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稍稍回退至數天之前,窺天小世界內,一如既往的平靜。平靜之間,卻又隱隱淌漾著不可言狀的壓抑。
依舊是那一方熟悉茂密的森木林,諸葛清風一人做足,天光透過枝椏藤蔓,隱隱現現般流淌其身,渲染一身黑白交織的斑駁。莫名的,一抹苦澀無奈的意味於那修長背影間漸開漸濃。
靜默之間,諸葛清風輕聲呢喃:“五年……短短五年而已,爲何恍惚間如此漫長?”
至北玄域的百朝大戰之後,已經五年。於凡人而言,五年也算不上太長時間。對武者而言,只能用短暫形容。乃至,諸葛清風這樣的高階武者,隨便一次閉關,就不知是多少個五年。
諸葛清風所珍視之人,至始至終,也就那麼寥寥幾人。一個是他的師祖或者說是老師,辰青陽。一個是他的親生妹妹,諸葛清靈。還有是他所傾心的女子,南宮婉。還有,親如手足的同門師兄,劍天羽。以及那曾共患難的摯友……柳劍橫!
至陸傲天與劉俊兩大帝級強者尖銳碰撞之後,那可謂曠古爍今的帝級巔峰者較量,或悄悄然間影響了整個大陸。包括暗魔,包括天痕,包括三大霸國。乃至是西方四霸族,南方六宗門。甚至是一向不問世事的東方劍宗,亦受到極大影響。一大玄天盛世,已然逐步闊步巔峰。故此,作爲玄天一大巔峰勢力的窺天,不可能沒有半分改變。而諸葛清風身邊,他所珍視之人,亦有了似顛覆性般的改變。當然,將自己放逐至無盡虛無的辰青陽以及沉睡數百年的諸葛清靈或許未曾改變。
至劍天羽提及所謂的深邃地獄之後,他本人便不同於以往。幾乎無時無刻催動著星辰盤,推演著未來。他說:我定將在那深邃地獄間尋求一抹曙光。或許結果並不理想,他只推演到了未來的唯一變數,陸峰。可卻終究未曾找到那所謂的曙光。終於,劍天羽閉關了。或者說閉關也不對。他是將自己關起來了。關在……諸葛清靈所沉睡的冰室內。五年間,諸葛清風再未見過劍天羽一次。
至於劍天羽在做什麼,諸葛清風不知。當然,能知道的也只可能是劍天羽本人,或許再加上沉睡的諸葛清靈亦一同目睹。
諸葛清風幽幽一嘆,微微翹首,正見被樹枝茂葉切割得支離破碎的天空。星星點點的天光灑下斑駁白暈,卻終難見一望無垠的藍天。那是……不見天日?
靜默良久,那分嘆息化作了無奈的苦澀之笑。
南宮婉至塵丘邊疆迴歸窺天之後,亦不同往昔。她開始駐足丹堂,每日每夜地鑽研丹道。她對諸葛清風說:我一定會煉製出能讓清靈甦醒的丹藥。或許過程漫長,但我一定可以做到!
之後,諸葛清風很少再見南宮婉。即使是相遇,也僅僅是淡淡一笑,擦身而過。這讓諸葛清風升起滿心複雜。她難道不知道,這麼做根本就不會有結果嗎?可自己能阻止她。若同一桿無比沉重的稱,一邊掛著諸葛清靈,而一邊卻是南宮婉。
或許,諸葛清風自己都沒有意識到。諸葛清靈的意外,本質上是跟南宮婉一點關係都沒有。而南宮婉心裡卻認爲自己有責任。至少,當日她可以留住劍天羽,便不會有諸葛清靈盜取星辰盤一事。她對於諸葛清靈,實則有著深沉的愧疚。
塵丘一戰,帝雲的出現,更讓南宮婉意識到。時間,或許真的不多了。至少,在這之前,要讓諸葛清靈甦醒!一如南宮婉曾所說的:我會救活清靈。我們四個人還能做第二次任務,第三次,第四次……直到暗魔毀滅。直到,世界終結!然後……共赴地獄。
“或許,是我忽略了什麼很重要的事情。”
諸葛清風蹙眉,苦思半響,卻無
果,“又或者,是我遺忘了什麼?”
想到此處,諸葛清風背脊猛然一寒。一抹無由來的恐懼瘋狂席捲,瀰漫了諸葛清風的心神。就若同,一雙源自地獄的雙眼,死死盯著自己,難受至極。
不覺間,他額間溼透,“果然,我一定忘記了什麼非常重要的事。”死死皺眉:“究竟是什麼事?”
片刻後,諸葛清風步伐匆匆,離開了這片舊林,踏進了一方殿宇。
“柳……銘恨?”
精緻木門前,諸葛清風輕叩一陣,並無迴應。便直接開口喚柳銘恨,結果依舊。這倒讓諸葛清風一陣錯愕。要知道,柳銘恨在窺天數十年裡,幾乎沒出過門。似乎,上次出門便是陸峰來窺天之時。這回竟是罕見地不在家裡。
“找我?”
諸葛清風無奈之時,正想散開感知場域尋找柳銘恨。身後長廊轉折處傳來了柳銘恨那淡淡的聲音,諸葛清風驀然轉身,眉宇間錯愕更甚。因爲,自長廊外走出的並非柳銘恨一人。他身側,還有一個衣袂飄飄,亭亭玉立的女子,碧佳。
似乎,柳銘恨不在自己房間也可以理解了……
諸葛清風乾咳兩聲,注視碧佳半響,再看向柳銘恨之時,目光怪異。不過,柳銘恨沒有半分尷尬,依舊是淡漠以對。
“你的本尊如何?”諸葛清風靜默一陣,問。
諸葛清風清楚記得現在,,柳銘恨的本尊,便是他的摯友,柳劍橫。上次潛入窺天,丟下碧佳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往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裡,碧佳都在諸葛清風耳邊嚷嚷著要見銘恨哥哥,讓諸葛清風無奈至極。沒想到的是,柳劍橫那永久閉門不出的靈魂分身會再度去接觸碧佳。
或許,變化的不僅僅是劍天羽與南宮婉。柳銘恨,或者說是柳劍橫。亦悄悄轉變著。至少,他那恨意滔天的眸子,在直視碧佳之時,或有那麼一瞬,閃過柔和。
“不知。暗魔老祖已經將注意力集中到了我身上。本尊主動切斷了與我的感知聯繫。”
諸葛清風輕輕搖頭。本想問出自己心中的疑惑。心想柳劍橫或會知道自己忘記了些什麼。可現在,似乎沒有必要了。諸葛清風沉吟片刻,瞧著柳銘恨那充斥淡漠的眸子,心頭一沉。無論是柳劍橫還是柳銘恨,根本意義上終究是一個人。眼前的柳銘恨,何嘗不是自己的摯友?
“這樣,真的好嗎?”
諸葛清風清楚地記得,柳劍橫那柄折斷的疾風戟,戟柄懸掛著色彩斑斕的蝴蝶吊墜。柳劍橫盯著那吊墜的目光,分明有著異樣的色彩。那時候,諸葛清風就知道,那吊墜的原本主人,一定是能觸動柳劍橫心靈的女子。碧佳,在柳劍橫的眼中,或許只是一個妹妹吧。畢竟,碧佳在很大程度上,與柳劍橫的妹妹柳清漪相似。
現在柳銘恨一定是對碧佳動心了。諸葛清風知道,就算所有人都會說謊,而柳銘恨的眼眸一定不會說謊。那恨意澎湃若漫天星河般浩瀚的眸子。
他,喜歡碧佳!
柳銘恨盯著諸葛清風,他知道諸葛清風是指什麼。淡淡說道:“我是柳銘恨。”
話罷,不再言語。直接闊步,與柳銘恨擦肩而過。而傻站在原地的碧佳有些不知所措。剛纔這兩人的對話她是一句都沒聽懂。
“還學不學推演術?”
當柳銘恨淡淡話音流入耳畔之時,碧佳才恍惚回神。瞧見柳銘恨已經走進房間,正欲關門,便急急忙忙應了一聲,匆匆跟上。
良久之後,諸葛清風苦笑。果然,柳劍橫也變了。以前的柳銘恨對自己雖說淡漠,卻還不到現如今這般無視的地步。果然,是身爲本尊的柳劍橫
影響到了其靈魂分身柳銘恨?還是說……
“難道?”
“是的。”
諸葛清風離開殿宇,行走於殿宇外的偌大廣場,他嘴中輕聲喃喃。而突兀的,一個聲音至諸葛清風身後響起。
那是……劍天羽的聲音。
諸葛清風身子一怔,緩緩回身。而劍天羽的話音不斷,“你猜測不錯。恐怕柳劍橫已經觸摸到了一分河洛之理。他已經有能力創造出第二個獨立人格。現在的柳銘恨與柳劍橫之間當然有著密不可分的聯繫,可那不再是生死相關的聯繫。現在的柳銘恨,或許可以算做是柳劍橫之外的另一個人。而非分身。”
“故此,柳銘恨不會受柳劍橫的影響。他,有著喜歡那女孩的資格。”
諸葛清風盯著劍天羽,容顏依舊。五年間沒有半分變化,唯一多出來的便是眉宇間那似看遍人間浮沉的滄桑。諸葛清風喉嚨有些乾澀,劍天羽所言他聽見了,雖說在意柳劍橫的事。可眼前的師兄卻更讓人擔心。他喉結滾動,半響後才吐出兩個字:“師兄……”
“隨我來,師弟。”
不等諸葛清風的下文,劍天羽不容置喙而與。輕輕拍了拍諸葛清風肩頭。兩人一同消失在了廣場。
劍天羽的房間內,因爲長期無人居住,已然佈滿塵埃,有一分腐朽陳舊之感。他輕輕拍了拍案幾前的長凳,抖落漫天灰塵。很自然坐下,對著諸葛清風淡淡一笑。諸葛清風知道劍天羽一定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訴自己,正對著劍天羽那淡笑,諸葛清風輕輕拂去身前長凳的塵埃,亦隨意坐下。
“你還記得我所提及的深邃地獄嗎?”劍天羽一針見血,直接提出諸葛清風近幾年來所在意之事。
諸葛清風點頭,劍天羽亦不作解釋,直接長袖一揮,一片手心大小的古樸銅盤懸浮而出。那赫然便是星辰盤。劍天羽輕輕一指,星辰盤透發幽幽光華,交織成一道光束,直接沒入諸葛清風體內。
諸葛清風瞬間震撼,數不盡的畫面在其腦海中不斷翻轉。那是……劍天羽口中的深邃地獄!
良久之後,星辰盤迴到劍天羽手心,而諸葛清風面色已然蒼白。
“那是怎樣的存在?那是怎樣的一雙眼睛?這根本就是顛覆一切的恐怖啊!”
諸葛清風驟然大吼,情緒久久不能平靜。猛然的,冰冷到刺入骨髓的話音響動在諸葛清風耳畔……不要改變!
“我想起來了。五年之前,我曾見過這一幕。我所忘記之事,便是此事。”諸葛清風無力般輕語。
劍天羽目露幽光,輕聲說道:“我在星辰盤上下了禁制。我知道你或者婉兒一定想窺探我用星辰盤所看到的東西。索性,我將星辰盤置於清靈沉睡的冰室內,給你與婉兒窺探的機會。然後,我的禁制會消除你們所看到的東西。”
劍天羽沉默許久,說:“至始至終,我都不想你們揹負這沉重的壓力。”
“師弟,拜託你一件事。你應該知道,那名爲陸峰的少年,便是末世中的唯一變數。可是,一個名爲瑤雪的女子最終將湮滅這最後的希望。所以,師弟。我請求你,將瑤雪與陸峰分開。對陸峰而言,或許殘忍。這卻是必要的犧牲。”
諸葛清風依舊不語,似還未從恐懼中清醒過來。而劍天羽的話音不斷,他說:“此事我本想親自去做。可惜,現在的我,太過弱小。我已經無法走出窺天半步。否則,我必將粉身碎骨。所以師弟,此事拜託你了。”
“改變,那不允許改變的未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