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國距離悼凰城並不遠,以陸峰現在王座境的實力,再加上兩部極速的身法武學,從長安城趕到悼凰城,也就用了一天多時間。
數十年過去,悼凰城依舊。車水馬龍,叫賣婉轉,一派繁華之景,比之長安城也不遑多讓。但悼凰城給陸峰的感覺終究是沒有獨屬於長安城那一分祥和。畢竟,悼凰城有著驚人的背景。陰暗處埋葬著無盡強者的血與屍骸。
陸峰的目的很明確,徑直前往風一笑的簡陋客棧。人若經年,許多往事也會自然而然地流淌於腦海。行走中,陸峰亦想到了許多。
就在這個城市,陸峰認識了白林,唐興,楊誠。幾個讓他交心之友。同樣是在這個城市,陸峰與瑤雪初遇。那個讓他心魂縈繞,柔腸百轉的女孩。
或見陸峰神色有些迷離,上官貞便問:“想瑤雪了?”
陸峰點頭,卻又搖頭:“我雖不算什麼好人,但我懂得珍惜眼前。我所想到的不僅僅是瑤雪,還有白林,唐興他們。在這個城市,我認識了許多摯友。”
上官貞抿嘴笑了笑,沒再言語。但那閃爍動人的目光似在說:你若珍惜眼前之人,我就不會等到現在了。
兩人穿梭於人流,兩個時辰後,在一條冷寂的街巷停頓,這清淨之處,便是風一笑常年的住所。他的客棧,就在這條冷清小巷裡。
數十年過去,客棧依舊。木門木窗,木桌木凳。所見之物,均是木質構物。經年消磨後,這間偌大的木屋也呈現腐朽狀。牆板樑柱等已被歲月風化侵蝕了許多,隱隱能見的或許就是人世滄桑。
風一笑獨坐在靠裡的一方木桌,正自斟自飲,昏惑燈光明滅不定,隔著些許距離的陸峰一時有些看不清前方的佝僂老人。陸峰沉默著欲再走近一些,風一笑沙啞卻和藹的話音響起:“小傢伙,你來了。”
陸峰微笑著頷首:“承蒙一笑前輩諸多關照,晚輩特來探望前輩。”
說話間,陸峰與上官貞已經並肩走近風一笑,隔著一張方木桌,陸峰很隨意地坐下,與風一笑相對而視。上官貞微微遲疑,也就跟著陸峰坐下了。
風一笑忽地一笑,饒有興致地看著陸峰:“小傢伙倒是會說話。我活的的歲月超乎你的想象,就不要拿這些沒用的話來搪塞我了。”他目光幽幽地盯著陸峰,繼續說:“原以爲,你會因爲壽命大限降至,纔來我這裡搏一線生機。卻沒想到,你還真的憑自己挺過來了。”
明滅燈光下,陸峰看清風一笑的輪廓。依舊是蒼老褶皺的臉,白雪般的山羊鬍子,打著補丁的布衣,乾枯的頸脖與手臂。儼然是一位日薄西山的老人模樣,與昔日對比,一層不變。
聽著風一笑沙啞的話語,陸峰也略感尷尬。這些年裡,風一笑對陸峰的照拂不可謂小。至少,陸峰在蒼穹業火這一神術的領悟上,風一笑幫了大忙。關於藍炎的傳承分爲三部分這等重要信息,陸峰也是至風一笑口中得知。甚至,風一笑還支持陸峰去獲取
其弟子沈勝手上的不死涅槃。陸峰受到詛咒,風一笑亦願意幫助。他曾讓上官貞轉告陸峰,說不死涅槃有浴火重生的契機。若陸峰走到絕路,可以前來一試。這些話,自然是經上官貞之口,意思絲毫不差地轉告給了陸峰。
這些林林總總加起來,風一笑算是陸峰的大恩人。但陸峰數次來到風一笑這裡,不是因爲有事,就是風一笑主動相邀。沒有哪怕一次,是陸峰刻意前來探望風一笑的。包括這一次,陸峰來的目的也是帶走魂涯。
這些,於情於理陸峰都感覺說不過去。便默然其身,對著風一笑恭敬一拜:“前輩說的是,晚輩確乎太多時候都疏忽了您,在此,陸峰致歉。”
風一笑樂呵呵地看著陸峰認真的模樣,蒼老的手輕輕撫了撫白飄飄的山羊鬍子,道:“你有這心就夠了。這次前來主要是因爲攝魂珠與魂涯吧。”
陸峰坦誠點頭,道:“一笑前輩,當初是我強行將攝魂珠塞給你的。魂涯本身意願是不願留在這裡的。現在,我想帶魂涯走。”
風一笑端起酒杯,輕輕抿了一口杯中燒酒,才笑道:“坐下陪我聊聊。”
陸峰並不矯情,隨身坐下,風一笑便輕輕斟了一杯酒,推到陸峰面前。陸峰微微遲疑一下,便是一笑,舉杯而飲。
風一笑目中露出一分讚賞之色。因爲陸峰本就知道,風一笑的酒蘊含著濃厚的玄法之力,隨意喝下,動輒沉睡個三四天也算正常。而今陸峰明顯不會在此久留,但他還是沒有顧忌地喝下了自己的酒。
“小傢伙放心吧,這就是普通的酒。今天你就陪我喝喝酒。總是孤身一人,久了就想找人說說話。”
陸峰心裡微微一沉,他清楚風一笑這句話裡蘊含的落寞。雖然風一笑的弟子沈勝也在悼凰城,經常會來風一笑這裡。但關於沈勝陸峰還是瞭解一點。那是一個喜愛沉默的人。就算與風一笑相對而坐,也大多時候沉默。能與風一笑聊天的,實則沒什麼人了。
陸峰含笑道:“陸峰遵循前輩意願,卻不知前輩想聊些什麼。”
風一笑混濁卻又莫名深邃的雙目掃動,遊走於陸峰與上官貞之間,便大有興致地說道:“小傢伙,你就給我說說你們倆的事吧。”
陸峰一時語塞。上官貞亦跟著俏臉一紅。
陸峰乾笑一聲:“沒什麼可說的,也就牽牽手睡睡覺而已。”
陸峰分明是答非所問。風一笑想問的是最後他們兩個是怎樣走到一起的,問的是過程。而陸峰直接說的一目瞭然的結果。這回答,風一笑忍不住開懷大笑。而上官貞俏臉更是紅到耳根子,更顯醉人。
風一笑擺擺手,道:“既然你感覺不好說,那麼小妮子你來說說看。”
上官貞抿嘴,雖然感到羞澀,但面對著風一笑,總不能一直避諱。上官貞便說:“從我與陸峰初遇到他接受我,期間一共四十年,我一直等,一直堅信,會水到渠成,總會有他正視認可我的那一天。
然後,我的堅持就有結果了。”
陸峰在旁邊插話:“其實說水滴石穿更恰當……”
風一笑再度大笑,兩眼都彎成了月牙狀,像是開心的小孩。顯然這兩個後生小輩讓他很是高興。
見風一笑如此開心。陸峰與上官貞也相視而笑。
之後,三人對坐著聊了許多。風一笑再度提及久遠歲月前他與藍炎之間的一些故事。讓陸峰與上官貞驚訝的是,昔日竟是藍炎追求風一笑的。年輕時的風一笑也有傲骨,雖然藍炎驚世美麗,更是絕巔強者,但風一笑一開始並不喜歡藍炎。兩人還交過手,結果當然是風一笑吃癟。幾次三番下來,風一笑終於是折服在了藍炎的火紅長裙之下。
陸峰心頭忽然升起一個念頭:若非他們時代的最後一戰,幾近所有強者都被洪荒意志抹去了存在。那麼藍炎與風一笑的愛情故事必將成爲一代佳話,世代流傳。
陸峰也說了許多,關於陸峰十四歲之前習文棄武與陸傲天頂撞的一些趣事,還有與陸戰曾一起用九天玄冰液淬體的搞笑舊事。亂七八糟的一些加起來,亦逗得風一笑笑嘴難合。
至於上官貞,倒沒說什麼,就靜靜地聽著這一老一少吹牛打屁,時常抿嘴笑笑,算是一名旁觀者。
時間在閒適之間便輕輕走過,不覺中,已是黃昏。陸峰原計劃是今天就要到星辰主界的。既然拖到現在,陸峰便打算就在風一笑這裡休息一宿,明日再回星辰閣。
到了此時,陸峰纔想到一個問題:“一笑前輩,說起來,魂涯呢?”
風一笑不以爲意地說:“當初你把他送到我這裡之後就走了。魂涯那小傢伙就將一肚子火氣噴到了我身上。他告訴我,陸峰迴來之前不要驚醒他,之後就陷入沉睡了。”
說著,風一笑乾枯的手於虛空一抓,濃厚的空間之力涌動,空間扭曲中,一粒幽光閃爍的珠子出現在風一笑的手心。這自然便是攝魂珠。
風一笑輕輕拍了拍手心的攝魂珠,有玄奧的力量流動,是在喚醒魂涯。
不消片刻,攝魂珠幽光大盛,魂涯的聲音驟然響起。音調尖銳,顯得激動,沒有半分睡意惺忪之感:“臭小子,你挺過來了?”
對於魂涯,陸峰心裡存著一分歉意。但以兩人之間的默契,這不能道歉,只能埋在心裡。陸峰對著攝魂珠笑了笑:“魂涯,我來接你了。”
“你終究是找到了方向,並未泯滅於這場情感試練之中。爲此,我很欣慰。”
陸峰點頭,對魂涯無法道歉,更不能致謝。陸峰道:“今後,無論發生什麼事,我都不會再作出這般選擇。我的……朋友。”
說著,陸峰對著攝魂珠伸出右手。攝魂珠懸浮著拖著幽暗光束,輕輕流入陸峰手心,旋即沒了蹤影。
陸峰捏了捏右手,喃喃輕語著:“這感覺,遺失已久的熟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