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種東西,仍萬千歲月都無法洗刷,反而會隨著時光的流逝越加濃烈。當無盡歲月河流之間,只剩下自己一人之時,那種感覺便會若潮水般襲來。不斷蠶食人的空蕩心靈,一分分的茫然,一分分的沉淪,最終迷失。那是,名爲孤寂的東西。不僅是人,凡有靈智的存在都有這種情緒。天心焰,亦不例外。
老者的身軀,開始虛幻,最終消散成了虛無,無蹤跡可尋。如他所說,無形無質,難以窺視其存在??申懛?,明顯感覺到,有一分脈絡,連綴著自己與天心焰。一道不可見的火焰,成爲流光,順自己手臂,涌入了全身,融入了血液,亦滲入了骨髓。
陸峰有些茫然,看著自己手心,似乎能看見一團火焰,跳躍著淡淡火花??稍倌裰畷r,卻又什麼都看不見了。而體內,明顯多出了一分力量,很強大,亦很溫和。
“有種無端的失落?!标懛遴p語著,眸子卻更加失神。
隨著老者,或者天心焰的消失,這間木屋也開始虛幻扭曲,最終成爲了虛無。包括,那整日打理的木材。包括,那奔波多年的老馬,都不見了蹤影。陸峰,一人佇立在空寂的山林間。陽光,透過濃郁的樹枝藤蔓,傾瀉下一片斑駁,跳躍在陸峰身上。
早就該發現的,這樣的深山老林,怎可能有這樣的一戶人家。這一切,根本就是天心焰所幻化而成的。
“他自己抹去了意識,化作了純粹的力量。如他所言,能賦予他光與熱之人。他必將助此人登臨大陸顛端。然而,與你融合的天心焰不可能再度保留靈智,一如一個靈魂間不能存在兩個意識一般。所以,他選擇了讓自己消失?!?
魂涯輕聲嘆息,幽幽說道。
陸峰點頭,從天心焰融入自己身體的那一瞬起,陸峰便知道了。天心焰,不再具備靈智,只是力量,若業火般燒盡昏暗邪惡的力量。
“若有一日,我會讓你透發即使驕陽亦無法比肩的光亮,照亮天涯,照亮人心。這是,約定。”
陸峰喃喃而語,便不再遲疑,目光看向了東方。那是,星辰閣的方向。
陸峰沉聲說道:“老鬼,喚醒小花,我們準備回星辰閣。”
攝魂珠至陸峰手心涌出,輕輕滲入大地。不多時,山林動盪,一隻龐然大物破土而出。正是地裂獸,經過數年的沉睡,他的力量似乎恢復了不少。
“小花,我們準備……噗!”
陸峰說著,臉
色猛然一陣潮紅,一口鮮血噴出,身子搖搖欲墜,險些栽倒。不知爲何,潛伏在陸峰體內的混沌之氣此時竟再度狂暴肆掠起來,在陸峰體內亂竄,潮水般的苦痛瘋狂刺激著陸峰,讓他難以承受。
魂涯大驚,懸浮著的攝魂珠猛然涌向陸峰身體。兇悍的靈魂之力瘋狂涌動,爲陸峰壓制這抹混沌之氣。
“該死的,這詭異的力量究竟是怎麼回事?”魂涯大叫,凝重不已。這一次魂涯傾力而爲,竟也無法將這股狂暴的力量壓制下去。
而陸峰,身體抽搐著,傾倒在了地面,面色已經蒼白到了極點??谥胁粩嘁绯鲺r血,甚至毛孔處也滲出縷縷殷紅,帶著淡淡的混沌之氣。
“是罪惡平原,我遺忘的那段記憶,一定發生了什麼。”
陸峰咬著牙,豆大汗珠不斷滲出,與鮮血交融,觸目驚心。
魂涯亦焦急不已,這力量太過詭異,這幾年已經明顯退去不少,此時卻如火山噴涌般洶涌,似乎是受到了某種刺激,根本就無法壓制。刺激……難道是因爲天心焰?
“臭小子,嘗試一下催動天心焰的力量壓制?!?
魂涯出聲提醒,而陸峰亦聞聲而動,將才沒入體內的天心焰催動起來,在全身遊走。
噗噗!
陸峰接連噴血,隨著天心焰的催動,潛藏於體內的混沌之氣竟更加躁動起來,瘋狂肆掠,陸峰所承受的苦痛再增一分。
“不行嗎?”魂涯凝重,爆發更加強大的靈魂之力幫助陸峰,可這股力量竟被無視了一般,竟沒有半分作用。
陸峰能感知到,在自己體內,那股混沌之氣的恐怖,瘋狂肆掠,無法壓制。唯獨,存在於自己體內的業火火種,以及天心焰可以阻攔它。陸峰狠狠一咬牙,將蒼穹業火與天心焰一同催動,在體內遊走瘋狂壓制混沌之氣。
三股力量在陸峰體內碰撞,噬骨的苦痛若潮水般奔涌,蠶食著陸峰的意識。隨著時間的挪移,陸峰的意識漸近模糊,而那股混沌之氣始終未曾消磨。終於,陸峰再無法承受這分苦痛,昏睡了過去。
這一幕,看得魂涯與已經化作迷你型的地裂獸焦躁不已??蛇@一魂一獸卻沒有半分辦法,只得在一邊乾著急。
詭異的是,即使是陸峰沉睡,他體內的天心焰依舊未曾停息。在業火熄滅之後,天心焰依舊與混沌之氣抗衡。它盪漾著無形火光,將混沌之氣一步步逼退,隨著時間挪移,竟將這股混沌
之氣逼到了陸峰的手心。
無形之火跳躍,灼燒混沌之氣,漸漸的,在陸峰右手手心多出了一道黑色的火焰印記。而陸峰體內的混沌之氣已經徹底消失了。
當陸峰再度醒來之時,已經過去三天。
身體,噬骨般的痛處已經盡數退去,可神志還有些恍惚。茫茫然打量四周,依舊是被灌木茂林所覆蓋的山林,地裂獸正傻乎乎地盯著自己。一雙圓溜溜的獸眼轉個不停,很是高興。而陸峰耳邊,魂涯的聲音亦響起。
“臭小子,擔心死我了。”
陸峰沉默,下意識擡手,猛然看到手心處一道黑色的火焰印記,瞳孔一收。
“是天心焰,幫你壓制了這股詭異力量,封印在了你的手心,甚至還成爲了你的一道底牌,關鍵之時可以釋放?!?
魂涯輕聲一嘆,幽幽說道。
陸峰猛然一怔,感知身體狀況。那隱於血液脈搏中的火焰虛弱了許多,卻汨汨流淌著,在陸峰全身周而復始地循環著。驟然地,陸峰感到了一分寞落,那是源自天心焰的淡淡孤寂。
“我知道了。”陸峰盯著樹影交錯的林子,輕語:“追尋光與熱只是你的執著,你真正渴望的卻不是這個。你渴望的是,能摒除你心裡無限孤寂的人。漫長歲月中,永恆的孤寂,太過可怕。”
“漫長的歲月裡,伴隨你的便是那無止境的孤寂啊!”
那分寞落,流淌於血脈之中,讓陸峰真切地體會到。陸峰擡起手,將手心貼在胸膛,砰砰心跳牽動,那分寞落淡了,最終徹底消散。
原來,每日夜裡,你說講述的虛幻往昔,平凡的一生,便融入了你所渴望的親切。原來,每日清晨,於門外輕釦之時,你孤寂的心也會盪出溫和。原來,每日林間伐木。你砍下的不僅僅是枯乾的柴火,亦在切割那如跗骨之蛆的寞落。
原來,讓你抹去意識,融入我的身體,纔是解脫。原來,於深山翠林之間,你一直等待著我,或者說,能驅逐你心底無盡孤寂之人。原來,很久很久以前,你便厭倦了身爲火焰的自己……
“從今天起,你不再隻身一人。”
陸峰喃喃輕語,驀然擡頭,看到了樹林遮掩卻露出點點縫隙的天空。那一瞬,陸峰目光若萬千星河,欲洞穿天宇。
“我們,去尋覓那一分照亮天涯的光,暖軟身心的熱。以及……那淹沒無盡孤寂的親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