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折山路上,上官貞始終拽著陸峰手臂,不鬆分毫。而陸峰完全不作理會,淡漠的臉上,無半分表情,步步前行。不知是魂涯的話一定程度上影響到了陸峰,還是因爲陸峰已經徹底淡漠了眼中所能見的一切。
若有外人看見,或會誤以爲這是一對感情極好的戀人。
直到陸峰轉過瑤雪的洞府,有了半分停頓,卻依舊不顯半分情緒波動。片刻後,他向著自己的洞府走去。
“這裡是我……家。”陸峰停頓於石門之外,像是現在才注意到上官貞的存在。他並未用玉牌打開石門,反而是輕輕皺了一下眉頭。淡淡出聲。可說到那個“家”字之時,陸峰的臉上卻明顯多出了一分沉痛。
至忠義侯敗走之後,大黎陸府,早已經不復存在。陸峰甚至都茫然,不知何處是家。眼前的洞府,也僅僅是自己短暫駐足之地而已。並非自己的家。
關於忠義侯的事情,其間究竟上官貞並不明白。可如今整個北玄域都知道,忠義侯潰敗於大黎皇室這鐵錚錚的事實。她知道陸峰現在的心緒並不平靜。因爲瑤雪的離去,陸峰不僅受痛於瑤雪的無情。潛藏於心中,那分對家的眷念,亦百倍濃烈地涌動於心頭。
上官貞咬了咬銀牙,瞧著陸峰冷寂面頰上閃過的一分思憶之色,道:“我知道這裡是你的洞府,但我走不會走。我說過,在你打敗我之前。你在哪裡,我就跟到哪裡。”
上官貞知道,陸峰會說這句話,初衷只是想提醒自己,不要再跟來。只是話到口中,那分濃烈的思鄉之情才如火山迸發般涌動。可無論陸峰心裡怎樣惆悵與苦悶,上官貞也不想離開。或許,正是因爲如此,上官貞纔不忍離開。
陸峰面無表情,不知有沒有聽到上官貞的話。久久靜默之後,他取出星辰玉牌,輕輕一拍石門,厚重的兩頁石門,便至兩邊隆隆攤開。月色輕漂,透著一分幽暗光亮,屋內簡陋卻整潔的擺設呈現於上官貞的眼前。
陸峰走進,上官貞亦跟進。直到石門再度合上,屋內便再度陷入黑暗之中。
因爲太暗,上官貞已經看不清眼前的畫面。到了此時,上官貞亦感覺到了沉重的疲憊之感。她依稀記得之前所見,陸峰石榻的位置。微微遲疑,終是鬆開了陸峰,向著石榻的方向走去。因爲屋內擺設太過簡單,上官貞並未碰撞到石桌石凳,未發出響動,暢通無阻地觸碰到石榻。
睏意的驅使下,她側倒於石榻之上,安靜地睡了過去。
至於陸峰,似根本就沒有注意過上官貞一般。進屋以後,便席地而坐,竟是入定開始調整狀態。
或許,他便真想如上官貞所言。用自己最巔峰的狀態打敗她,徹底切斷與她的一切關係……
豎日,晨曦微露,初陽正紅。
“怎麼回事?”
白林站在上官貞洞府石門前輕皺眉頭,有些疑惑。不僅是他,他的身後,唐興,吳瀟以及幾個女孩亦陸峰驚訝之色。
陸峰昏睡的這些日子,雖說不是他們在照看陸峰。可每日他們都會前來探望,希望陸峰早日甦醒。因此,這幾人便有了一分默契。幾乎每天的這個時候,他們都會來。然而今天,門外久叩,上官貞卻並未開門。
這讓衆人疑惑,一時間心中浮現出了幾分猜測。
“興許是上官貞太過疲累,正在休息吧。”莫雨蕙略微思索,便輕聲說道。
這個說法倒是讓不少人贊同。因爲上官貞已經照看陸峰十天了,其間根本就是不眠不休地守在陸峰身邊。儘管他們這個階位的武者對
於睡眠的渴求並不強烈,卻依舊需要入定調整,排除疲意。上官貞會因爲疲累而休憩也算情理之中。
“那我們明天再來?”
見衆人都認爲莫雨蕙說得不錯。唐興便目視衆人,出聲問道。
衆人遲疑,沒有人回答唐興。畢竟這只是猜測,說不得發生了什麼意外,那就麻煩大了。唯獨吳瀟輕輕搖頭,道:“或許,我們可以去陸峰的洞府看看。”
“你是說,陸峰已經醒了?”
吳瀟這麼一說,白林馬上明白吳瀟的意思,便是這樣問道。
吳瀟點頭,道:“至少在我看來,上官姑娘在陸峰醒來之前,無論怎樣睏倦,她都會咬牙守在陸峰身邊。眼下的情況,我認爲更可能是陸峰在昨夜便已甦醒。”
吳瀟的話倒是沒多少人否定。畢竟這些天裡,上官貞是怎樣的倔強與堅強,他們有目共睹。只是白林還是問了一句:“若是陸峰那邊依舊沒人,怎麼辦?”
吳瀟笑了笑,盯著眼前的石門,道:“那就回來,毀掉這道石門。”
衆人啞然。這吳瀟看似溫文爾雅,很多時候卻是霸氣十足。眼前的石門先不說強行毀壞會否帶來怎樣的影響,僅談這石門的堅固程度,都讓他們感到棘手。至少他們之中,除開吳瀟外,實力最強的白林,也絕對無法轟開這道石門。
好在,結果並不糟糕。一衆人折轉山路,抵達陸峰住所。於門外輕叩半響,石門便輕輕打開,出現之人,正是陸峰。
看著眼前活生生的陸峰,衆人均是輕輕鬆了口氣。不過,很快衆人便察覺到了一抹古怪。眼前的陸峰,面無表情,不顯悲喜,似乎很正常。可現在的時間點上,正是陸峰這詭異的平靜,讓衆人感覺極不正常。
而且,更讓衆人感到怪異的是。微微偏頭,目光側過陸峰,便能看到,陸峰身後的房間內,正好露出一角的石榻。那裡分明飄搖著一縷純白綢緞。衆人想都不想都知道,那定然是上官貞的褶裙。就是說,現在上官貞睡在陸峰的牀上……
難道,瑤雪剛走,陸峰就跟上官貞旖旎在了一團?
眼下氣氛有些尷尬,陸峰是不想說話,而衆人是一時不知該說什麼。
吳瀟乾咳幾聲,微笑著剛想說話,緩和一下氣氛。陸峰卻是先開口了,話語淡淡,道:“進去坐坐?”
一衆人面上的古怪之色更濃,沒人回答。一時間氣氛尷尬之色更甚。
唐興輕輕偏了偏頭,又向著陸峰屋內瞟了一眼,確定自己沒有看錯。便道:“這樣好嗎?”
陸峰皺了皺眉,此時才反應過來這些人心裡在想什麼。陸峰不動聲色地回頭看了一眼,道:“沒有那回事。眼下,你們也來得正好,給我們做個見證。”
“見證”一詞,就這樣輕飄飄落下。
衆人石化,陸峰便是這樣就承認了衆人的猜想?
直性子的白林直接走近,毫不忌諱地敲了一下陸峰的頭,問:“你確定你腦袋沒問題?”
陸峰點頭,道:“別忽略我前面的一句話。我說,沒有那回事。我所說的見證是指……”
衆人恍恍惚惚,直到聽完陸峰的解釋,目中的不可思議之色更濃。
吳瀟目光詫異,卻依舊含笑說道:“你確定,你要與上官貞一戰?”
“她很煩,我不想她跟著我。”陸峰如實說道。
吳瀟搖頭,道:“其實,我認爲有她跟著你或許更好。”吳瀟頓了頓,又道:“至少在你做出某些莫名其妙的事情之前,有她可以阻攔你。”
陸峰表情淡漠,輕輕瞥了吳瀟一眼,再掃過其他一衆人,也均是露出贊同吳瀟的表情。陸峰皺眉,道:“那你們就期盼她打贏我吧。”
瞧著陸峰認真無比的樣子,吳瀟心中一嘆卻不動聲色。興許別人看不出,可吳瀟卻能看清。現在的陸峰,已經沒有了昔日那種武道執念。吳瀟心念著:或許,現在的你根本就不會是上官貞的對手。
當上官貞再度醒來之時,已經是日傾西山,漸近黃昏。
期間,衆人都在陸峰的房間裡靜等。雖說偶會有幾句交談聲,更多的卻是沉默。眼下的情況,也只能讓人苦笑,無可奈何。
沉睡在冰冷石榻上的上官貞讓衆人亦看得辛酸。單薄的身子就那樣側躺其上,其嬌軀偶會輕輕顫抖一下。像是因寒冷所致,又像是夢見了什麼不好的事情。恬靜的容顏上有著一分焦慮。
白林性子直,看不下去,便直接質問陸峰:“你就不能幫她蓋一張被子?”
陸峰淡淡回答:“沒有。”
這樣淡漠的陸峰讓白林有些不能容忍,微瞇雙目死死鎖著陸峰,就似乎隨時都會出拳,打醒眼前的混蛋一般。
氣氛凝重間,卻是莫雨蕙輕輕推了一下白林,沒讓他出手。而莫雨蕙也極爲聰慧。她知道這事情除陸峰之外的幾個男子是不好去做的,而陸峰又根本無視此事。她索性回了一次自己的住所,取來了一牀棉被,給上官貞紮紮實實地蓋上。這才讓衆人凝重的臉色緩和一分。
直到現在,上官貞醒來,輕輕翻了翻被蓋,睜著疑惑的美目掃視衆人之時。莫雨蕙輕輕貼近她,捂著她的耳朵說了幾句悄悄話,上官貞的臉上突兀多出了一分羞紅之色。
沒人知道莫雨蕙說了什麼,不過見上官貞氣色極好,也就沒人去追問莫雨蕙。
就在此時,陸峰淡漠的話音響起:“休息好了,那麼就開始吧。”
上官貞咬了咬嘴脣,臉上的羞紅淡去,盯著眼前的男子,道:“我不會輸給你。”
吳瀟若有所思,道:“去其他小世界吧,星辰主界是不允許弟子間鬥毆的。即使是正規的切磋,也要去比天峰的星辰殿,且要辦理一些麻煩的瑣事才行。這樣太過麻煩。”
陸峰點頭,沒有異議。
吳瀟道:“那就去雪界,或者碧海界。這兩界幾乎無人涉足,可免去些許困擾。”
陸峰不假思索,且不容置喙地說:“去雪界。”
上官貞俏臉輕輕一凝。凝視陸峰半響,抿了抿嘴,卻不言語。陸峰是知道她得到慕容霜雨傳承之事的,雪界極寒的環境可極大程度的提高霜花劍雨訣的威力。這對上官貞而言便多出了一個天然的優勢。
“霜花劍雨訣,本就是我給你的。即使是在雪界,你也不佔優勢。”
陸峰淡淡的話音再度響起,讓上官貞心頭一跳。
她忽地露出極爲自信的笑容,看在衆人眼中聖潔而美麗。她說:“明明就是你想輸給我!”
“隨你怎麼說。”陸峰輕輕轉身,向外走去,蕩著冷淡的話語,走出了石室。
至逐日峰到探星峰傳送殿有些距離,衆人幾經折轉,終是在黃昏之際,抵達了雪界。
肅肅寒風,飄飄雪花之下,上官貞與陸峰隔著數丈對峙著。
就這樣,在許多年以後,衆人眼中最爲不可思議的一戰開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