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舞畢, 衆人皆醉。直至簫聲停罷多時,藍言收回身姿款款行至韓烽將軍身前行禮,衆人方從夢中轉醒。
“好好好!”韓烽將軍放下手中竹筷, 大喝三聲好, 那如雷的掌聲傾刻響徹四周, “好一曲‘風蕭蕭兮月動人’, 好一段不染塵哀的舞姿, 竟讓我這個只會舞刀弄槍的粗人也被感動了!”語罷又掀起一陣掌聲。
妙哉妙哉,我心裡也讚歎了一番,只是粗陋寡聞的我只聽說過風蕭蕭兮易水寒, 倒不曾還有首舞曲叫風蕭蕭兮月動人。
我擡起眼,正巧看到韓烽轉過頭看向身旁呆若木雞的蟬兒, 他大笑三聲, 伸出那粗厚的手掌在他頭上拍了一大掌, 那蟬兒突然受擊,腦袋不由得往前一靠, 那俊臉悲慘壯烈的與眼 前的‘鳳鳴時起’,也就是尋常的紅燒雞肉脯,來了個親密接觸。
待他擡起頭,我腦海裡不由想起紅燒乳鴿的樣子,只見他那具有健康膚色的臉上沾滿了大大小小的醬汁, 鼻尖處那密汁還有向下滴落的趨勢。看著這麼搞笑的場面, 我不由得想笑出聲來, 但我一想到身邊坐著個面積是我二倍, 力大如牛的將軍時, 那笑意便又被我生生壓了下去,我只覺得自己似乎快要受內傷了。
“舅舅!”我憋著氣看著蟬兒噘著嘴, 一臉委屈加惱意的抗議著。
“哈哈哈!”那虎頭將軍非便沒有絲毫愧意,反倒大笑三聲,用手一勾蟬兒的鼻子,又將沾在自已手上的密汁拭在自己那墨色的衣袍上,“蟬兒今日可開心?”
禪兒用無視來懲罰他舅舅的暴力行爲,他默不作聲,從懷間掏出自已的手帕,用力的擦拭。
我的母愛細胞突然爆發了,看著眼前那隻比琉璃大一歲的禪兒在被他舅舅的欺壓下,我覺得他即可憐又可愛。眼見著他那白晳的手帕上再已可擦拭的地兒時,我掏出懷中的手帕遞與他。
他忽然停止動作,擡起眼看著我遞出去的手,那清澈的眸子帶著無辜和不黯塵事從我的手移至我的臉,然後只一味用純真的眼神看著我。
你快接啊接啊,我心裡頭叫了好幾遍,可這傢伙就只看不接,害我的手尷尬的停在半空。
在我欲哭無淚的時候,一股子大力將我手中的帕子襲了去,他粗魯的將帕子遞到禪兒手中,用手指撮了下禪兒的腦袋,方戲謔著,“扭扭捏捏的,怎麼學起女人來了!”
我感激地用眼神膜拜了這個毫邁的大叔,雖然粗陋了點,變態了點,愛欺負小孩子了點,但性格還是相當隨意的,應該蠻容易相處。
在我還在爲這個粗魯的大叔打分的時候,耳邊忽然響起一陣優美的琴聲,旋律婉轉,曲意動人。
我和那正用我的帕子彆扭擦臉的禪兒同時尋音而望,兩個曼妙佳人此時正於不遠處席地而坐,撫琴的雙手行雲流水般優雅動人。
真是神不知鬼不覺,她們何時離開的,我竟毫不知曉。我擡眼看向身側,那嫣然也早已不知去向,而身旁的小廝們正低頭裝乖,全然裝作沒見著剛纔將軍的惡行。
嘖嘖,這素質,怕不是一天兩天能練成的。
“柳初,爲何你的帕子會有一股胭脂水粉的香氣?”正當我神遊太虛兀自想像之時,禪兒那朝氣蓬勃似晨露般好聽的聲音將拉回現實。
我一擡頭,便見兩個男人四隻眼睛好奇的看著我,我一緊張,身體一哆嗦,不自然的嚥了下口水,“我...那...那帕子是白娘讓姑娘幫忙洗的。”聲音顫顫巍巍,這麼大一個謊擱在心頭已經讓我日日擔心了,如今稍被人一問,內心便會紛亂不已。
“原來如此!”禪兒喃喃自語著,眼神也不在掃視我,繼續賣力的用帕子擦拭俊臉,而那韓烽將軍也別過頭去,拿起一杯純釀把酒聽曲也。
呼,吐出憋在心口的氣,慌亂的心慢慢趨於平靜。這謊話說多了,心裡總會慌得很,背上的冷汗在微風拂過後帶來陣陣冷意。
等到吃喝玩樂聽曲賞舞完畢已過子時,韓烽將軍命人留下真金白銀千兩便帶著他的小侄兒禪兒暢然離去。
汗,原來他們來青樓尋姑娘並非爲了一夜溫柔銷 魂噬骨。我一陣感慨,忽然覺得自己思想過於齷齪,便狠狠將自己鄙視了一番。
翌日醒來已是日上三竿。我匆匆洗了把臉,隨便挑幾塊糕點吃了便走出門去找經病。
經病的房在末裡房間的旁邊,能將一個侍從安排住這麼好的房間,嫣然對末裡也算上心了。
昨日我沒見著經病,不知末裡是否有信件送來,我滿懷期待的敲著經病的房間,可是,在我三敲四踢五撞後房內仍舊沒有反映。
這小子莫不是出去了,真不爽,出去也不吱一聲,太小看我了,我不由得踹了下他的房門以消怒氣。
“柳公子在做什麼?”背後一個嬌媚的聲音幽然想起。我心頭一驚,這麼巧被她逮到我損壞公物的惡習,可是要我賠錢?我想著,我曾經在公園裡踢壞過一條長凳時有被管理員放狗追趕過整整五條街的前科,這回我只是踢了一下你的門,有什麼大不了。
我鎮定自若的轉過頭,看向花枝招展的嫣然,她正忤在末里門口,一臉好奇的打量行動粗魯的我,我心裡便有些詫異,沒見過男人踹門麼,這麼大驚小怪!
“柳公子若是要找經病,他一早便出去了!”嫣然不復以往那般媚態百生,那看著我的眸子中反倒多了一分打量和在意。
我有些好奇卻並不怎麼在意,向她道了聲謝後便匆匆下樓去了。
中午時分,倚情樓的生意便如火如佘,熱鬧非凡。
我本來是很好奇這青樓的經營之道和養生之道的,可一個多星期下來,早已沒了先前那般好奇和興奮,反倒覺得此地有些嘈雜,於是自然而然便想起了‘靜荷客棧’,心裡頭便又有了想回去的衝動。
唉,我的荷花,我的‘涇寒潭’,我的香草甜兒,還有我的末裡!
不知不覺間我竟又走到了後院。昨日的繁華已然落幕,後院又恢復了先前的安靜幽然。
遠處那個熟悉的身影仍舊筆直的站在綠陰下,眺望遠方,思緒滿腔。
我悄悄行至她身後,安靜的站著。這個女子到底有什麼故事,爲何,她會將整顆心都放在風國之上。
“姐姐,姐姐...”背後溫柔低婉清靈美妙的聲音驟然響起,我回過身,便對上一雙空靈生動的大眼,那清麗似水的人兒便是昨晚舞動人心的藍言。
“藍兒...”身後芊竹的聲音純靜幽遠,她踏前一步,道,“可是來找我編舞的?”
藍言彆扭的看了我一眼,方纔點點頭,“姐姐,昨日的‘風蕭蕭兮月動人’可還...”
“風影蕭蕭,月影搖搖,藍姑娘的舞境已到達出神入化的地步了!”回想起昨日那驚鴻的演奏,我由衷的說出心中的感嘆。
藍言聽我說完並未流露出喜悅的神態,只是一臉期待的望著我身側的芊竹,似是很希望能得到她的肯定。
芊竹面帶點點笑意,略微點了點頭,隨聲附和道,“藍兒的舞步又進步了...”她並未多言其他,只這一句卻讓藍言頓時笑得如陽光般燦爛。
“呼”藍言長吐一口氣,那張清麗繡美的臉上頓生幾份光彩,“姐姐不知道我昨日多少緊張,因爲先前並不知曉這支曲子的寓意,所以便把握不準!”她停頓一下,眼睛掃了下我,又轉到芊竹的臉上,那張小臉充滿疑問,“姐姐這曲子到底有什麼典故?方纔我在大廳內見著白娘,她說我昨日當真有了幾分月仙的風采!”
月仙!
大腦頓時停滯思考。“撲通撲通”心臟劇烈的跳動!
滿月!滿月!
渾然不知所覺之時,耳邊忽然響起一個蒼老的聲音,似穿過遙遠的時空隧道一直傳入我的大腦。腦中嗡嗡作響,身體溫度逐漸上升,大腦仿若被灼燒一般刺痛,緊接著心口像被誰用利劍刺了一般疼痛不已。
誰?是誰?滿月是什麼?
我驚恐的朝前看著,身體踉蹌著倒退幾歲,直到倚著樹幹,漸漸滑落,蜷縮成一團。
心口疼痛加劇,我伸出手緊捂著,心裡卻寒冷一片。莫不是又發病了?
正當我疼痛難耐之時,一個粉紅的身影輕盈的來到我跟前,不等我有反應便輕巧的將手指搭在我的手腕上。
我忍著痛擡起頭,便見著一雙清泠卻滿是疑虛的雙眸,心裡不由得苦笑一番。
這樣的眼神,分明就是識破了我的女兒身。怕是這脈像,也被識破了!
心裡微微發澀間,那纖美的雙手已移至我的手臂,關節處頓時隱隱發酸,然後便覺得心口的疼痛逐漸散去。
我驚訝的看著她,芊竹居然有這麼好的醫術!
我的病,尋常大夫還是診不出來的,就連末裡也束手無策,可她卻在瞬間讓我遠離疼痛,佩服之情油然而生!
“芊竹姑娘,我的病能否治的斷根?”我終於還是沒能抵住心底的希望,開口便向她討教法子。
芊竹定是沒見過像我這麼雙目滿是期待的眼神,不然她不會在下一秒鐘直接怔愣住,我原本以爲自己還有戲唱,可她的那句‘我只會在你發病時減輕你的痛苦’將我生生的打入了
永久性的冷宮。我的希望傾刻間崩塌。
這病,怕是治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