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宣心緒激盪,很不平靜。儘管他極力表現(xiàn)鎮(zhèn)定,可依舊沒能逃過瑤顏的眼睛。瑤顏抿嘴一笑,心裡已經(jīng)篤定了自己的猜測,溫柔而語:“很不錯的小傢伙,每日躲在桃花院子某處偷看阿寧的,便是你吧。”
“這……”青宣尷尬,被瑤顏說出此事,還真不好回答。
青恆則是表情一兇,啪的一聲,拍在青宣腦門上,“臭小子!你這些天就跑去幹這些事情去了?”頓了頓,他轉(zhuǎn)向瑤顏,倒是極爲鎮(zhèn)定的拱了拱手,笑道:“這小子太過頑劣,倒是讓顏公主見笑了。”
瑤顏嫣然一笑,不以爲意地擺了擺手,說:“青恆兄無須如此,我並非問罪而來。”她目露幽光,瞧著青宣,道:“我纔剛剛回家,我家那小妮子就拉著我,焦急不已地問青宣是不是要走了。我納悶了,便回答她說:既然小傢伙們的交涉已經(jīng)結(jié)束了,那自然也該各回各族了。”
“怎知,這小妮子更我急了。硬要我多留你們幾天。”聽到這裡,青宣似乎想笑,卻壓抑著,明顯的不自然。瑤顏呵呵一笑:“我拿那丫頭沒辦法,便只得過來問問青恆兄的意思。若不算太急的話,是否可以多留幾天?”
青恆皺眉,微微一笑,問:“那麼,顏公主的意思是?”
“若果青宣真喜歡阿寧,我是不會將這麼優(yōu)秀的女婿拒之門外的。”瑤顏鄭重而語。
青宣呼吸急促,瞧著沉默的青恆,只希望青恆快點點頭答應(yīng)得了。那族裡的什麼親事,直接一腳踢回去算了。可無奈,沉默許久的青恆並未點頭,他淡淡說道:“雖然青宣是我最疼愛的後輩,卻並非我的親子。此事,我做不了主,需大哥點頭纔可。若顏公主真有此意向,怕需麻煩顏公主去我族紫林一趟。我想,大哥他是會欣然答應(yīng)的。”
似乎瑤顏早知道青恆會這樣說一般,她抿嘴笑笑,道:“既然青恆兄如此自信青揚族主會答應(yīng)此事,小妹擇日便登門拜訪。”
“那麼,我真龍一族隨時歡迎顏公主的到來。”說罷,青恆做了一個請自便的手勢。
瑤顏俏臉輕輕抽了下,暗道這老東西果然精明。瑤顏輕輕一笑:“青恆兄可否容我再說一句。”也不待青恆回答,瑤顏便繼續(xù)說道:“既然兩個小娃彼此都有意思,那何必如此麻煩。這些日子且讓青宣呆在我族,待我佳音即可。”
“這恐怕不妥。”青恆心裡冷笑不止,怎可能將青宣一人丟在這裡。先不說人不人質(zhì)的問題。就是禮數(shù)上也說不過去。這明顯是決計不可能答應(yīng)的事情。青恆似開玩笑地說:“我怎感覺青宣倒成了顏公主的兒媳了?”
瑤顏聽出了青恆話裡的火藥味,卻並不生氣,她挽了挽烏黑長髮,亦笑道:“這的確不太符合禮數(shù)。不過,你我都是過來人。當知這些小傢伙口中的入骨相思是何滋味。我想青宣也是很願意留在我族的。”
說罷,瑤顏露出美麗笑顏,轉(zhuǎn)而看向表情變幻不定的青宣。
“我……”青宣心裡何嘗不知這其間包裹暗箭,可這對青宣而言,亦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青宣知道,若這次選擇了拒絕。或許,這一生都沒幾次機會能見瑤寧了。他咬了咬牙,對著瑤顏恭敬一拜:“若顏阿姨不嫌棄青宣,青宣願意在此客居一段時間。”
青宣的回答遠遠超出了青恆的意料。乃至是瑤顏,也驚訝於青宣的果決。
場面竟一時寂靜,無人言語。
片刻後,青恆直接賞了青宣一個爆慄,壓抑著心裡的怒火,沉聲說:“混小子你知道你在說什麼?”
瑤顏捂嘴而笑,心情好得很,“既然小青宣有這意願,我自然樂意接納。我想,青恆兄也不會再作阻攔了吧。”頓了頓,瑤顏微微欠身,帶著一分歉意說:“既打擾青恆兄已久,我就不作逗留了。”
說罷,她蓮步款款而去,輕輕將門帶過,留下淡淡暗香而不散。
片刻後,青恆確定瑤顏已經(jīng)走遠,應(yīng)該是暗中監(jiān)視著他們叔侄二人。青恆心頭的怒火是無止境地攀升。心裡已經(jīng)打定主意,要儘快帶著青宣離開這裡。他自信,一心想走的自己,即使是瑤顏也阻攔不住。可在這之前,還得給這混小子說通才行。否則難保半路上不出現(xiàn)莫名其妙的麻煩。
“混蛋東西,你知道你在說什麼?”青恆怒罵,“你可知道,你留在這裡意味著什麼?”
青宣沉默,對著青恆恭敬一拜,“四叔,我知道這代表著什麼。我或許會成爲天狐族的人質(zhì),少了少主的真龍一族也會陷入很長一段時間的動盪。”
青恆顫抖著擡起手來,下一瞬,“啪”的一聲響徹,青恆一耳光扇在了青宣臉上。他指著青恆,指尖顫抖不絕,表情亦寫滿痛心:“你既知如此,又怎可做這樣的回答。現(xiàn)在,立刻!連夜跟我回紫林!”
青恆輕輕撫了撫火燙透著刺痛的側(cè)臉。在此之前,他從未想過,自己這一生會有挨四叔打的時候。兩行清淚,至臉頰滑落。噗的一聲,青宣雙腿一屈,猛然跪下。他看著青恆,一字一句說道:“四叔,這次算我求你。求你……讓我留下。”
“混蛋東西,你是被那小狐貍惑了心!若你父親知道此事,我都不敢想象他會憤怒到什麼地步。今天,你必須跟我回去!”
磕!
青宣猛地一頭磕在青石地面,低沉之音蕩著不絕。青宣前額,殷紅一片。他說:“四叔,你可知。我現(xiàn)在回去,對我而言,又意味著什麼?”青宣慘笑一聲:“意味著,至少百年,百年之內(nèi),我再也無法看她一眼。我無法想象,這往後的一百年我將怎樣度過。我……能否撐過這一百年。或許我自私,或許我愚昧。但我不想,懊悔一生。所以……”淚花,嗒嗒滑落,滴滴作響,青宣咬著牙,一臉倔強:“四叔……原諒我。”
青恆愣了,眼前的青宣已不再是記憶中那聽話又偶帶頑劣的小孩。原來,青宣也會有忤逆自己的時候。看著眼前的青宣,青恆心疼。這分明就是一場陽謀。身處迷局的青宣可以迷惘,他卻不可以。因爲,現(xiàn)在的真龍族是由青恆一人所扛。
“孩子,你認識她纔多久?就真的值得你這樣做?”青恆已有皺紋的手輕撫青宣的頭,心裡難過。
“半個月,或許很短。可,我不認爲這感覺需要時間來證明。因爲,從看到她第一眼起,我已無法自拔。”青宣哽咽著,再度叩首,“四叔,在我眼中,您是半個父親。所以,請您……允諾!”
“半個父親嗎?”
青恆深深地吸了口氣,他想強行帶走青宣。可是,在青宣的淚眼中,青恆看到了無法動搖的決意。青恆已知,這一場陽謀,已成定數(shù)。因爲,即使他帶走青宣,青宣的一生也將止步於此,鬱郁終老。
“孩子……別哭
。”青恆心如刀絞,一字一字說道:“四叔……答應(yīng)……你。”
一夜無語,直到清晨。青宣恍恍惚惚,被青恆輕輕一拍,沉睡了過去,靜躺在木榻之上。而青恆以及真龍一族前來之人,已經(jīng)踏上了歸程。因爲青宣並未隨行,瑤顏不可能跳出來沒事找事。因此,歸程極爲順利。青宣的房間,歸於寂靜。唯獨,青恆被蓋的衣角,隱隱蕩著一分傷痛的餘溫……
看到這一幕,凌於天際的一干武者已經(jīng)忘記了那源自瑤寧的恐怖。不少人被感動,甚至流淚,看青宣的目光,多出了一分敬意。
瑤寧看到此刻,她亦是怔住了。因爲,當初瑤寧曾問過青宣:青恆前輩爲什麼會答應(yīng)你留下來。她隱隱記得,當時的青宣似有些猶豫,他的回答是:因爲四叔待我如子,我的請求,他都會答應(yīng)。
當時的瑤寧著實很笨,就傻乎乎地點點頭,不再追問。
因爲水晶月白的術(shù)法中融入了青宣的記憶,瑤寧才得以看到眼前的一幕。才得以知道,當時的青宣是下了多大的決心,當時的青宣又放棄了多少。
瑤寧臉上的寒霜消融,看著青宣,喃喃而問:“既如此,爲何我苦等萬年,亦無法等到你。連死都不怕的你,真的……那麼怕我?”
青宣搖頭,目中哀涼,回答:“當時年輕稚嫩,所面對承擔的事情根本就不值一提。若我知,壓著四叔的大山有多沉。若四叔知,當時的我有多天真。那麼,我或許不會選擇得那樣果決。四叔也不會放棄得那樣痛心。”
“四叔眼中,我或許不再是小孩。他以爲,我已經(jīng)有了足夠的覺悟。他以爲,他可以作我永恆的後盾。所以,他吐出了那沉重的五個字:四叔答應(yīng)你。曾可知,這便是一切悲劇的開始……”
銀血皺了皺眉,冷冷說道:“這便是你心中的河洛之理?”
青宣搖搖頭,不知道他的意思是不是,或者不知。他繼續(xù)說道:“阿寧。夠了,無需再看下去了。”
瑤寧蹙眉,半響後說:“我拒絕。”
青宣不語,腦海中卻閃過當年青恆的模樣。在那許多年之後,青宣才徹底明白,當時的青恆是怎樣的痛苦。原來,青宣眼中的青恆僅僅是半個父親。而青恆眼中的青宣,已然是獨一無二的……兒子。
可是,若能再選一次呢?青宣慘笑一聲,他知道,自己的選擇不會改變。
因爲,瑤寧的存在,超乎了一切。即使是青恆,即使是青揚,亦或者是銀血,都無法更改哪怕半分,瑤寧於青宣的意義。
慢慢地,青宣動了,在瑤寧驚異的目光下,一步步走近。然後,他一把抱住了她。
很突然,包括瑤寧在內(nèi)的所有人的怔住了。當然,銀血是個例外。一如瑤寧所言,銀血的心是冷的,他是不會懂的。
瑤寧掙扎,竟有了一分罕見的羞怒。可惜,青宣抱得很緊,她掙扎不開。就任青宣抱著,久久不語。
“可笑,堂堂天階強者,驚虹劍氣的創(chuàng)建者,真會掙扎不開?”銀血冷笑,看瑤寧的眼神裡,滿是蔑視。
這句話落下,不遠處的數(shù)百武者均是目光怪異地看向銀血,那眼神是:他果然不懂。
“阿寧,或許晚了。可我不想繼續(xù)沉默。請你,原諒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