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踏入聖靈殿嗎?”
此時,天光破雲,柔和金輝輕輕灑在一碧萬頃的山嶺之間,深夜的凝聚於花草枝葉間的霜露喘息著,升騰消散,待暮色之時再度凝聚,遊走著屬於它的輪迴。天空,透著琉璃般的清晰,爽朗舒適。魂涯嘶啞的聲音便響動在陸峰耳畔。
陸峰輕輕點頭,自身積累早已經到了凝魂境的極限,若非突破,戰力很難再有提升。可是,心裡的魔障難以摒除,無法突破。雖說昨晚有了一些明悟,卻還需要不少的時間去沉澱貫徹。可是,陸峰不想虛度歲月,哪怕一天,一刻都不想。那麼,聖靈殿便成了陸峰最好的選擇。
“或許,聖靈殿有些問題。”
陸峰輕語著,回憶其昔日的辰青陽。那破碎空間之中,那慈祥老者的背後,卻隱藏著蕭晨的身影。在罪惡平原,蕭晨更是對自己出手,若非蝶舞出現,或許陸峰早已經隕落在罪惡平原了。此時,盯著手心的聖靈殿,若有所思。
許久之後,於枝丫藤蔓纏繞的遠處,傳來簌簌的低沉之音,在清晰的山嶺間,盪出很遠,沒入陸峰耳畔。那分明就是樵夫劈材的聲音,聞聲而有一種純樸簡單之感。陸峰驀然一笑,看向了聲源方向……
再說賀祥這邊。如賀祥所說,他必須去一次衛國,那裡,有他必須去做的事。
衛國,居於北玄域中部略微靠西北的位置,遠離黎趙,靠近北方霸國,大姜。罪惡平原已經是北玄域西方邊境,距離衛國何止千萬裡遙遠。對於並未凝聚帝星的賀祥而言,短時間內很難趕到。可正如賀祥所說,此事不算太急,可他心急。一個月裡,賀祥幾乎是不眠不休,全力趕路,這才勉強趕到。
此時,賀祥立於萬丈虛空之上,冷冷盯著下方一片名爲偌大的土地,不覺間,雙拳緊握,指節出隱隱泛白。可旋即,他眼中又有了一分柔和,嘴裡多出了一分傻乎乎的笑意。良久之後,卻化作了一分酸澀的嘆息。賀祥化作流光,掠向了衛國。
賀祥沒有空臨衛國,而是選擇在衛國邊境外一處黃沙莽莽的戈壁停留。和著熙熙攘攘的人流,涌入衛國邊城城門。
數丈城門的上樑上,掛著一隻淺綠色的怪異物品。像是裝飾,雖說怪異,卻並未引起人流的注意。賀祥冷笑,這東西凡人不知道,可武者卻能感知到其內的元力波動。這怪異物品分明就是檢測人流中是否存在武者的器物。賀祥甚至能感知到淡淡的結界之力,想來是阻止武者出入的陣法吧。
因爲,衛國不允許武者出入!或者說,衛國,就是武者的牢籠。這也是賀祥並未選擇空臨衛國的原因。
不過,這東西卻難不倒賀祥。擁有虛實鏡的賀祥,要製造一點假象矇混過去,再簡單不過了。
也正如賀祥所想,那詭異器物沒能察覺到賀祥。城門外的侍衛也固然將其放行,隨熙熙攘攘的人流,涌入衛國邊城。
這是一個極爲繁華的國度,街道上,路巷裡,皆流走著密集的人潮。人生鼎沸,車水馬龍,叫賣婉轉,書寫人生百態,世事炎涼,浮沉流轉。
或悲或喜,或笑或淚,或善或惡,均演繹其中。
可是,繁華背後,又不知驀然間埋葬了多少白骨。這個世界,這個時代,從來都不存在絕對美好,和諧的大同國度。
此時的賀祥也已經疲憊到了極點,一個月不眠不休的極速趕路,即使是賀祥也感到吃不消。畢竟,這樣持久的消耗,比之一場大戰更加累心。況且,並未凝聚帝星的賀祥,自身能量也幾乎到了枯竭的地步。也因此,初入邊城,賀祥便沒有急著向皇城趕路,而是隨意走進了一家較爲簡陋的客棧,住了下來。
時間挪移,悄悄然間,黃昏已至,天邊點綴著昏暈的光華,極爲渾濁。
短暫休整的賀祥於此刻睜開了眼,透過半開著的窗戶,賀祥正看到天邊一片渾濁絢爛。賀祥身子猛地一顫,怔怔地盯著窗戶外的黃昏。
直到,天邊最後一分光華褪去,直到暮色帶著些許涼意。簌簌涼風帶著皎白夜色,透過長街,穿過窗戶,拂動賀祥長髮與衣襟。猛然的,賀祥身子抽搐,不禁一個寒顫。
“顫抖,我是在害怕嗎?”
賀祥喃喃輕語,恍惚失神。原來,一早就下定決心的事情,在真的臨近時,也會恐懼。因爲,那威脅到自己的生命。
可是,總有些東西,有些人,他的珍視程度要超過生命。一如親人,一如愛人。或許,偶然的原因,失去他們,自己只會消沉,只會難過。待足夠的時間打開心扉,便能一如既往地活著。但是,當親人或愛人的失去是因爲自己的怯弱,無能,或者畏懼之時。那不再是時間可以沉澱的傷痛。那傷痛將伴隨自己至死亡!那樣活著,很累……
賀祥站起身來,順了順有些褶皺的衣衫。盯著手心被歲月雕鏤的虛實鏡,另一隻手便是狠狠捏拳。
“虛實鏡的出現,果然不是偶然。”
賀祥呢喃著:“是爲了給我足夠的力量挽回一切吧。”
良久,賀祥自嘲一笑,“魂帝嗎?了不起的偉大意志。可你選擇我時,就註定我的路途當不再平坦。但誰又知道,我僅僅想做一個凡人,我渴望的僅僅是凡人的幸福。”
“比起武者的漫長歲月,我更願意選擇匆匆數十載的平凡生活啊。”
賀祥盯著窗外,此時夜色漸深,天空已有熠熠閃閃的星火跳躍,泛白還未休息退去的浮雲,皎白霧色輕輕披散在黑夜的邊城間,轉而流過牆角,順勢而上,流淌在賀祥堅毅的面頰之上,顯得迷離。
“老師,或許你當時便看錯了我。一如虛實鏡,選錯了人……”
“但是,當一切軌跡都成爲無法更改的轍痕,我便只能堅定向前。或許,我會死。但我……絕不退縮。”
皎白星光點綴的氤氳虛空間,似乎能看見一個正甜甜笑著的女孩,她撇著嘴,輕輕彎起垂在胸前的烏黑髮縷,嘴裡哼唱著不知名的歌謠,隱隱蕩在賀祥的耳畔。
“對不起,翩然。我竟會有那麼一瞬的動搖,請原諒我。還有,如若結果真如我所想一樣,那希望我們能共赴地獄。”
“溫馨……地獄。”
豎日,驕陽升起,普照大地,金色光華帶來邊城新一天的繁華。街道上,車水馬龍,士農工商如碩大的車輪,緩緩運轉著,周而復始,只留下無法換回的摺痕。
賀祥離開了客棧,於一處街角眺望東方,那是,衛國皇城的方向。
“金戈行程十年徵,榜首鏤刻赤子心。題筆闊論山河調,名揚九州歲月真。”
前方不遠處,擁擠人潮間,傳來蒼勁有力的朗誦之音。這誦讀的分明是一首四絕,賀祥對於詩詞之類固然不曾涉獵。可其心智聰慧,敏銳察覺到,這分明是一首藏頭詩。每句詩的頭一個字連起來便是“金榜題名”。
凡人的世界,若非貴族世家,要步入仕途,便只能如詩中所說,寒窗十載,待魚躍龍門,花開彼岸,纔可能闊論山河,指點政治。
賀祥心頭升起了興致,擠入人羣,透過微小的縫隙,正看到一名鬍鬚花白的老先生,雙手託著詩畫遞給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男子。
“裴老先生可是用心良苦,滿腹經綸卻無奈官場昏暗,一生無緣仕途。希望周山這小子能圓老先生的最後心願吧。”
“誰說不是,裴老先生一生育人無數,卻也只能孤單終老,可悲可嘆。”
“這周山,或許是裴老先生這一生中最後一個學生了。”
……
各種議論之音雜亂,響在賀祥耳畔。他不禁多看了這一老一少兩眼。老者面目慈祥,眉宇間似乎包羅萬千經文,剛纔的詩也正是此人所著,用來勉勵他臨行的學生。而名爲周山的男子,面目清秀,有一分書生氣,言語間對老者尊敬有加。
周山接過老先生的詩畫,猛地跪地,對著老先生接連三扣,便是在周圍讚歎的目光中站起身來。堅定不已地說道:“學生周山,定不辜負老師的寄託。定將金榜題名,帶老師去最爲繁華的城市安享晚年!”
說罷,周山也不遲疑,背起厚重行囊,再度對老先生一拜,邁堅定步伐,轉身而去。
沒有人注意到,包括賀祥。這位老先生眼中明顯多出了一分傷痛與悲涼,被他一笑之下盡數掩去。
終於,人散了。老先生一個人佇立許久許久之後,才嘆息一聲,拖著佝僂的背影,消失在了人潮之間。
賀祥盯著其滄桑背影,沒由來得一嘆。這凡人的世界終究是距離武者太遠太遠。剛纔那遲暮之年的老者,光說年歲上,就已經比之賀祥小了數百歲。
果然,凡人追求的僅僅是凡人的幸福。
而武者,屬於另一個世界。
可是,盯其背影,賀祥看到了人生百態,世事炎涼。
凡人亦有溫情,凡人亦有傷感,凡人亦會因別離而惆悵。
或許,曾幾何時,自己的老師亦是對著空寂的山谷呢喃著自己的名字……
賀祥走了,不再停留。爲了不暴露武者的身份,藉助虛實鏡的力量,將自己的身形隱去,身化流光,向著衛國皇城掠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