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路呼吸急促,於靜謐的森木林間,盪出很遠,更像是濃重的喘息聲。他盯著空中流淌運轉著的湛藍陣圖,表情凝重,目中充斥著無法掩飾的火熱。對於沈路在這道陣圖中看出了什麼,吳瀟不知。但吳瀟知道,眼前的沈路對此陣法簡直是無以加復的垂涎。
見沈路凝視陣圖,久久不語。吳瀟輕咳了一聲,似笑非笑地問了一句:“沈師兄,不知你可看出了什麼?”
聽聞吳瀟淡淡的話音,沈路才恍恍惚惚回過神來。他目光鄭重,似毫不在意自己先前的失態。對著吳瀟鄭重抱拳,道:“吳瀟師弟,此陣法,太過玄奧。憑我對陣法的淺顯造詣,難以窺破其間薄弱之處。”
吳瀟啞然,這沈路看了半天,吐出這麼一句話來,當然是令人無語。吳瀟都在懷疑,自己讓沈路同行,就單單是單方面地幫他而已?吳瀟表情淡然,心思不露於臉,只是對著沈路淡淡的笑了一下,沒有言語。
沈路顯然是有些不好意思,說起來自己真的沒起到一毛線的作用,感覺有些尷尬。他遲疑了一下,欲言又止。盯著眼前正在沉思的白衣書生,沈路心中忽有一個荒誕的念頭飄起。他感覺,即使自己沒辦法找到此陣的薄弱點,吳瀟也有辦法強破此陣。
見沈路似有話說,吳瀟便問了一句:“沈師兄若有什麼見解,但說無妨。”
沈路點了點頭,再度對著吳瀟鄭重抱拳,沉聲說道:“託師弟鴻福,沈某在此得以一窺此等玄奧大陣,於沈某而言,是爲無上造化。對此,沈某欠下師弟一個大人情。以後若有機會,沈某丁當鼎力償還。”
沈路是煉陣師,雖然眼下不能在此陣圖中看出什麼,可他已經將此陣圖死死銘刻於心。隨著時間地堆積,力量地增長,沈路完全可能窺破此陣玄奧,便可著手佈陣,多出一大殺器。對於煉陣師而言,陣圖,便是力量!吳瀟爲沈路刻畫此陣圖,對沈路而言,自然是天大的造化。
吳瀟眉頭輕皺,眼前的沈路太過婆媽,又說出這麼一長串廢話。不過吳瀟倒沒往心裡去,人與人交際之間,一些客套的廢話肯定是少不了的。沈路與自己並無太深交情,此刻得此大造化,確乎需要說不少感謝之類的廢話。
沈路見吳瀟似有些不悅,他沉默了一下,終是將心裡想說的話說出:“吳瀟師弟,關於陣法,尋找陣圖的薄弱點,以此破陣,的確是最爲省力的辦法。可此方法太過麻煩,畢竟尋找陣圖的缺陷點太過困難。一些煉陣大師設置的陣法,其間薄弱點即使是同爲煉陣大師的其他人也很難窺探。因此,這省力的辦法卻非最簡單的辦法。”
吳瀟淡雅地笑笑,目中似有一分嘲諷意味,讓沈路感到越加尷尬。畢竟自己之前說過,只要能看到陣圖,自己便能找到陣圖的突破口。當然,沈路當時說此話,很大程度上是想看陣圖而已。關於能否窺破陣圖缺憾,沈路基本上是沒去想過。畢竟,沈路自己都能看破的陣圖,那還算狗屁的造化,跟路邊攤的大白菜沒啥區別了。
“那敢問沈師兄,破陣最簡單的辦法是什麼?”吳瀟沒有追究先前沈路的小心思,只是淡淡地問了一句。
沈路咬了咬牙,盯著眼前這位深不可測的師弟,沈路道:“陣法的確是玄奧無比的力量,可當自身力量強大到一定程度,無論怎樣玄奧詭異的陣法,只需一拳便可粉碎。所以,破陣最簡單的辦法便是,以力破之!”
不得不說,沈路這次又說出了一大句廢話,而且是那種匪夷所思的廢話。饒是以吳瀟的心性,都有種一掌把沈路拍飛的衝動。以力破巧,如此簡單的方法,身爲幻想師的吳瀟怎可能不懂。要知道,吳瀟就是感覺這辦法太過棘手,自己沒多
大信心,纔會請教作爲煉陣師的沈路。可沈路口中,除了那類客套的廢話,便是自己已經知道的廢話。說來說去,還是廢話。
吳瀟沉吟了一下,微微側頭,見身側沉默不語的唐興。吳瀟知道,唐興的心思不在這玄奧陣圖之上,唐興在意的是,山洞之內所充斥的強勁刀氣。自己此行的目的,便是受陸峰所託,幫助唐興拿到山洞內的造化。可要幫助唐興,必然要破開眼前的陣法纔可能。
如此,吳瀟眼中出現了罕見的凝重之色。
隨著吳瀟的靜默,此時氣氛一時清冷,有種淡淡的壓抑淌漾,讓沈路與唐興都感到一陣陣的怪悚。
“沈師兄,不知你可否記下此陣圖?”沉默許久之後,吳瀟請聲問了一句沈路。
沈路點頭。開什麼玩笑,此等陣圖,對煉陣師而言是怎樣炙手可熱的造化。沈路怎可能就傻傻地看看就完事。估計,未來百年內,沈路都不會忘記此陣圖的陣法紋路。想來,沈路回去的第一件事,便是將印刻在自己記憶中的陣圖拓印下來。
見沈路點頭,吳瀟便沒有再作遲疑,長袖一揮,流淌於天際的湛藍陣圖便化作流光,散了乾淨。
此時,天際依舊空曠,千羽幻陣的陣圖依舊汨汨流淌。只是,現在僅有吳瀟一人能見。
吳瀟沉默了一下,便請教莫師:“莫師,若我強行破陣,需要釋放多少藍河之力?”
莫師沉默,其實先前莫師就規勸過吳瀟,不可再動用藍河之力,畢竟這裡是玄天,吳瀟已經動用過太多次藍河力量了,如此下來,吳瀟迴歸藍河之後,將面臨無窮無盡的壓力。此時見吳瀟如此認真地詢問自己,莫師只得是暗暗苦笑。對於這位少主,莫師終究是沒辦法阻礙他做任何事情。因爲,在莫師心中,吳瀟在未來,必將是屹立蒼茫巔端的主宰之一。眼下,自己能做的,便是全力幫助吳瀟。
“此陣太過強大,雖然是殘陣,卻是上時代最強大的煉陣師所刻。關於玄天上時代的故事,想來少主也知道不少。那個年代,除了最爲強大的慕容霜雨以及藍炎之外,還有著許多屹立玄天巔端的絕強者。一如南方造化之主夫婦,一如妖域瑤寧,銀血等絕強者。此陣中殘存著昔日絕強煉陣師韓尋的氣息。若無意外,此陣便是韓尋隕落後所留傳承。要破此陣,哪怕是以藍河之力,也需極大消耗,對少主你的負荷太大了。恐怕,此時過後,少主便無法再抵抗玄天意志地排斥,必須迴歸藍河。這最後幾個月的時間,也將失去。”
吳瀟不語,那深藍雙眸盪出淡淡漣漪。不知不覺間,已經駐足玄天五年之久。吳瀟原本以爲,自己可以在玄天停頓十年。可隨著藍河之力地不斷虧耗,吳瀟已經沒有抵抗玄天意志的力量。外域之人,無論對玄天是否有害,都無法得到玄天的認可。於吳瀟而言,玄天終究是自己人生中的一個驛站而已,不可能久居於此。哪怕,有著無法割捨的羈絆。哪怕,心中有著數不盡的不捨。
吳瀟想到,生長著火紅之翼的萬千丈巨龍騰飛,撕咬萬丈高大威嚴懾人的深藍巨人的浩瀚畫面。
那是,世界蛇大戰巨人始祖!
“或有朝一日,我會乘世界蛇再度迴歸玄天。”吳瀟淡雅地笑了笑,他眼中那分惆悵已經盡數消散,化作了無法言表的堅韌。
吳瀟看著唐興,忽和煦一笑:“唐興,你欠我一個天大的人情。或有一天,我要你同我征戰,你可願意?”
唐興看到吳瀟淡然神情中包裹的濃濃決意。唐興心頭一跳,他知道吳瀟定然是做了某種決定,或會令其消耗或失去極爲重要的某樣東西。可就算是這樣,他依舊義無反顧地選擇幫助自己。對此,唐興怎
可能無動於衷。
唐興目光鄭重,卻沒有沈路那般客套之語,僅僅是兩個字:“願意。”
吳瀟笑了笑,似對眼前的夥伴極爲滿意。他深藍的雙瞳若諸天星河盤旋,包羅萬象般浩瀚。
吳瀟凌空而起,向著萬古不朽般的可怖陣圖掠去,僅僅瞬息,吳瀟便凌於浩瀚陣圖之上。
在沈路與唐興眼中,他們看不到陣圖,只能看到吳瀟一人凌於空曠虛空之中。可他們知道,吳瀟身前定然是那道阻攔一切存在的恐怖陣圖。吳瀟正如沈路所說,欲以最簡單的方法破除此陣。
那是……以力破之。
吳瀟盯著陣圖,似有那麼一瞬,吳瀟能看到一個正威嚴無比,翻手覆手便揮動無窮陣法的老者。老者全身籠罩神曦,無法窺其面貌,只能看到那雙不怒自威的威嚴雙目。
吳瀟知道,此人便是玄天之內無窮歲月中號稱最強的煉陣師,韓尋。
此人,是整個玄天內。繼慕容霜雨之後,第一個比肩天階武者的帝境武者。若慕容霜雨的存在是玄天內的一大神話,那韓尋,毫無疑問,亦當是一大傳奇。是位歷史歲月中了不起的煉陣師。
“您的遺澤,只該存在於玄天。藍河星域的我,本不該插手此事。可我,有著不可不出手的理由。韓尋前輩,請您莫怪。”
吳瀟喃喃著,話音落下。吳瀟全身驟然籠罩純藍霞光,瑞彩流溢,璀璨奪目。空蕩蕩的灰色天空忽有異動,光華閃耀,一道純藍光帶至九天而下,若滔滔不絕的大河,波瀾壯闊,威勢無匹。滔滔藍河,狠狠轟擊在了刻畫著腐朽歲月痕跡的古陣之上。
霎時間,神輝滔天,幻象接踵。
唐興看見,吳瀟身前不斷幻化各種異象。有巨龍騰飛,有猛虎咆哮,更有著霜花雨露地轉化。甚至,唐興與沈路都能感知到,吳瀟所立之處的時空似有了錯位。這一瞬的吳瀟,似與兩人不再同一時間,同一空間。那種飄渺不切實的不協調感絕對是錯不了的。
沈路深吸了一口氣,這便是幻陣的恐怖之處。他知道,吳瀟欲以絕對強大的力量破陣,而陣圖中自然是爆發最強力量與吳瀟的藍河抗衡。這數不盡的異象,均是千羽幻陣的力量。這是,涉及到時空領域的恐怖大陣。即使是殘陣,亦有著鎮壓一切的可怖威能。
那麼,換位思考。如此強大的陣法竟無法奈何吳瀟,無法粉碎這道藍河。由此可想,吳瀟究竟強大到何種程度。興許,此少年的背景即使是自己大姜沈家都望塵莫及。
恐怖的異象不斷流轉,在藍河的衝擊下,終於有了一分萎靡的趨勢。漸漸的,異象變幻顯慢了,扭曲的時空亦漸漸恢復正軌。僅有吳瀟可視的陣圖,滯澀下來,停止了運轉,最終轟然粉碎。
玄天最強煉陣師所留最後殘陣,終究是不敵藍河之力。
吳瀟面色微微泛白,額間有星星點點的汗珠滲出。他輕輕喘息著,卻隱隱能聞飄渺淡漠之音:“外域的小傢伙,你不該攪動這番因果。即使我能體諒你,那個老傢伙也絕對不會放過你。”
“韓尋前輩是指司徒驀然前輩嗎?”吳瀟對韓尋很恭敬,即使不能見其人,只能聞其音,目中亦有濃濃的尊敬之色。
一陣靜默後,飄渺話音再起:“當初我並未感悟河洛,無法留下完整意志。否則,你無法破開我的幻陣。司徒驀然的刀氣,不是那麼好抵抗的。小傢伙,好自爲之……”
吳瀟正欲說話,卻見眼前崩潰著的幻陣徹底消散,不留半絲痕跡。
吳瀟知道,韓尋已經徹底消散了,隨著這道幻陣一起,永恆消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