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苦澀的一夜走過,半年多的時間翩翩然輕擦。陸峰與紫月兒兩人依舊是乘坐地裂獸向著北玄域極西地域疾行,只是,兩人間多出了一層隔閡。
這是一片廣袤的大陸,半年多的時間裡,陸峰走過茫茫大漠,穿越崎嶇山川,經過無數小國與強國。期間,陸峰看遍繁華與屍骸,而那斷壁殘垣,血流漂櫓的戰場無數次的觸動陸峰。
這一天,陸峰再次著陸補給食物。入目處依舊屍積如山,鮮血橫流,還有著微弱的呻吟聲繞樑。
陸峰立於一座坍塌的大殿之上,長長一嘆。所謂戰爭,永遠都是罪惡的代言詞。
“叮……”有著清脆的鈴聲迴盪,在這一片淒涼之中,這鈴聲穿越了整片戰場,清晰的傳入陸峰的耳中。
擡望眼間,滿目蒼涼,屍山堆積,蔓延至視野盡頭,而那盡頭之外,卻有著那麼微弱的天籟之音迴盪。
陸峰驚訝間,決定前去看看。而紫月兒輕輕扯了扯陸峰的衣角,輕聲道:“我們走吧。”
半年時間走過之後,紫月兒似乎不再如初見時的機敏靈動,眉宇間不時有著淡淡的憂傷。而這滿目的蒼涼,無疑使得紫月兒更加的傷感。
陸峰沉吟片刻,輕輕搖了搖頭,拍了拍地裂獸精緻的頭顱。輕道:“小花,先帶月兒離開這裡吧,我到前面去看看。”
地裂獸有些遲疑,雖說只是一處再無生人的戰場,地裂獸依舊是不放心。陸峰卻是淡淡的道:“沒事的,我並不弱。”
地裂獸終於是帶著紫月兒離開了,陸峰所說的確不錯,半年裡,陸峰的實力再次提升,已經是靈階七重的實力,在一些小國已經可做優秀的將領了。
一人一獸離開之後,陸峰沉默著前行。三步五步間便有屍體擋住去路。陸峰很尊重死者,不曾踏過任何一具屍首,而是繞道而行,因此,陸峰的前行速度很慢。
數柱香的時間之後,陸峰終於在視野盡頭處看見一個黑袍少年。很遠,陸峰看得並不清楚,只是隱約看到,其身前有著一個畫框,一手握筆,另一隻手腕上掛著一個金色的銅鈴,清脆的鈴聲便是從中傳出。
陸峰依舊沉默,這匆匆一眼,陸峰已然看出,這是一個趕魂少年,蕩著悠揚的鈴聲,希望能夠指引這些沉睡的白骨回家。陸峰深吸了一口氣,繼續前行,希望能看清這少年的模樣。
隨著前進,少年也漸漸清晰。少年約摸十三四歲,個子不高,眉清目秀,雙目十分清澈,黑白分明,長長的黑髮輕輕垂下,沒入那一身黑袍之中不見蹤影。
少年一手拿著筆,在畫框前刻畫著什麼,由於畫框背對陸峰,陸峰並不能看見。陸峰猶豫片刻,繼續走近,想要看清少年在刻畫著什麼。
此時,少年也注意到了陸峰。輕輕擡頭,清澈的雙目中沒有半點漣漪,匆匆一瞥,再次埋頭描撰。
陸峰吐了口氣,距少年已經不足十丈距離。這裡也是戰場的邊緣位置,周遭的屍首並不多了。陸峰三步並兩步,迅速走
近少年。於其身側靜靜佇立。
畫框上描撰的是一個女子,少年下筆很慢,只有一個模糊的面部。陸峰卻是靜靜觀看,等待少年完筆的那一刻。
怨念盤旋,恍若無數將士在悲泣,戰死沙場,迷茫的雙目再也找不到回家的方向,迷茫中撒下熱淚,最終堆積成無邊的怨念繞樑不絕。
陸峰靜靜的看著,感受著這濃濃的哀意,無端的回憶其兩國大戰時,那些埋骨他鄉的將士,心中觸動極大。而少年就慢慢的描撰著,恍若周遭無人,每一筆都刻畫得極爲認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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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寂中,不知過了多久,少年終於將最後一筆劃下。剎那間,薄霧冥冥,陰風怒號,這是大雨將至的徵兆。
大風吹動了少年的黑袍,露出其瘦弱的身子,吹動陸峰的長髮,吹得畫框鏘鏘作響。陸峰凝視畫框,其上刻畫著一個白衣女子,只是最後一筆刻下後,女子的面部依舊模糊。能清晰的看到女子的雙目中依稀包裹著一縷淚花,卻不曾滑落。他嘴角微張,似在述說,又似在歌唱。她背生一對潔白羽衣,纖細手指指著前方,若在爲亡靈們指引方向一般。
陸峰心頭猛的一顫,目光停留在女子的面龐之上。輕輕一嘆,“能告訴我這是誰嗎?”
少年側頭,清澈的雙眸看著陸峰,輕聲道:“天神!”
陸峰瞳孔一縮,兩字恍若驚雷,在陸峰耳中炸響。“天神?”陸峰低喃,剎那間明白了不少。
將士們背進離鄉,奔赴戰場,不畏生死,最終血灑疆場。可謂出不入兮往不反,悲壯慷慨。而戰死沙場的將士們卻被鮮血模糊的雙目,再也找不到回家的方向,是爲平原忽兮路超遠,可悲可泣。
白衣女子爲天神,不忍戰死的將士們埋骨他鄉,連魂魄也無法迴歸故土。終是出現,指引亡魂回家。她忍著眼淚,掩蓋心中悲痛,她倔強的歌唱著安魂曲,希望亡靈們早日安息。
少年輕輕晃動手腕,銅鈴聲再次響起,卻不再清脆,更像是亡魂的哀嚎。陸峰爲之沉默嘆息,將士,永遠悲哀。
狂風間,傾盆大雨終是嘩嘩落下,擊打在戰場的每一片土地之上。擊打在將士的徵袍之上,叮叮作響,擊打在坍塌的殿宇之上,沒入廢墟的縫隙之中,飄散在有些凝固的鮮血之上,血液爲之流淌。最終是擊打在了畫框中,女子的雙目之上,順其臉頰滑下……天神,終是沒能忍住那一滴淚花。
雨水無止息的流淌,似要將整片戰場洗刷乾淨。入眼處透骨蒼涼,蔓延至視野盡頭的屍山血海全沉寂在了這一場大雨之中,朦朦朧朧,很不真實。
青年黑袍完全溼透,貼在了他瘦弱的身子之上,但他卻不爲所動。他的眼角有水花,不知是其淚水,還是滴落在其臉上的雨水。但他的雙目卻不再清澈了,他聲音有些嘶啞,輕聲叨唸著:“趕魂人淚寒,願所有亡魂早日安息。”其手腕上的銅鈴依舊叮叮作響,混在淅淅瀝瀝雨水的嘩嘩聲中。
此時,畫框之上,天神徹底被雨水洗刷乾淨,畫紙被雨水滲
透,擊出不少縫隙,最終是化作了一團脫離畫框,落在了血與雨洗刷過的土地之上,再被雨水衝散,化作了塵埃。
少年收拾畫框,背在後背之上,轉身就要離去。
陸峰沉默著,少年的禱告能指引亡魂們的方向嗎?陸峰不知。但這滿目的瘡痍,卻是當權者的傑作。君臨天下者,又有幾人能聽到在戰場上的哀怨聲?
看著少年遠去的身影,陸峰不禁一個寒顫,這對於一個武者而言,極爲罕見。陸峰忽然放聲問道:“淚寒嗎?亡靈們真的能找到回家的方向嗎?”
少年頓了一頓,沒有迴應,再次踏步,直至消散在迷濛的雨霧之中。
陸峰長長一嘆,生於這個時代,就註定在死與生中掙扎。繁華與沒落終究是一夕之間的事而已。趕魂人,終究是溫柔的職業,望亡魂們能迴歸故土,早日安息。
陸峰於廢墟之上虔誠禱告,願那故鄉的杳杳飛花會眷顧這遠征他鄉的將士們。
陸峰離開了廢墟,乘坐地裂獸再次啓程。途中,陸峰將趕魂少年的事告訴了紫月兒與地裂獸。地裂獸這極品卻是傻笑著道:“趕魂人是不是鬼王?”
陸峰當即給了地裂獸一個爆慄,這貨能再極品點嗎?
紫月兒對此卻是不語,不知道她心裡在想什麼。但這事終究是告一段落了,戰場到處都是,要改變現狀,那就顛覆這片玄域,這是陸峰所想。
這時,淚寒依舊揹著畫框在大雨終前行。其身後有著虛幻的人影跟著,無人能見,或許就是靈魂吧。淚寒很哀傷,卻依舊是忍著眼淚,倔強的歌唱著安魂曲,其身後的亡靈排著隊伍,整齊有序的跟著。
終於,在一座被焚燬的城市之中,其身後有亡靈哀嚎著出列,於廢城之中慟哭,最終徹底的虛幻消散了。
淚寒的哀意更濃,但腳步依舊不停,揹著畫框,身披黑袍,繼續前行,前往下一座城市。
最終,他身後的亡魂終於全部離開,只剩下淚花孤身一人。他輕輕的搖晃著手腕之上金色的銅鈴,叮叮作響,於人海之中,消失了。
這些,陸峰當然不會知道。或許多少年後,這位值得尊敬的趕魂少年還會出現在陸峰的眼前,但那終究是後事。陸峰當前要做的卻是前往罪惡平原去找自己的師兄。
途中,陸峰經過一個強國,名爲衛國。這赫然便是齊國的依附國,兩國相距極遠,爲何會成爲依附關係,陸峰不解。但也不做停留,繼續前行。
在與衛國的接壤處,四面環山,高山環繞中間,卻有著一片淨土,不屬於任何一個國家,而屬於一個學院,名爲星辰閣。
陸峰與紫月兒在此涉足。按照陸峰的安排,要先將紫月兒送進星辰閣,自己再去罪惡平原。畢竟那種禁地太過危險,陸峰不想紫月兒與其涉險,紫月兒卻是螓首輕點,欣然答應了下來。
於一座大殿之前,兩人一獸佇立,身前大殿的牌匾之上清晰的刻著“星辰閣”三個大字,熠熠生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