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原上弦似乎已力不透支, 他虛弱的伏在我的肩頭,輕輕說著,哭起來真難看。微弱的氣息在我脖頸處蔓延, 我似乎能感覺到生命正在悄悄消逝, 眼淚止不住往下流。
月色愈發陰暗, 嫣然站在我們身前, 盎然得意。她美眸一勾, 俯視著落敗的我們,妖豔的眸子泛著熠熠的光輝。我心底一片哀涼。
淚眼朦朧,我忽然看到嫣然執劍的手微微一顫, 神情凝重警惕的看著四圍,眼神充滿殺氣。
正待我不知何事時, 原上弦的身子忽然一滯, 我好奇的低頭看著他。他凝聚全身的力氣稍稍站直, 強睜雙眸打量四周。
我隨著他的目光看去,雖不見什麼, 卻聽見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然後便見十來個黑衣人手執長劍,身手矯健的從嫣然的身後以及森林四周悄然飛來。
我提著心仔細看去,卻見那些人衣著與之前追殺我和經病那批一樣,心裡一個寒顫, 來殺我的?
心頓生涼意, 今天, 當真逃不掉了嗎?
黑衣人團團將我們圍住, 我愣神間, 嫣然已經和其中幾個打了起來。而其他幾個也迅速搶身而上包抄我們。
這陣式,我們已經在劫難逃。
身前的原上弦忍著痛意稍稍離開我, 踉蹌的走了幾步,目光清泠的看著包圍我們的幾個黑衣人。我看著他有上前應站的衝動,便又急急上前將他抱住。
不要命了麼,已經流了這麼多血,再動下去,便會加快死亡速度。
眼淚早已被風噬幹,淚跡讓臉乾澀生疼。既然橫豎都是死,便就死得英雄些吧,我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凜冽的看著眼前的黑衣人。但見他們面面相覷,正用眼神商量是否繼續上前攻來。
位於我正前方的男子似乎沒有耐心再這樣下去,欲上前襲擊,那劍剛向我擊來,便被他身側的男子用劍擋下,他憤怒的罵道,“四五,你竟敢違背主上的意思?”
四五稍稍抽劍,冷笑一聲,回道,“三六,難道你有辦法讓少爺與這賤人分開!”他慢慢收回劍饒有興致的看著三六,鄙夷的說道,“少爺如今受傷,你若有速戰速決的辦法,便就全聽你的!”
少…少爺?
我垂眸看著垂靠在我肩頭因失血過多而面色蒼白的原上弦,他似乎已經開始暈厥,目光有些渙散卻透著一股莫名的堅定與期望,他說,“相信我……”薄脣輕輕翕動,聲音弱若遊絲,只說三個字,便已合上雙眸,頭緩緩倒在我肩頭。
相……信他麼?
心猛然一怔,似乎即將失去一件貴重的寶物,空蕩寂寥。我完全忽視了周圍還有一批面露狠戾的殺手,輕輕擡起雙手,顫抖的捂上他的面頰。光潔輕柔,卻寒若冰霜,沒有一絲溫度。
眼淚又一次奪眶而出,他死了嗎,死了嗎?
原上弦,爲何經歷了這麼久,你纔對我說‘相信你’呢!爲何要爲我擋下一劍,你不是不在乎我的嗎?爲什麼還要這麼做!淚順著臉頰緩緩而下,漸漸的打溼透了衣襟。
那邊嫣然正與殺手打得不可開交,這邊殺手正欲找機會伺機而上。而我心裡只剩下一驚懼和悲涼。
“原上弦,原上弦,你醒醒,你不要死,你不準你死……”泣涕交結,面上難勘,我心裡難受不已,雙手緊緊拍打原上弦上的面頰,試圖讓他清醒,“原上弦,我不相信你,你不醒過來和我說清楚,我便不會相信你!永遠不會!”聲音撕裂,迴盪在大夜間,竟似掩蓋了他們的打鬥聲。
我從不知道自己有這麼強的爆發力,乃至嫣然和那些黑衣人都停滯搏鬥,齊齊向我看來。可是,眼前的人兒卻沒有絲毫清醒的跡象。
心,疼痛難忍。爲什麼,爲什麼你不醒過來?
“啊!”撕心裂肺的叫喊聲劃破了平靜的湖面,那受了驚下的魚兒撲通一下跳出水面,又撲通一下沉入湖底,靜廖的森林上空飛過一羣受了驚嚇的烏鴉,那烏鴉的陰叫聲響徹四周,帶來陣陣寒意。風,瞬間大了起來,席捲著塵埃呼嘯而來,令眼前的人紛紛以手遮面。
灰塵拂過面頰,緊緊粘在淚跡上,似是有蟲子在輕輕噬咬。我緊緊抱著原上弦,發泄著內心的驚懼無助,斥責老天的殘忍與不公。
樹影搖曳,塵士飛揚間,我看見一個身形健壯的黑衣男子似電一般朝我們飛來。
我怔怔的看著他離我越來越近,已經沒有一絲求生慾望的我心底一片哀涼,正欲希望他能讓我死得徹底些,卻見他凌空一番身,瀟灑的立於我身前。
我定定的看著他,心裡莫名的一陣激動。
居然是他!居然是我和原上弦剛逛街那會兒幫我追回玉佩的人!
漆黑的夜色下,眼前的人鎮定自信的立著。剛毅俊朗的面容上,五官立體明朗,劍眉橫豎,眼神似一汪深潭,深不見底。
風漸漸停止,四周的黑衣人在呆愣片刻後已經蠢蠢欲動。而眼前的人卻仿若無所覺,只定定的看著我,那眼神雖深沉卻莫名的讓我安心。
他微微朝我點頭,那左邊的三六已經揮劍朝眼前的人刺來,我驚呼小心,他卻面色淡淡,嚴肅的對我道,“見機逃走!”便從腰間拔下軟劍,轉身輕巧的與三六對侍起來。
身側其他的黑衣人見三六與他糾纏一處,便也紛紛過去支援,只一瞬,圍在我身側的人已經全數不見。
我暗暗觀察四周,嫣然正與另外幾個糾纏搏擊中,而那個健碩的男子在解決了幾個殺手後又與另外幾人打了起來。此時,當真沒有人觀注我了。
我緊緊抱著原上弦,心裡尋思著,是繼續往前走還是走水路亦或是走森林。思前想後,發現往森林裡鑽纔是上策,便稍稍調整身子,改抱爲扶,硬是半拖著原上弦往森林處走。
眼尖的幾個黑衣人已紛紛朝我殺來,嫣然也一度甩開身側的黑衣人朝我追來,卻全都被我的救星掃退了。我心裡感激不已,求生的意識也格外明晰,便不顧勞累加快速度帶著原上弦步入森林。
夜色漆黑一片,林中幽暗無比。只覺得身上有不少蚊蟲噬咬,難受不已。越往深處越覺得恐怖,似乎還能聽到野獸的嘶鳴聲。
我提著心,小心翼翼的往前走著,身側的原上弦沒有絲毫反映,似乎已入暈厥狀態。擔心,憂慮,害怕,恐懼,讓我不由得喃喃自語,“原少你看,是不是很黑。”
“原少,我唱歌給你聽吧!”
“原少,我剛認識你的那兒,覺得你好討厭!”
“原少,你當時爲何要寵幸靈香!”
“原少,我走了,你爲何馬上又娶了別人”
…………
說到後來,竟不知不覺將心底的疑問全數說了出來。心情在我的喃喃自語中變得不再那麼害怕,反倒多了幾分傷感。
“咳…”身側的人兒忽然咳嗽出聲,害我著實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跳,隨便心裡泛起一陣激動。我稍稍停住腳步,驚異的轉過頭看向身側的原上弦,他居然醒了!
他還沒死,還沒死,眼淚不爭氣的流了下來。擡起眼緊緊凝視黑夜中那張蒼白的臉,他眼神迷離,糾著眉頭有些痛苦的喘息著,薄脣輕啓,聲音微若的只要我一呼吸便再聽不到,他說,“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
你叫什麼名字?
眼神由擔憂變得驚異,瞳孔瞬間收縮,他問我我叫什麼名字?心底疑惑不已,他不是娶了琉璃嗎,不是在成親之前就見過琉璃嗎?爲什麼他現在要問我,我叫什麼?
眼眸滿是不解,卻只傻傻的看著他,不曾開口。
“告訴我,你叫什麼,我不想到死,都不知道你叫什麼!”他那輕若微風的聲音又一次深深打擊了我,我眼眸中的詫異變得越來越深,心裡卻愈發擔心了。他莫不是失血過多記不得人了,莫不是變傻了?
在我思考間,一雙大手悄悄拂上我的面頰,輕輕摩娑,他笑得清淡無比,卻讓花兒都失了色,“你不是琉璃。告訴我,你是誰?”
轟!似乎有一團火將我灼燒了。我驚恐的看著眼前的人,原上弦怎麼會知道!
腳微微發顫,我不受控制的推開他,驚懼的後退著。他是怎麼知道的,他爲何知道我不是琉璃。心裡淌過一陣寒氣,眼神瞬間明亮,莫非是我之前的種種可疑行爲令他懷疑了?
“小心!”原上弦忽然提高分貝,提著深重的步伐急步向我過來。
“啊!”我似乎被什麼絆到了,身體筆直的向後倒去,卻見身前急速閃過一抹染著紅色的白影,緊緊將我抱住。然後雙雙向後倒去。
“嘭”一陣人肉撞擊地面的聲音,緊接著頭腦一陣暈眩,我被原上弦抱在懷中,兩人順著斜坡急急往下滾。
我緊閉雙眸,只聽得原上弦‘吡’的倒抽一口涼氣後,便沒了聲響,可那抱著我的雙臂卻依舊有力。
我內心驚恐萬分。怎麼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我躺在原上弦的懷裡,一路向下滾著,許久也不見停,只覺得頭越來越暈,直到後來,慚慚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