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祥喘息著，滿目凝重地盯著周復以及他身側的三隻屍傀。

贏不了啊。賀祥心裡升起了苦澀，剛纔魂帝的出現的確讓賀祥恢復了一些，卻也僅僅是把賀祥從死亡邊緣拉了回來。也正是如此，賀祥麻木的身軀有了知覺，全身都蕩著可怕的痛處，若萬蟲噬骨，難以承受。現在的賀祥，打不贏三具屍傀，亦傷不到有殘劍守護的周復。或許，真如魂帝所說，賀祥只有踏進他的意志世界才能避過這一劫。

捏著虛實鏡，賀祥甚至能感受到其間勃勃脈絡，那是魂帝的意志嗎？賀祥輕輕一笑，他能感知到虛實鏡裡囊括的世界，很廣闊，其間孕育著無窮造化。可是，這個世界只爲賀祥一人敞開，伶舟翩然是進不去的。

腰間，白皙細膩的手臂依舊環扣著自己。那樣，溫柔與暖軟。充斥在體內的疼痛都淡了不少。

賀祥沉默。滿身透紅的血液也爲之凝固。

周復笑了，猙獰無比。守護賀祥的虛實之力已經盡數退去，現在的賀祥就這樣立在自己面前。無人能幫到他，只需一擊，簡單的一擊，便可徹底轟碎，讓這張令他厭惡的臉永恆的消失！

血色符文滔天，淹沒這方被摧毀得不堪入目的庭院，濃重的殺意涌動，將賀祥死死鎖定。三隻屍傀爆發著滔天之力，力量場域化作實質般的能量物質，使虛空都變得粘稠，若透明流體，在虛空汨汨滴淌，隨時都會爆破出驚人威壓。

轟隆！

驚人的爆破之音盪漾不絕，整個庭院乃至連綴向外的不知多少殿宇樓閣成爲了湮粉，饒是以稀世材料打造的皇宮宮殿，亦經不住這樣的轟擊。一片廢墟中，透著無盡殺伐與蒼涼，觸目而驚心。

“死吧，沒有人救得到你！”

周復哈哈大笑，臉龐扭曲得難看至極，猙獰觸目。

煙沙飛揚，和著濃稠的能量流束，似乎都凝滯在了虛空，使得虛空久久無法清晰。而一片模糊中，又是接連數聲轟鳴，三道黑影在沙塵瀰漫的天空倒飛而出。這赫然便是範羽等三具屍傀。甚至，周復手心，連綴著三具屍傀的血色符文，驟然極速流淌，變得絮亂。轟隆一聲，爆破崩潰，成了血色流光，散在了虛空。

周復震驚，死死盯著一片氤氳模糊裡，突然多出的一個身影。那沉默著的男子，極爲寧靜，卻若同隨時都會爆發驚濤駭浪的沉寂之海，恐怖而壓抑。

他大手一揮，凝聚在虛空間的無數沙塵盡數沉澱，模糊的視野變得清晰。映入周複眼簾，亦鏤刻賀祥眼球的突兀出現之人，赫然便是，柳銘恨。或者說是，柳劍橫！

暗魔長老，柳劍橫！

“劍……劍橫長老。”周復面色慘白，蹬蹬後退，眸子裡寫滿了不可思議。

柳劍橫沒有理會周復，回過身來，淡然地看著滿身鮮血的賀祥以及賀祥身後，淚水早已乾涸的伶舟翩然。剛纔三具屍傀的驚人一擊，在柳劍橫滿前，僅僅是笑話。被柳劍橫擋了下來，千鈞一髮之際，救了賀祥與伶舟翩然。

“你們走吧，不要再回來。”

柳劍橫話音淡淡，卻有一分關切，顯得怪異。可這世間也僅有那麼幾個人可以讓柳劍橫如此在意。而眼前二人，便是如此。他的師弟，以及弟妹。

賀祥沉默，他

曾想過柳劍橫會出現，可他不抱希望。因爲，他認爲，即使是柳劍橫出現，亦會如十數年前，爆發一場帝星高階武者的驚世之戰。因爲，暗魔之中，有能力阻止柳劍橫的人不會少。周復之父，青鬼也定然會出現。

然而，柳劍橫就這樣直挺地站在自己身前，若同一個關愛兄弟的兄長，爲他擋下一切風雨，偉岸的身軀不曾彎曲半分。

賀祥心神顫慄，這是第幾次了？北方極寒之地，柳劍橫第一次出現，於絕境中救回自己。衛國，瀕臨死亡的自己，亦是被柳劍橫所救。罪惡平原，被淚寒禁錮的自己，亦是柳劍橫拼盡全力讓自己獲得自由。直到現在，又一次絕境，自己的師兄，再度出現在自己面前，爲自己擋下一切危險。

他究竟有何種苦衷？爲何這樣的一個師兄，可以背叛自己的老師？

賀祥沉默許久，輕輕說道：“謝謝……師兄。”

“走吧，在登臨帝星之前，不要回來。伶舟問不會有事。”

柳劍橫伸出手來，在空中微微凝固，卻是猛然落在賀祥滿是鮮血的肩頭之上，輕輕一拍。

“代價，很大吧？”

賀祥強笑著，認真地盯著柳劍橫。

他搖了搖頭，“暗魔之中，除了那位至今還在療養的暗魔老祖，不會有人是我對手。包括青鬼，雪蒼子，以及……曾嘯！”他頓了頓，繼續說道：“我要做什麼，沒人可以阻止。”

“真的……是這樣嗎？”

柳劍橫淡淡點頭。

“不是這樣的！”

賀祥忽然大笑，擡起手來，死死捏住柳劍橫搭在自己肩頭的手。

“你付出了太多太多的代價。我知道，在暗魔隱藏數百年的你，一定有著驚人的計劃。而因爲我，你已經不只一次地暴露自己實力。我大概知道了，青鬼是因爲受到你的威懾，纔沒有出現吧。或者說，你又一度給青鬼許下了人情？”

柳劍橫不語，而賀祥則是哈哈大笑：“如在罪惡平原我所說的，我相信你！可是，我有我的道路，作爲師兄，你已經爲我付出了太多太多，我不能不爲所動。我要憑自己的力量走出這裡，或許百年，又或則更久。在我眼前，已經有一條漫長道路，那是一場試煉。若我成功，則顛覆衛國，徹底拔除暗魔分支。若我失敗，那麼我也僅僅是這種程度的人而已。”

賀祥忽然回身，死死抱住身後的伶舟翩然，一臉決意。

“翩然，或許會很久，或許是我愚昧。但我不能就這樣自私地選擇離去。所以…原諒我。”

說罷，賀祥猛然看向柳劍橫，沉聲說道：“師兄，帶翩然走吧。他她去風塵谷，去老師那裡。我知道，老師一定會欣然接納。而且，你真的很久很久，沒回去看過老師了。”

“這是你的決定？”

柳劍橫皺了皺眉，面無表情，卻明顯有一分擔憂，輕聲而問。

“是的，這是我的決定。或者說，這算是我的請求。我的師兄，無論你是柳劍橫還是柳銘恨。老師他從來都沒有怨過你半分。我真的希望你可以放下心頭的一切顧忌，回去看看他。我，請求你……”

“是魂帝傳承嗎？”柳劍橫輕語著：“上時代的事情我知道一些，魂帝是一位了不起的武者，

能得到他的傳承，是一場驚人造化。既然是你的選擇，我便不會阻止。還有，你若隕落在試煉場地……”

柳劍橫忽然一笑，看得讓人驚悚，他盯著周復：“即使是大周亡魂，也守護不了他們父子！”

周復頭皮發麻，看著柳劍橫就若同面對著一名頂天高大的巨人，心神顫慄。柳劍橫這句話落下，甚至讓周復心裡升起了恐懼，他面色慘白，身子一個趔趄，險些栽倒。

“劍橫長老，你這話有些過了。”

黑影閃過，青鬼於扭曲虛空間走出。他有些凝重地看著柳劍橫，沉聲而語。

柳劍橫淡淡一笑，不作理會，看著賀祥，一陣沉默，終於是點了點頭。

他大手一招，一隻金色鈴鐺懸浮，扭曲著洶涌的空間之力。伶舟翩然被收進了千幻空間。最後一刻，她盯著賀祥，甜甜一笑，傾城摧萬甲般美麗。

“賀祥，我等你……”

賀祥有些發怔，轉而是釋然一笑。力量啊，潛移默化下，自己也開始渴望力量。只有足夠的力量，才足以守護她，伶舟翩然。

柳劍橫走了，帶著千幻空間裡的伶舟翩然一起，迴風塵谷。臨行前，他深深地看了賀祥一眼，似寄託了許多希望。

而賀祥藉助虛實鏡，切開了魂帝意志的世界。青鬼父子並沒有阻止。或者說，周復想阻止，卻不敢動。而青鬼亦感受到了柳劍橫的恐怖程度，心裡有了新的計劃，或許柳劍橫可以代替劍天羽，成爲自己未來的兵馬大元帥，征戰四方。所以，青鬼亦不可能再動賀祥半分。

“兩個人情，或許值得。”

青鬼喃喃輕語，那張總是妖異猙獰的英俊臉頰第一次顯得和善。

而此時，出現了一分異變。那被柳劍橫擊飛的屍傀，賀祥不認識的那具屍傀有了一分清明。他看著賀祥，大手一招，竟涌動滂湃的生機，爲賀祥修復身體的恐怖傷勢。

賀祥驚訝，看向那個老者。

他淡淡笑著：“我爲衛國裴家家主，我主修靈魂因果之力。因此，我可以短暫擺脫這詭異符文的控制。我能感受到，你與我們家有一分因果，你對我的後輩有恩惠。現在，算是我償還這一分因果之時。”

賀祥心頭一震，旋即想到了裴荒，老者所說的應該便是此人。賀祥曾借虛實鏡的力量，將裴荒與白鳳送出罪惡平原，的確算是一分恩惠。沒想到的是，這樣的無意舉動竟在此時得到了回報。

賀祥對著裴家家主一個抱拳，算是接受了他的報償。

“若有可能，讓我裴家延續下去。”

老者透發了強大無匹的生機力量，將賀祥的傷勢修復了十之七八，他的雙目也終於有了一分茫然，變得麻木，最終再度成爲了屍傀。而那之前，裴家家主說出了他心中的最後一分希冀。

賀祥盯著已經化作屍傀的老者，沉默許久，終於是輕輕點了點頭。

“如果，我有那能力的話……”

賀祥走進了虛實鏡中的世界，至始至終，青鬼父子都若同誠信的看客，沒有阻攔半分。包括裴家家主的出現，他們亦沒有半分舉動。

至此，衛國的一場驚變落入了尾聲，賀祥將進行不知持續多少歲月的漫長試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