淚寒滿目凝重，緊咬牙關。青澀面頰上的自信之色此刻已經蕩然無存。面對天魂境的強者，無論是誰，都不可能淡然以對。淚寒清楚的知道，縱使是在無盡星域，無窮文明之中，這個階位的強者也不多。任何一人，都有撼動星河之力！
一分失落之感悄悄然萌發在淚寒心頭。
可是，不能放棄！
淚寒下意識地告訴自己，眼前之人，雖擁有天魂之力，卻也僅僅是一具沒有意識的軀體。或許……可以一戰。
手，在顫抖。似乎是在嘲笑自己的天真。淚寒狠狠一捏畫筆，強行止住顫慄。濃郁黑墨揮灑，流淌在畫紙之上，牽引著遠古魔神般的天神，雪白羽翼緩緩扇動，驚人偉力無休止地盪漾，瀰漫天地，籠罩那靜默於泥濘土地上的身影。
雨，依舊在下。
驚人的爆破之音響徹天地，附和震耳雷鳴，盪漾不絕。空間扭曲，能量肆掠不斷，一片煙塵之中，耀眼光華涌動。赫然便是顧念生，他竟不受絲毫損傷，依舊是靜默地佇立。直接無視了淚寒的驚人一擊。
“我，不信！”
淚寒竟是咆哮出聲。畫筆揮動，在虛空中游動著玄妙脈絡，混沌之氣涌動，和著不曾乾涸的黑墨，死死刻畫在純白畫紙之上。
天神怒吼，羽翼揮動，帶著混沌之氣，催動著毀天滅地的威能，瘋狂涌向靜立不動的顧念生軀體。
淅淅瀝瀝的雨花中，滿是決然之色的淚寒，青澀小臉上的最後一抹戰意也轟然破碎。他的表情凝固了，不可思議地盯著不遠處的顧念生。依舊是毫髮無損！
天魂，究竟強大到什麼程度？
淚寒蹬蹬後退數步，接連噴出數口鮮血，滲入渾濁泥土之中。而其面頰，已然蒼白，毫無血色，氣息也一分分的極速削弱。
這一瞬，顧念生動了。他輕輕伸出手臂，光華閃耀中，他對空，輕描淡寫地一拍，似乎不帶任何力量涌動，卻又有深沉若地獄般的壓抑，讓淚寒再度噴出鮮血。
莫名的，如亙古長存，屹立不倒的天神竟發出了驚恐般的嚎叫之音。其背後，雪白羽翼，驟然崩潰，散做星星點點的光雨流散。
象徵著淚寒最高戰力的天神羽翼，竟是這樣簡簡單單地粉碎。儘管沒有傷到淚寒本人，亦如一把無形的匕首，狠狠切割著淚寒心頭的最後一分僥倖。
顧念生依舊是靜默佇立，隱隱間，他被神曦籠罩的軀體中流動出了一抹淡淡的力量涌動。
那是怎樣的一種力量？恍若無垠大海中翻滾的一粒水花，又似無盡蒼茫中暗淡的一粒星石，渺小而縹緲。可是，就這樣渺小的水花與星石，有孕育著攪海翻江，震撼蒼穹的偉力。激盪流溢的壓抑感瀰漫了淚寒的心頭。
他死死盯著那根本就沒有生氣的顧念生，稚嫩的臉頰上寫滿了凝重與震驚，甚至，還有那麼一分恐慌。他捏著畫筆的瘦小手臂不知何時又一次顫抖了起來，點點黑墨揮灑在了純白畫紙之上，模糊天神之面頰。
爲什麼，爲什麼已經潰敗的顧念生還會出現在自己眼前？爲什麼，顧念生殘存的軀體還有著這樣恐怖的力量？
淚寒心頭升起了無力之感，先後大戰顧念生與陸峰二人，體內澎湃若汪洋的混沌之之都跟著一分分乾涸了下來。當以爲自己已經勝券在握之時，一具毫不起眼的軀體卻是突兀出現
。他淡淡地對峙著自己，恍若在嘲諷自己的無知一般。之前的大戰恍惚已經沒有了半分意義，因爲，僅僅是這具軀體便足以徹底碾壓淚寒，和著他的天神一同崩成碎末。
天魂，不可逾越的境界，無法想象的力量。
輸了，裹帶著那黑與白交織的夢一同粉碎在了此處。回不去混沌了，甚至連玄天也容不下自己的存在。一片星域，終究是有著難以抗衡的意志。那迷惘雙眼中，曾意義閃耀過的希冀……
嘭……
纖細畫筆至淚寒手心滑落，靜躺在被晶瑩雨花洗刷得污濁不堪的泥土之上。淚寒眼角，一粒淚珠悄悄然滑落。
所謂淨世，果真是罪惡嗎？可是，我又何嘗不想，做一個……溫柔的趕魂少年……
好冷，那混沌交織，氤氳模糊的故鄉是那樣遙遠。從一開始,我就是一粒棋子而已，被故鄉拋棄的棋子……
那神輝交織的身軀緩緩向自己靠近，每一步落下，都伴隨著磅礴無盡的力量涌動，若一隻重錘，狠狠敲動在淚寒的心神之間。淚寒慘笑，雙膝顫抖著，猛然半跪在污濁的泥水之中，晶瑩淚花至其青澀臉頰不斷滑落。
輸了，便是意味著毀滅。此人，他是顧念生，不是陸峰，沒有半分迴旋之地。可是，淚寒並不畏懼死亡，一個趕魂人，何曾畏懼過死亡？他害怕的是，埋骨他鄉的亡靈，再也找不到回家的方向。一如自己，再也沒有迴歸故鄉的可能，那分哀涼，也只有親身接觸過亡靈的他，才能深沉地體會到。
那麻木雙瞳中閃耀的最後一分希冀，是那樣美好……
滔天威壓涌動，顧念生輕輕擡起了手臂，捏成光華閃耀的拳頭，霎時間驚雷轟鳴，凝聚了足以毀滅一切的力量，鎖定淚寒。
“結束了，可那無法淡去的哀涼，又將持續到幾時？”
淚寒嘴裡輕聲喃喃著，卻也沒有做最後的抗衡。因爲，無論怎樣掙扎，也絕對不可能抵擋天魂之力。
可是，光華閃耀，威壓肆掠的拳勁流束並未擊打在淚寒身上。是顧念生突然停止了毀滅，卸去了那恐怖滔天之力。淚寒眼前，忽然涌現出了若虛若幻的亡靈伍列。那是……戰死沙場，埋骨他鄉的無數將士。他們竟是無端出現，排列著整齊的隊列，若同一堵堅不可摧的壁壘，將淚寒護住。
淚寒怔怔地盯著眼前的一幕，眼中有無法置信之色。那些，被自己帶領著，一步步迴歸故鄉的亡靈爲何會無端出現在此處？很快的，淚寒嘴角露出了溫和笑意，懵懵懂懂中，卻又明白了許許多多東西。
“你們，今日守護於我。他日，我必將結束無休止的戰禍。我是一名……趕魂人！”
淚寒認真說道，對著眼前若虛若幻的亡靈伍列點了點頭。轉而，他再度將目光落在了顧念生身上。
“我還不能死，即使這片星域容不下我的存在，我亦有必須去做的事情。所以，我要全力一戰！”
淚寒咬著牙說道。他黑色長袖輕輕一揮，虛幻至極的亡靈隊伍終於是徹底淡去。而橫亙與淚寒與顧念生之間的，只有那被摧毀得不堪入目的枝丫藤蔓，以及那無休止飄飛著的晶瑩雨花。
“如果說，天神便是修羅，那麼，就讓我之血液，將修羅印刻得更爲猙獰！”
他手中已經沒有畫筆，只是狠狠咬碎指尖，殷紅血液汨汨滴淌而出，
盤旋著濃郁不堪的混沌之氣。他笑著，指尖刻血，輕柔細膩得刻畫在已經不再光潔，甚至是凌亂的畫紙之上。猛然的，血光涌動，駭人威壓瀰漫。那猙獰天神，被粉碎的羽翼再度出現。可是，羽翼不再純白，而是觸目的殷紅！
天神羽翼再度扇動，大雨之中傳來嘩嘩聲響，一分寂寥，一分寞落，還有一分……溫和。地獄般的恐怖，天使般的溫柔，極端的兩股力量完美交融，成就了淚寒的至強一擊。這一擊，裹帶著那瘦小少年，罪惡淨世者，溫柔趕魂人曾有過的，黑白交織之夢，化作一道血紅光束，猛然涌向顧念生。
淚寒咬著牙，殷紅血液至其牙縫不斷溢出，面色蒼白到了極點，甚至是身體也搖曳著隨時都會倒下。可其不在意，目光炯炯地盯著顧念生，所有的一切，都賭在了這一擊之上！
能量瘋狂肆掠時，氤氳扭曲的虛空之中，一聲縹緲嘆息之音悄悄然傳出，涌入淚寒耳畔。其身軀猛然一頓，便看到了不可思議地一幕。那凝聚著自己最後最強一擊的血色光束被一聲嘆息粉碎，自己引以爲傲的天神被撕成了湮粉，裹帶著最後那懵懵懂懂的夢，消失了蹤影。
可是，淚寒最爲震驚的不是此事。他發現，那沒有意識的軀體中，分明有了一分只屬於生靈的生氣！
“顧念生，甦醒了？”
淚寒面若死灰，輕聲喃喃著，可嘴角卻是釋然一笑。這一擊被粉碎的同時，淚寒也已經沒有了哪怕一分的迴旋之地。這一戰，已經是徹底的輸了。顧念生甦醒與否，已經沒有半分意義了。
輕輕合上雙目，眼縫中所見的最後一幕是支離破碎的世界，接著，化成了深邃無盡的黑暗。靜等顧念生，最後的……宣判！
“你……走吧。”
那是很輕的聲音，源自顧念生，良久之後才緩緩盪出。他盯著淚寒，道：“今日，我承認你的存在！”
淚寒瘦弱的身軀猛然一顫，他睜開雙目。張嘴想說什麼，卻猛然發現，顧念生並未甦醒，僅僅有了那麼一分微不可查的清明，隨時都會消散。
淚寒沉默許久，對著顧念生深深一拜。拾起畫筆，嫺熟地背起畫框，轉身走去。走動中，銅鈴搖曳中傳出清脆之音，卻又不再淒涼。最後，那瘦小卻又無限寞落的背影徹底地消失了，於罪惡平原間，不留一絲痕跡。
許久許久之後，靜立地顧念生動了。他緩緩走動，至月華劍前止步。他輕輕抽出插在泥土中的月華，凝視良久。不知是何原因，而月華似乎有了一分意識，劍身無端顫動，傳出低沉輕微之音，若依戀般，頓在顧念生的手心。
一聲悠揚嘆息之音傳出，悠悠盪漾，傳出許遠許遠，才隱於深沉似海的黑色霧霾之間。
他盯著依舊靜躺泥土之上，昏迷不醒的陸峰，神曦中清晰可見的眸子中似乎有了一分和煦的笑意。他將月華送到陸峰手心，轉而是搖頭轉身。又過了許久之後，他輕輕**了嘴角，微弱卻又清晰無比的聲音響遍整片天地。傳出黑色霧霾，突破扭曲空間，透過罪惡平原的限制。響動在玄天，響動在北玄域，響動在大黎……天藍城！
其音隆隆，若大道之音，使無數強者心神顫慄。包括劉俊，包括姜成，包括韓沫薇，包括劍天羽，包括……帝雲！
“三生……三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