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誠的頭埋得很深,捏著賀梓香泛白的手,抵著他的前額。兩人過往的點點滴滴尤爲清晰地蕩於腦海。
錯了,自己錯了。
無論自己是人是妖,或者是鬼是魅。這又有什麼所謂?
只要,還有她。她願意跟隨,自己又還在意什麼?
“梓香……”
石門外,白林凌子靈包括吳瀟都來了。此時頗爲焦急,均是在等上官貞。而牧軒與牧寧兩兄弟則是太過忌憚這幾人,不敢靠近。但牧寧也硬氣,不肯離開,就這樣遠遠地怒視著這一衆(zhòng)人。
似乎,等人之時,會感覺時間格外漫長。對石門外一衆(zhòng)人是如此,對裡面的楊誠更如同煎熬。
陸峰深吸了一口氣,對著眼前幾人笑笑,道:“眼下我還有些事情,就先回去了。”
“是害怕她嗎?”
吳瀟瞧著陸峰不自在的表情,卻是淡然而問。
陸峰沉默一會,剛想說話,卻見遠處兩道身影正疾掠而來。陸峰一頓,那分明就是唐興與上官貞二人。當陸峰看到她時,她當然也看到了陸峰。陸峰微微側(cè)頭,對著吳瀟勉強一笑:“並非害怕,而是顧慮。”
話罷,陸峰身化光影,疾掠遠去。與上官貞擦肩之時。她側(cè)頭,他直視。她眼中有他,他眼中卻盡是淡漠。
那一瞬,似針刺胸口般的難受。儘管沒有看她,陸峰眼角餘光亦能看到她眼中深沉似海的神傷。
“上官姑娘,我們走吧。”唐興見上官貞有些失神,頓足不前。倒是知道她與陸峰間有些事情。可現(xiàn)在不便過問,楊誠那邊或許等不及了。只得出聲提醒。
上官貞點點頭,美麗臉頰尤爲沉寂,似無半分情緒,無怒無喜。
來不起與白林等人招呼,上官貞便直接走進了石府。
“救她!”聽見一些動靜,楊誠回頭,看到上官貞,自然激動,直接大吼。
上官貞微微蹙了一下秀眉,點頭說道:“你在這裡或有不便。”
楊誠清醒了一分,顯然知道自己剛纔太過失態(tài)。不過現(xiàn)如今也不是考慮這些問題的時候。起身對著上官貞認真一拜,“請你,救她。”
話罷,楊誠不敢再做停留。他害怕自己多耽擱一分,賀梓香就多一分危險,而肚子裡的孩子就更加堪憂。
楊誠若熱鍋螞蟻般,在石門外逡巡許久許久。這看得白林楊誠二人亦跟著焦慮。這二人不知楊誠爲何如此,儘管賀梓香身體狀態(tài)不好,卻並不致命。眼前的楊誠在他們眼中顯得太過怪異。
畢竟,楊誠這些年來變得太過淡漠。即使是昔日的好友也很難見他一面。而如今,卻會如此關(guān)切賀梓香。這令人驚訝。
“楊誠,你告訴我。這幾年你身上發(fā)生了什麼。還有,賀梓香究竟怎麼了?他身上根本就沒有傷,你究竟在擔心什麼?”
白林是個冷性子,眼前楊誠的樣子確然讓他看不下去之時。他一把抓住楊誠的手,沉聲問道。
楊誠一頓,這些年來,他最不敢直面的便是白林。此時兩人對視,楊誠一時無言。他不敢將他們在嬰孩之時被其父楊猛換身
的事情告訴白林。那樣,或許會失去一個尤爲重要的朋友。
楊誠慘笑一聲,道:“我這裡究竟發(fā)生了什麼,並不重要。只要梓香沒事,一切都可以回到從前。”
“賀梓香怎麼了?”白林皺眉之時,唐興上前而問。
“她肚子裡有我的孩子。而我……拍了她肚子一掌。”楊誠懊悔無比,此時話音顫抖。
兩人大驚,雖不知事情的前因後果,卻也明白此時楊誠爲何會如此焦慮苦痛了。看著頹然無比的楊誠,兩人感覺喉嚨乾澀,不知再說什麼。
一陣靜默中,緊閉的石門緩緩打開。上官貞帶著一分疲態(tài)走出。
楊誠掠上,拍住上官貞的肩頭,焦急問道:“她怎麼樣?”
楊誠用力太猛,上官貞身子微微傾斜,險些倒下。她後退一步,看著楊誠輕聲說道:“她沒事。”
“那麼,他呢?”
上官貞沉默,而楊誠則更加焦躁。一雙黑色眸子似有兇芒閃過,看得上官貞一陣心驚。白林猛然上前,隔在楊誠與上官貞中間。順手就是一拳打在楊誠臉上,白林冷冷說道:“我不過來,難道你是準備殺了她?”
楊誠踉蹌後退幾步,被白林一拳打冷靜了一分。而白林則回過頭去,略帶歉意地看著上官貞說:“對不起,楊誠他……”
“沒事的,我不怕他的。”上官貞搖頭,繼續(xù)說道:“她身體並無傷勢,只是傷心過度,有些神志恍惚,纔會一直昏迷不醒。我給她服下了凝神丹,且爲她度了一些冰屬性的元力,應(yīng)該能暫時讓她平靜一些。過不了多久,她就會醒來。”
“至於她肚子裡的孩子……”上官貞抿了抿嘴脣,帶著一分惋惜說道:“她受到過攻擊,雖然不強,可正中小腹。這對其腹中胎兒太過致命。可這也並非無法挽回之事。怪就怪在,我在她體內(nèi)發(fā)現(xiàn)了一股極爲兇戾的力量。本該安靜潛伏在其體內(nèi)的力量,卻不知爲何,開始滲透其胎兒。”
一陣靜默之後,上官貞繼續(xù)說:“胎兒本就還未成形,脆弱無比。根本就無法承受這一股力量。現(xiàn)在,或許沒人能挽回他了。”
上官貞搖頭,臉上的疲態(tài)格外明顯,兩鬢間已有香汗成股。顯然她是爲賀梓香度了太多的元力纔會如此。此時話已說完,似乎她也沒有留意,輕聲說了一句:“因爲你們是陸峰的朋友,我纔會幫你們。以後,或許你們不必再找我相助。我與陸峰,已經(jīng)陌路。那麼,與你們亦無半分關(guān)係。”
她話音很淡,就這樣輕飄飄地拋出,便頭也不會地離去。
唐興輕嘆,他知道上官貞會如此說,並非她不想幫他們。應(yīng)該是陸峰對其說了什麼重話,讓她很難承受。她終究是個有尊嚴的倔強女子。既陸峰已與她撇開關(guān)係,她就不想通過他們這一羣人再與陸峰有交集。至少,讓陸峰過得安靜。
至於楊誠,聽完上官貞的話後,整個人搖搖欲墜,狀態(tài)糟糕到了極點。唐興攙扶著他,帶著關(guān)切說道:“先進去看看她吧。”
“只要她還活著,那麼就沒有什麼值得絕望的。”
這是吳瀟的話語,他輕搖幾下摺扇,輕聲說道。
楊誠頓了頓,跌跌撞撞地跑進石府,蹲在木榻前,握住賀梓香的手。淚水滑落,沾溼被蓋,亦沾溼她的美麗容顏。
白林與唐興二人相視半響,便退出了房間。而吳瀟則是盯著賀梓香看了許久,若有所思般退出。
“少主,那孩子絕不簡單。若早一點發(fā)現(xiàn),或許藍河之力可以救他。現(xiàn)在,卻已晚了。”
莫師的聲音響在吳瀟耳畔,吳瀟皺眉:“現(xiàn)在就一點辦法都沒有了嗎?”
“辦法的確是沒有。不過……”
“不過什麼?”
“不過那孩子並沒有死。只是被一股兇戾至極了力量覆蓋,很有可能會被那股力量控制。”
吳瀟的眉頭皺得很深:“會怎樣?”
“那孩子以後或許會成爲一個惡魔。滅殺一切的惡魔!”
吳瀟淡淡點頭,不作言語,與唐興白林二人抱拳告辭,不再停留。
過了許久之後,莫師才問:“少主不打算告訴他們?”
吳瀟搖了搖頭,道:“既然那孩子不會死,就不要告訴他們這樣殘忍的事情。難道你想楊誠再給那孩子來上一掌?”
“可是……”
“沒有可是。事情總會有轉(zhuǎn)變的。或許這個孩子會成爲楊誠與賀梓香一生的執(zhí)念。讓他們永世不離。只是可惜,那一天或許要很久很久之後纔會到來。現(xiàn)在迎接他們的只是深沉似海的絕望。”
吳瀟走了,而唐興與白林並未離去。因爲楊誠的狀態(tài)極爲不穩(wěn)定,害怕他做出些什麼可怕的事情出來。兩人便一直守在石門之外。
三個時辰之後,天邊已經(jīng)泛紅,正是夕陽西下,黃昏接踵之時。靜悄悄的石門終於有了一分動靜。出來之人是賀梓香。
她表情淡漠,輕輕瞥了唐興二人一眼,便頭也不回地遠去。
白林皺眉,欲阻攔賀梓香。卻被唐興阻止,唐興盯著白林,凝重說道:“先去看看楊誠。”
兩人對視,皆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一抹擔憂。
他們擔憂的是……賀梓香殺了楊誠!
若是平時,這絕對不可能發(fā)生。而現(xiàn)在,賀梓香無論對楊誠做什麼,他都絕不會有半分反抗。若賀梓香真要殺他,他也只會閉目待死啊!
兩人匆匆掠進,看到空曠的石府裡,楊誠一人癱倒在地。他的胸膛,鮮血如柱般噴涌。可他似不在意,對著石門的方向張著手,似要挽留賀梓香。可惜,賀梓香已經(jīng)消失在了他的視野盡頭。
“楊誠,你怎麼了?”
看著楊誠胸口一道猙獰的血洞,兩人心頭髮麻。這傷勢,或許不致命。可楊誠眼中已有死意。這樣一來,即使不致命的傷也會致命。
白林上前,想扶起楊誠。可楊誠不願,掙扎著,嘴裡呢喃著“梓香”二字。
唐興皺眉,他看到楊誠眼中不僅僅是死意,還有那無止境的絕望。現(xiàn)在放任他不管,他一定會死。
唐興一咬牙,輕聲道:“對不起,楊誠。”
話罷,楊誠直接一掌拍在了楊誠後腦。
楊誠,昏迷了過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