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淹沒的歲月〔五〕
這是一片死寂冰冷的地帶,森白冰川無休止的蔓延,透骨的淒寒於茫茫森白之中盤旋繞樑,悽神寒骨。
“這是第幾次了?”
魂涯身前懸浮著幽光盪漾的攝魂珠,盯著眼前冰面上的一灘血肉,於純白冰面上流淌著鮮豔。這亦是北玄域的一位強者,修煉極寒武學,曾冰封一個國度,造成滔天殺孽。而魂涯卻是在慕容霜雨的授意下前來擊殺此人。短暫的一戰結束,擁有霜花劍以及攝魂珠的魂涯,在人魂境之下,根本就不再存在對手。魂涯也理所應當的幹掉了這名強者。可盯著那汨汨滴淌的鮮血,魂涯感到孤寂蕭條。自己在霜花雪女眼中究竟是什麼?他不知道,此時略微失神地喃喃著。
至風一笑蒞臨天痕之後,已經過去近百年之久。這些時間裡,魂涯倒是不止一次的降臨北玄域,無非是擊殺一些惡名滔天的強者。數十年裡,魂涯魔魂老祖之名漸漸被魔魂之獄的稱號所替代。呵呵,惡魔的監獄。
“天痕真是因此而存在的?”魂涯輕語著。片刻之後,魂涯傻笑著搖了搖頭,“大概是她喜歡而已吧。”
這是北玄域北方極寒之地,更北的方向有著一層若虛若幻的壁壘,無人可破。至上古時期開始,這層壁壘便被稱爲玄天界限。而玄天極南極西以及極東三個方向亦有著相似的壁壘。即使是偌大的玄天,某種意義上而言,也算是一方牢籠而已。
“打開玄天界限嗎?”魂涯微瞇著雙眼,極目遠眺,似要望穿玄天之外的地方,可迴應他的只有茫茫的森白。
一聲輕嘆,魂涯欲轉身離去。一陣詭異奇特的力量波動令魂涯一驚。
這極寒地帶根本就沒有多少生靈,唯獨少數的一些耐寒魔獸守在這裡。而這一片地帶,因爲先前的戰鬥,根本就不可能有魔獸敢靠近,本應該是極爲冷清的地方不應該有半分力量波動存在的。即使是有兇悍的八階魔獸存在,散發而出的也只可能是極寒的力量,不可能存在這種冰寒中帶著絲絲暖流的力量。
魂涯驚疑,將自己的感知場域擴張而出,蔓延出極遠的範圍,依舊沒有找到這股力量的來源。
咔咔……
魂涯皺眉思索之際,身前冰面忽然傳出輕微雜音。在這安靜的世界能清晰地傳出很遠很遠。這音調當然引起了魂涯的注意。
他盯著前方,那依舊流淌著,不曾乾涸的血泊上,咔咔聲響依舊不止。
“在那裡。”
魂涯找到了那一抹詭異力量的來源,似乎是冰川面之下的某處盪滌而出的。而且,與這一潑血肉有著一定程度的關係。想來,應該是某物受到鮮血的刺激而被激活了吧。
魂涯反手一招,那一層冰川驟然粉碎,夾雜著雨點般的冰雪向著四周激盪而開,而一處,被魂涯擊出一個數丈深的冰坑。至於那堆鮮血,跟著粉碎的冰屑消失不見,沒人會知道,那麼一位強者會以這樣的方式消失吧。以霜花雪女這個階位的強者的話來說,叫因果循環。或許,這句話本身就是玄天的至理之一。
一道灰綠與血紅所交織的光華至巨坑中溢出,混雜成一種不知名的奇特色調,那一抹詭異的力量便蘊含其中。
“難道是……”
魂涯大手猛的一握,魂涯手心傳出一股極爲龐大的吸引之力,一團綠紅交織,碗口大小的塊狀物體沒入魂涯手心。那冰涼與暖軟之意在手心不斷跳動,魂涯一聲驚歎。
“居然真的是伴生血冰源!”
這是一種極爲罕見之物,是玄冰之源以特定的強者鮮血洗禮牽引,衍生出的另一種極寒之物。若以玄冰之源做對比,其珍惜程度至少是玄冰之源的十倍以上。而且,這枚伴生血冰源似乎對現在的慕容霜雨有著極爲重要的作用。
魂涯沒有半分遲疑,收起伴生血冰源踏入空間裂隙,幾乎是火急火燎地向天痕趕去……
這裡依舊是青衫翠竹,花香鳥語的清晰包裹著高山流水的輕快,一片祥和寧靜的景象。可駐足此地近兩百年的魂涯早已被天痕的淡漠所感染,這分祥和寧靜,在魂涯看來,用死寂冰冷來形容更爲恰當。
天痕無數殿宇的最深處,那是一座冰雪雕刻的大殿。通體雪白,流淌著絲絲寒意,像是專程爲這位霜花雪女雕鏤而成的。
魂涯站在大殿之前,盯著兩個若木頭般的侍衛,苦笑不語。
“除主人之外,任何人不得入內!”
居左的一個侍衛,面無表情,淡漠地開口。
一聲輕嘆,魂涯搖著頭,剛欲轉身離去。冰雪所鑄的大殿內卻是盪出了天籟般的音響。
“魂涯嗎?有什麼事情?”
魂涯怔怔地站了半響,才緩緩地說:“這次任務偶得一物,或許對你有用。”
一陣靜默之後,她輕聲地說:“你進來吧。”
隨著她的話音一落,大殿前本就是一片虛無的空間忽然傳出一陣瓦礫破碎般的聲響,空間都跟著微微扭曲盪漾了一陣,才歸於平靜。
“結界之力已消。”
居右的侍衛淡漠地說,絲毫沒有人類該有的情緒。
魂涯倒是滿心的複雜之感,踏入了她所居住的冰雪殿堂。
這殿堂很大,內部的設置卻是出奇的空曠,入眼處,一覽無餘。僅僅是眼前一方較大的浴池,以及四周冰牆上所雕刻的一些圖案算得上是大殿裡的實物。然而,僅僅是瞬息,魂涯便屏住了呼吸,心跳加速,血液都跟著瘋狂的奔涌。他看到了,浴池裡,氤氳霧光環繞之處,一個女孩,露出後腦與光潔的後肩
,烏黑美麗的發羽跟著升騰的白霧無止息地流淌著。而浴池邊上,還有一套輕輕疊放著的白色衣裙。
魂涯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竟能見到霜花雪女這樣的姿態,心裡可謂是五味俱雜。他可不敢有半分覬覦,急急別過頭去,表情也顯得極爲尷尬。
她說話了,聲音很輕,很動聽,似乎還有一分虛弱。
“你得到了什麼物品?”
魂涯不作遲疑,猛的一拍空間戒指,伴生血冰源出現在他的手心。
“伴生血冰源?”
“是的,在北方極寒地帶偶得,我想對你或許有用,所以打算給你。”
魂涯將心裡的躁動之感壓下,沉聲說著。
“謝謝。”
她回答,一股柔和冰涼的力量便裹帶著魂涯手心裡的伴生血冰源沒入了浴池之內。
“河洛之理感悟了多少?”
魂涯吃驚,沒想到霜花雪女竟會關心自己。微微錯愕之後,苦笑搖頭,有些無奈地說:“略懂皮毛而已。”
她沉默半響後,才輕聲說道:“霜花劍現在於我有用,不能再存放在你那裡。”
魂涯啞然,原來是霜花劍的原因才問自己感悟多少的。魂涯並不遲疑,沒有半分不捨,將霜花劍還給霜花雪女,畢竟,這本就是她的。短暫的幾句交流裡,魂涯也察覺到,現在的霜花雪女似乎很虛弱,霜花劍對她而言,的確是有大用的。
然後,魂涯打算離開這裡,可總歸還是忍不住看了她一眼。那浴池裡,背對著自己的女子。可偏偏這時,他看見她微微側頭,露出了她的側臉,依舊是美麗得如夢如畫,只是,他那天仙的面頰上有那麼一分憔悴。
她倔強地不讓這一分虛弱落在別人的眼裡,她第一次露出了笑顏,即使是側臉,也讓魂涯夢迴牽引。她笑著說:“我叫慕容霜雨……”
魂涯離開了冰雪大殿,心裡卻久久難以平復,那一抹美麗卻憔悴的笑顏始終是縈繞在魂涯的眼前。
“慕容霜雨,很動聽的名字……”
時間滴滴答答地流動著,百年走過,魂涯也未曾再見慕容霜雨,只是偶爾得到指示,去擊殺一些爲惡的強者時,能聽見她那盪滌在天痕任何角落的天籟之音。
這一天,魂涯在自己的房間裡靜坐。百年裡,他依舊是無法突破,甚至是沒有絲毫進寸,這讓魂涯極爲苦惱。
門外忽有急促的叩門之音,黃寧有些慌亂地走進魂涯的房間。
“怎麼了?”
魂涯知道或許有事情了,睜開眼,很認真地問。
“是曾皓冷……噗……”
黃寧話音還未落下,就急急噴出一口鮮血。
“到底發生了什麼?”
魂涯大驚,他當然能看出,黃寧受了極重的傷勢,在天痕之內,黃寧可是有著六獄閻羅的身份啊。
“曾皓冷他,集結了四大獄主,將韓沫薇等數十人禁錮,帶著二三十衝擊主人的冰神殿了!”
魂涯知道黃寧不會說謊,冰神殿便是魂涯當時踏足的冰雪大殿,慕容霜雨所在之處。難道曾皓冷想對慕容霜雨出手?想到這裡,頓時怒髮衝冠,攝魂珠懸浮而出,爆發出滔天戾氣,整個人瞬息間消失。
“霜雨,你可不能有事啊!”
冰神殿內,曾皓冷盯著正浸泡在浴池裡的慕容霜雨,邪邪地笑著,“主人,似乎是反噬到了最後的時刻了吧。”
“你是怎樣破開我的結界的?憑你的力量根本就不可能的。”她冷冰冰地說,依舊是孤傲無比。
曾皓冷依舊笑著,“你是真沒察覺到我是誰?”說著,他大手一張,流淌出強悍的氣息。
“果然,果然是你。”
這一抹氣息讓慕容霜雨一驚,這氣息她是認識的,七大聖器中的滅世弓獨有的毀滅氣息。此人,居然會是被封印在虛界之中的劍魔無痕!
“很早以前,我便潛入了天痕。本來僅僅是一時興起,沒想到卻爲自己留下了一條後路。我的確是沒想到辰青陽居然會聯合魂帝,將我本尊封印在虛界之內。”
“你到底想怎樣?”她冷冷地說,殺意流淌。
“慕容霜雨!”他忽然一喝,“你真以爲現在的你是我的對手?”
說著,毀滅般的恐怖氣息瘋狂涌動,將整個大殿之內的冰寒之力都深深壓制而下。他笑著,“很簡單,我只要你放我本尊離開虛界。我想,憑藉你的霜花劍以及我的滅世弓,短暫地切開虛實鏈接還是做得到的。”
“做夢!”
“我曾經承諾過,只要你做我的女人,我可幫你驅除冰魄玉體所帶來的反噬。可惜,你卻是拒絕了我。”他笑容不減,繼續說:“這次反噬之力似乎強得出奇。我想,將你壓在身下,看風華絕代的霜花雪女驚恐失色的表情,會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他說著,便帶著一聲聲的淫笑,緩緩地走近。
“你……你想要幹什麼?”
無痕已經走到慕容霜雨的身後,輕輕撥弄著她烏黑美麗的長髮。這一舉動讓慕容霜雨花顏失色,這一刻的她若同普通小女孩一般,驚慌不已。
“沒什麼,就是要你做我的女人而已。”
說著,他淫笑著將手伸進了浴池裡。可就在這一瞬,無痕表情一凝,急急一個側身。後方,一道裹帶著戾氣的幽深光束險險地劃過他的胸膛,鮮血飄灑。汨汨血花,滴淌在浴池裡,流動出鮮紅的浮游。他猙獰著面頰回頭,死死盯著門口的一道身影。
“魂涯?是魂涯嗎?”她很虛弱
,話語有些顫抖,甚至都還有些害怕。
來人自然是魂涯,他手持幽光盪漾的攝魂珠,爆發出驚天戾氣。而他嘴角,掛著一抹鮮血,衣衫也有些破爛,顯然是剛剛經歷了一場大戰,才趕來這裡的。
“那一堆廢物。”
無痕非常氣憤,興致正高時,竟突然冒出這麼一個人來。
魂涯憤怒之下將守在冰神殿外的數十人擊殺了,自己也受到了極重的創傷,現在的情況極不樂觀,可以說是搖搖欲墜了。可他還是露出很鎮定的表情,很柔和地說:“是的,霜雨。我是魂涯,我一定會保護你的。”
說罷,也不跟無痕廢話,手中攝魂珠懸浮而出,爆發出恐怖滔天的幽光,將無痕死死困住。
“攝魂!”
“哼,區區帝星武者,也想阻攔我?”
說罷,他大手一招,爆發出更爲澎湃恐怖的力量,更有著難以言表的規則之力,瞬間將魂涯震飛,擊打在冰霜的牆壁之上,隆隆轟鳴聲敲動。
他顫抖著站起身子,又一口鮮血噴出,雙瞳已然佈滿血絲,若同失去意識的猛獸,大手狠狠一拍地板,整個人帶著恐怖的破風律動,一拳擊向無痕。
無痕卻是動都沒動,虛空微微盪漾一分,一陣反震之力又一次將魂涯震飛。
“魂涯,他僅僅是一道靈魂分身,力量上並沒有突破天人間隙,你的攝魂珠對他有極大的剋制。”慕容霜雨忽然出聲,但現在的她沒有如之前那般慌亂了。無論多強,終究是個女孩子,當睏倦時能有一個堅實的臂膀輕靠,即使是她,也會有一分心安。
“可惡,你這個混賬女人!我一定會讓你驚恐失色的!”無痕惡狠狠地說,卻並未嚮慕容霜雨出手。若要說無痕留著慕容霜雨做什麼,這幾人恐怕都是心知肚明。
“攝魂珠嗎?”魂涯苦笑,這顆跟隨自己不知多少歲月的珠子,一度擁有霜花劍之後,竟忘記了,自己的巔峰力量源自於攝魂珠呀!
魂涯輕聲呢喃,“三魂七魄,爲人之本,否則與走肉無異。天地二魂常在外,唯人魂居其心。”
“魂祭!”
攝魂珠爆發出恐怖滔天的光華,若同潮水般將無痕淹沒,詭異的靈魂之力將無痕牽扯,禁錮。
“魔魂之獄,魂涯。”
無痕發出淒厲的慘叫聲,他的身體,似乎是在幽光之中不斷消融,發出哧哧的聲音。
“慕容霜雨,魂涯,記住,我是劍魔無痕!當我本尊離開虛界之時,定是你們付出代價之際!”
話音落下,無痕竟是沒有半分反抗之力,就這樣被攝魂珠給血祭了,整個人徹底地消融掉了。即使這僅僅是無痕的一道靈魂分身,亦值得魂涯驕傲了,因爲,劍魔無痕可是這個時代,最巔峰的幾人之一!
不過,魂涯倒並未在意這些。他捂著胸口,氣息也極爲萎靡。光是守在冰神殿外的一羣強者就已經讓魂涯夠嗆了,雖說天人間隙與帝星境完全是兩個概念。可集結了數十名帝星境強者,即使是處於天人間隙的魂涯,也付出了極大的代價才得以擊殺。而且,能消滅掉劍魔無痕,很大程度上是運氣使然。也虧得魂涯有針對靈魂攻擊的攝魂珠。那麼後果就不堪設想了。也即使是這樣,魂涯所受的創傷,沒個幾年是恢復不了了。
魂涯顧不得自己的傷勢,盯著依舊是背對著自己的慕容霜雨,很輕聲柔和地說:“霜雨,你沒事吧?”
她靜默許久,才發出天籟般的迴應,“我……我還好。”
他語調消融掉了那一分冰寒,動聽得讓人如沐春風。可是,分明帶著顫抖,勉強,她究竟是虛弱到了什麼境地?
“我能幫到你嗎?”魂涯是很認真地問。
一陣寂靜。
“若是我這雙眼是個阻礙的話,我可以讓它消失的。”魂涯忽然大笑,翻手就欲挖出眼球。
“不!不要!”
慕容霜雨喝止了魂涯,魂涯沒能看到背對自己的她,絕美面頰上的一分掙扎與慌亂。
“你能承受極境的冰寒嗎?”他輕語著:“深入血脈,骨髓,乃至是靈魂的冰寒之苦。”
他不猶豫,肯定地回答,“可以的……”
只是她不知道魂涯沒說完的話是,“看著你,我的血液與靈魂,不會停止那火熱的脈動。”
不知是否是幻覺,魂涯能看到氤氳霧光中,慕容霜雨的後耳根似乎微微泛紅。
她玉手輕輕一招,浮出水面,潔白如玉地光滑,綠紅交織的伴生血冰源出現在她的手心。接著伴生血冰源化作了顏色難明的濃稠**,滴落在浴池清水之中。整個浴池都流淌出絢爛霞光,光華奪目。
“冰魄玉體的最後一次反噬,或許能借助伴生血冰源內的那一縷暖流抵擋過去。可它的力量卻是需要人的體溫化開,現在的我,可以說是沒有體溫的。因爲無痕的出現,體內的反噬之力已經到了無法遏制的地步。所以……”
魂涯看得分明,她知道慕容霜雨的意思。輕輕合上雙眼,解下衣袍,踏入浴池之內。
“無比的冰寒,意識都跟著模糊,果然是凍徹骨髓的寒冷。不過,這樣也算是足夠了。”
這哪裡算是什麼浴池,這用寒潭形容更爲恰當吧。百年來,慕容霜雨都承受著這樣的冰寒之苦啊!
魂涯意識昏迷前,隱約能感到一分極爲細膩的觸感,雖說冰寒無比,卻讓魂涯感到舒適,停滯的血液似乎都開始流淌。然後,他徹底地昏睡了過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