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漠的圓月,幽幽清輝如水,若藐視人間的謫仙,清冷而孤傲。月波盪漾,透過悠悠飄過的幾縷閒雲,輕輕揮灑在一馬平川的荒漠大地之上。或偶有一陣同樣孤傲的冷風劃過,揚起一地沙塵,泛著瑩瑩光澤,晦澀卻醒目。
“此地的月光確乎有些不同。”
此時已是夜深時分,陸戰與詹臺淺攜手而至。因爲此處荒蕪,鮮有人跡,整個偌大的荒漠,似乎儼然已成爲這兩人的世界。陸戰靜默地望著輕移於天穹之上的圓月,竟一反常態地發出了感慨之音。
詹臺淺會心一笑,睜著水靈靈的明眸直視陸戰,卻不言語。
陸戰錯愕,便問:“你怎麼不問這月光與往常有何不同?”
“因爲我不問你也會說啊。”
詹臺淺抿嘴笑了笑,似帶著一分打趣之意,這般回了一句。
陸戰啞然,輕笑著撫了撫詹臺淺鬢邊秀髮。詹臺淺的話音若銀鈴般再度響起,她說:“沒想到總是冷漠沉寂的你,也會有感慨之時。”
陸戰仰頭,再度看向天穹似一層不變的明月,陸戰回答:“我的冷漠,僅存在於你之外的人眼中。”
說著陸戰目中再度有了一分恍惚之色,片刻後散去,雙眸依舊深沉若幽潭。陸戰輕輕說道:“大概在七年之前,我離開了燁陽雲門,一直向東,走到了盤踞在綿延山脈中的劍宗。現在想來,爲何要去劍宗,我自己也說不清楚了。或許,我本身就有種必須去劍宗的理由吧。
初到劍宗之時,我僅是一名低階武者……或者說是聖師更合適。遊離於天地間的元力獨屬於這個世界盛行的武者,而非聖師。所以,聖師這類修煉體系在這個世界早已被遺忘。或有人知道,卻並不看好。劍宗的劍神亦是如此。就算我是一名境界極高的聖師,也未必能入劍神那等巔峰強者的法眼。所以,一開始我在劍宗是舉步維艱。
值得慶幸的是,這個時代,聖師並未徹底消失。潛藏在世界的某處,還存在著一名天階聖師,其名楊桑。”
說著,陸戰話音微微一頓,目中露出了思索之色。顯然,陸戰也不明白,自己與楊桑之間究竟有何種關係。微微搖頭,陸戰繼續說:“就在數年前,我前往劍宗的路上。楊桑的聲音毫無徵兆卻若驚雷炸響一般,響徹整個東方大陸。那聲‘冥王陸戰’正是楊桑的聲音。也因此,我陸戰之名,在整個東方大陸幾乎是人盡皆知。
我不知道楊桑是懷著怎樣的心情或目的發出這樣一聲似咆哮死吶喊的巨音。所謂冥王,究竟是如何由來,我亦不知。或許,跟我失去的記憶有關。又或者,即使是我的記憶裡,也並不存在。”
詹臺淺睜著疑惑的大眼,盯著陸戰不放。在她的記憶裡,陸戰確乎是一名武者。至少,在曾經風雨同路的十年裡,陸戰
都是武者。直到,魅影,牧魂以及牧殤三人的出現。三人強行擄走了自己,並以此威脅強迫陸戰。否則,以陸戰的脾性,又怎可能妥協。
詹臺淺內心輕嘆一聲,想到了當日的畫面。回憶起當初陸戰對自己說過的話:忘記,並不代表失去。而死亡,卻已然失去所有。
現在,依舊能與陸戰攜手並肩。果真,陸戰說的,一點也不錯。
但是,陸戰又因此失去了多少?
作爲武者的他,卻搖身成爲聖師,更有“冥王”這等稱號。或許,成爲聖師,纔是陸戰真正的霸路。然而,這終究是一條坎坷而曲折的路。站在父親的身前卻不識其父。這感受,陸戰或隱隱能感知到疼痛。而陸傲天,心中定然是千百倍的刺痛。這其間的苦澀,又怎以言表。
或許……有辦法彌補的。
詹臺淺心頭一個大膽的念頭陡然升起,她本就是一個簡簡單單的女子,心裡想到,便就忍不住要說。他也不管此時正是陸戰在說話,甚至已經不去管陸戰要說什麼了。直接接過話頭,將陸戰打斷:“陸戰,我們……”
詹臺淺的話來得突兀,斷得也突兀。一句話也就說了一半。最後那兩個字,饒是詹臺淺亦說不出口。此時她俏臉緋紅,一直紅到光潔頸脖。氣氛卻是一時尷尬了下來。
陸戰還好,畢竟不知道詹臺淺想說什麼。只是順口問了一句:“我們怎麼?”
“呃……你先把你要說的說完吧。”
詹臺淺咬著下脣,掙扎半響,卻是這般說道。
陸戰也不在意,就輕輕點了點頭,繼續說道:“因爲楊桑那聲‘冥王陸戰’使得劍神注意到了我。當然,也僅僅是注意到而已。他甚至都未在我面前出現過。或許是隔著許遠便感知到了我的力量。作爲低階聖師的我,力量弱小,自然無法進一步提起劍神的興致。可我既然走到了劍宗,就沒打算繼續默默無聞地走下去。爲此,我在做出了一件讓絕大多數人都感到匪夷所思的事情。”
陸戰笑了笑,那笑容中有著絕對的自信,陸戰說:“我向劍宗之主發出了挑戰!”
其實詹臺淺心裡還在糾結那句話怎樣向陸戰開口的,沒放多少心思在陸戰的話上。此時才猛然回過神來,目露驚奇之色。事實上,這也是詹臺淺心頭的一個疑問。她根本就不知道陸戰如何登上劍宗第四王的王座的。想來,其間過程也定然是驚險重重。此時詹臺淺倒是頗爲認真了,聆聽陸戰的述說。
“劍神的強大確乎超出想象。至少,帝境之中,無論是武者還是聖師,都絕不會是劍神的對手。我本身力量,當時還不到王座境,與劍神戰鬥無異於笑話。爲此,我動用了冥王嘆息的竹簡,使我的力量暫時達到帝星巔峰的層次。可即使如此,在劍神手中,也僅僅是一合之將。”
陸戰目中忽有一分熾盛之色,他笑道:“當時我就想過,定有一天,我亦可以擡手就擊潰劍神的力量。”
詹臺淺抿了抿嘴,雖然陸戰說得雲淡風輕。但詹臺淺心中清楚,恐怕陸戰與劍神對碰那一擊危險程度超乎想象。畢竟,詹臺淺自身也是武者。即使她是很低階的武者,這也不影響她對於武者的認知。境界越高的武者,其力量的跨度就越加駭人。劍神那等程度的武者,翻手覆手移山填海都是信手拈來的事。縱使陸戰在那一擊中隕落都不算奇怪的事。
“雖然我不敵劍神,甚至只能擋下劍神的一擊之力,但這也就足夠了。因爲,劍宗之內的其他三王,包括實力最爲深不可測的魅王,都絕對無法擋下劍神的一擊。順理成章般地,我成爲的劍宗的第四王,冥王。”
陸戰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幽幽說道:“當我真正擁有滔天權勢之時,深沉似海的疲憊之感若火山迸裂般席捲而來。我忽然開始思索我是誰,陸峰是誰的,以及總是縈繞在我腦中那個碧衣女孩究竟是誰。久久地思索,卻久久沒有結果。久而久之,我開始習慣在夜深之際登上九重塔殿,倚窗而望月。
那時候的明月依舊滿圓而明亮,看著卻有種難受之感。這感覺分明是在提醒我,我亦有著不可失去之人。可惜,我找不到那些人,甚至連他們的容顏輪廓都不知。立於月光之下,我便會迷茫。可越是如此,我便會越加依賴沐浴月光的感覺。儘管難受,儘管迷茫……
我想,所謂千里嬋娟,不外乎就是如此。”
陸戰的雙目出奇透徹,他認真地看著詹臺淺,說:“若說現在的月光與往常的不同之處,其實我是真說不出來。或者說,明月依舊,不同的僅是心情。現在,我身邊有你的陪伴。所以,我不再迷茫。我知道我往後該做什麼。甚至,我知道我接下來要做的最重要的事情是什麼。”
說著,陸戰猛然握住詹臺淺的雙手,將其合在手心。或許是陸戰突兀的舉動顯得有些粗魯,讓詹臺淺一時慌亂。陸戰盯著詹臺淺驚慌的俏臉,陸戰話音鏘鏘地說道:“淺淺……”
不得不說,陸戰確乎感覺這樣稱呼有些彆扭。不過既然詹臺淺說以前自己就這麼叫她的,陸戰也就忍著這分別扭之感繼續說道:“我們成婚!”
“啊!”
詹臺淺一驚,忍不住驚呼了一聲。本來俏臉上漸漸淡去的緋紅再度涌上面頰。
“我知道,作爲武者,大多不會在乎這些繁文縟節。但是,我就想與你同凡人一般,拜堂成親。所以淺淺,答應我吧。”
陸戰說著,絲毫沒有注意到詹臺淺眼中濃厚的吃驚困惑之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