再也忍禁不住,伸出雙手輕輕擁抱著她。這時候,他才明白,原來自己一直都是愛著歐陽情的,他的心早就悄然接受了她的愛情,只是他實在不能承認(rèn)而已。
此時此刻,天地已漸遠去,悲傷隨風(fēng)飄走,一切都已變得朦朧……
他們就這樣緊緊地擁抱在一起,沉浸在幸福深處,完全忽略了不遠處的風(fēng)雪之中,有一雙明亮如水的眼睛,正在凝視著他們的深情相擁。
此刻,這雙眼睛充滿了憂傷和痛苦,淚水終於決堤而出,滑過她的臉頰,滴落雪地,瞬間無痕,她的人和她的心,卻彷彿已被冰冷的風(fēng)雪凍結(jié)……
良久良久,任我殺輕輕推開歐陽情,目光立即又變得憂傷和痛苦。
歐陽情眼中雖露出一種幸福的笑意,卻掩不住一絲哀愁,輕輕道:“我終於知道,在你心裡,我是有多麼的重要。曾經(jīng)擁有,已是一種美好,對我而言,愛一個人並不是非要佔有。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無怨無悔,因爲(wèi)我愛過,也被我所愛的人深深愛著。”
“可是我們還是不可能……在一起……”
“爲(wèi)什麼?只因爲(wèi)你……心有所屬?你害怕辜負了……夢君?”歐陽情顫聲道。
任我殺咬了咬牙,緩緩道:“夢君和我,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先師病逝之前,把‘冷月彎刀’傳給了我,並囑咐我要好好照顧夢君……也許,是我們不該相遇;也許,是我們相逢太晚。但是無論如何,我再也不能讓夢君受傷害,也不想讓你受委屈。三個人的愛情,是不可能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