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fēng)蕭蕭,飛雪滿天。西風(fēng)中,古道邊,站著一個人。這個人非常年輕,一襲白衣如雪,彷彿已與這大地溶爲(wèi)一體。他太冷,也**靜——一種已深入骨髓的冷靜,卻又偏偏帶著種逼人的殺氣。
他的身子就像一支標槍般站得筆直,又如風(fēng)化了的巖石般冷硬而堅毅,彷彿無論風(fēng)雪再怎麼瘋狂,也不能使他屈服。他擡高了頭,風(fēng)雪中一張臉宛然可見。他的嘴脣很薄,緊緊抿成一條線,挺直的鼻子,就像一座拔地而起的高山,濃黑的眉毛,就像兩條飛騰的長龍,橫躍在他寬闊的額際。他的眼睛——天下竟有如此迷人、充滿魅力的眼睛。他的目光迷濛,彷彿有些憂鬱,卻又神采飛揚,若非殺氣太濃、寒意太重,缺少一絲溫情,絕對是無可挑剔的眼睛,足可讓世間每一個女人神魂顛倒、意亂情迷。無可否認,這是個英俊到幾近完美的少年。
世上當(dāng)然不可能存在絕對完美的人。這少年唯一的缺陷,就是他的臉實在太冷太蒼白,白如寒雪,冷漠似冰,彷彿白玉雕刻而成,又似白雪堆砌出來的一般,無論如何,都不能讓人認爲(wèi)這是一張人的臉。
風(fēng)拂起他凌亂的頭髮,衣袂飄飄的他彷彿正欲乘風(fēng)而去。但他並沒有動,由始至終,從頭到腳都沒有移動過,目光筆直,遙望著古道的遠處,若有所待!
風(fēng)雪正狂,一騎快馬冒著風(fēng)雪疾馳而來,四蹄翻飛,落足之處,雪花飛濺。風(fēng)呼嘯而過,刮面生疼,“索命刀”卻打馬更疾,不過片刻,一人一馬已到了那少年的面前。
“你來了!”少年沒有笑,聲音冷如雪,寒徹骨;淡如絲,絲毫不著痕跡。
“我已經(jīng)來了!”“索命刀”的聲音也很冷,不帶一絲感情,“你就是向我下戰(zhàn)書的那個人?”
“嗯!”少年將下巴擡得更高了些,“你知不知道我爲(wèi)什麼約你來?”
“江湖上,向我挑戰(zhàn)的人並不少,難道你也是其中一個?”
“你錯了,我是來殺你的?!?
“爲(wèi)什麼要殺我?”“索命刀”忍不住笑了笑,“爲(wèi)了出名?”
“不爲(wèi)什麼?!鄙倌赀€是沒有笑,也不知是因爲(wèi)他的臉已經(jīng)被風(fēng)雪凍僵了,還是因爲(wèi)他的臉根本就是用寒冰雕刻而成的。
“總得有個理由?!?
“沒有理由?!鄙倌觊L出一口氣,搖頭道,“不需要理由?!?
“你是誰?”
“你不必知道我是誰?!?
“你用刀?”“索命刀”的臉也漸漸變得冰冷,“可是爲(wèi)什麼,我卻看不見你的刀?”
“我絕對有刀。”提起刀,少年冷酷的眼神竟似第一次有了感情。
“好,請拔刀。”“索命刀”的瞳孔漸漸收縮,眼中殺氣濃如寒霜。
“我在等。”少年似乎也感覺到了對方的殺氣,深深吸了一口氣,“等你,等你出刀。”
“爲(wèi)什麼非要等我出手?”
“我的刀隨時都可以出手?!?
“你不必再等。”“索命刀”目光一冷,沉下了臉,“嗆啷”一聲,刀已出鞘,一道白光忽然直逼過來,寒氣襲人。
“好刀?!鄙倌昝摽谧摎U,瞳孔已在慢慢收縮。
“‘索命刀’的刀,本是好刀?!?
“索命刀”身世撲朔迷離,成名多年,從來沒有人知道他的師承和來歷,他的刀就叫“索命刀”,乃是以百年玄鐵滲鋼花七七四十九天方纔鑄煉而成,鋒利無比,吹毛立斷,削鐵如泥,在當(dāng)今“神兵利器八大家”中名列其五。
只要是江湖人,幾乎沒有人會不知道“神兵利器八大家”乃是梅家夫婦所編,一共敘述了江湖上八種最厲害的武器,以昔年“游龍大俠”葉漫天的“冷月彎刀”爲(wèi)天下之首,屈居第二位的是天山派鎮(zhèn)山之寶“無情斷腸劍”,依次是司徒一龍的“追風(fēng)劍”,呂奉祖的“魔手”,“索命刀”,江上飛的“勾魂槍”,尤不敗的“金銀龍鳳環(huán)”,居於末席的則是“武林四俠”中的“鞭俠”方天星的“烏龍鞭”。
梅家夫婦是當(dāng)今武林輩份最高的世外高人,也是江湖四對奇異夫妻之一,他們所說的每一句話,幾乎都不容置疑。
少年動也不動站在那裡,就像是擎天一柱被穩(wěn)穩(wěn)地釘入了大地,風(fēng)掠過時,拂起了他的亂髮。
就在這時,“索命刀”的刀已出手,他的手輕輕一抖,手中的刀就像一道匹練飛出。這一刀,如離弦之箭,不但快,而且狠毒。這一擊,他志在必得——先聲奪人,制敵機先,本是取勝之道。
少年依然安如磐石般站在那裡,竟連閃避的意思都沒有,似乎對這一刀的破解之法成竹於胸。寒光流動,刀氣逼人。這一刀本是斫向少年的左腰,可是“索命刀”眼前一花,少年突然就到了他的左側(cè)。他動得雖遲,但極快,似乎早已算準了時間以及這一刀的方向——這時候“索命刀”這一刀就算再如何凌厲,威力也已不可及。
“好輕功?!薄八髅丁比滩蛔〈舐曌摰?,他只說了三個字,卻已抖腕劈出八刀。
這一次,他出刀更兇、更狠、更快。刀光霍霍,刀氣滿天;刀如虹,刀如電。
少年終於拔刀,寒光一閃,刀已在手。他出刀雖慢,卻後發(fā)先至,立刻破入刀光。蒼白的刀光,冰冷的刀鋒。淡淡的刀光輕輕一閃,淡如春天的雨水,輕似殘冬的飛雪。
刀光只一閃,漫天的刀光突然消失。
“索命刀”身子一顫,不但連握刀的手在發(fā)抖,心也生起一種莫名的悸動。他感覺到一股濃濃的殺氣,彷彿因爲(wèi)這少年的刀的出現(xiàn)而變得更重——好可怕的刀,可是他卻看不見這把刀的樣子。
狂吼聲中,“索命刀”的刀又已劈出。這一次沒有漫天繽紛的刀光,也沒有閃電奔雷的速度——這一刀就像潛伏的毒蛇,沉靜而兇猛。
少年的瞳孔倏然收縮。這一刀,竟似毫無破綻,就像風(fēng),不知從何而來,也不知將吹向何處——這纔是可怕的一刀。少年沒有動,還是像磐石般站在那裡,彷彿就算天地淪陷了,他也不會倒下——以靜制動,靜觀其變。不動,其實就是動的極限。
風(fēng)雪更狂,“索命刀”的刀突如狂風(fēng),猛然加快了速度。
就在這時,少年突然動了動。刀光飛起,隨即消失,兩道血光卻飛了起來,灑落雪地,妖豔而詭異。
所有的動作都倏然停止,少年手中的刀已經(jīng)不見了,他的人看來就像是一座冰冷的雪山,左大腿上卻有一股鮮紅的血像泉水般噴涌而出,傷口深長,肉已翻開。
“索命刀”眼珠子像死魚般凸出,臉上帶著種驚異、恐懼和懷疑……混亂而複雜的表情。他忽然有一種非常奇怪的感覺,覺得自己的身體已完全分離,彷彿變成了兩截?!斑策病眱陕暎纳碜拥沽讼氯?。他猶未忘記,就在頃刻之前,少年的刀掠過了他的腰——一刀兩斷?!八髅丁蹦昙o雖輕,但精研刀法,造詣已入化境,江湖上的刀法名家,能夠與他抗衡的已經(jīng)寥寥無幾,誰又能夠想象得到,他居然接不下這少年的一刀?
“我是殺手,殺你不是爲(wèi)了出名……”少年冷冷地望著他扭曲的臉,一字一字地說道。
“索命刀”氣息竟似猶存,拼盡全力說出了他最後一句話:好、快、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