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恢復記憶後我的心境一爾再地被顛覆清空,很多陌生又明媚的物質不停歇地添加進我的心境——周遭世界沒有不同,我的靈魂卻被諸多往事洗禮煥新,睜開眼再打量身邊的一切,處處皆有溫情。
身邊不知情的人倒沒有太過感覺到我的變化,平時我的話依然不多,低調做事、態度淡定。但是我笑的時候發自內心地多起來,崇遙得意地說是他善於調節氣氛的結果,要不咱家心肝兒咋能笑口常開捏?
高寧也不說破,有時候還跟他一起瘋鬧,於是309敞開的房門裡常常飛出我們爆發性的笑聲,連少言寡語的黑皮小孩兒都跟著笑得前仰後合。
遠隔萬里的衛佚尊非常敏銳地感知著我的所有變化,畢竟我得體諒他全力以赴在準備申考大學,所以視頻的時間還是控制在一週一次。我記得我趁著高燒休養的時候貪晚在MSN上等他。他一眼就感覺到我身上必定發生了重大的事情。
聽我說完嶽錦聆的事,他半晌未語。即使作爲旁觀者也確實夠讓人震撼,而我硬是活生生給震驚到趴下呢。
“乾媽乾爸是很了不起的人。”
衛佚尊慢慢地說,目光一直在我的臉上無限眷寵婆娑。
“嗯。”我點頭。他們對我過去是養育之恩,現在是比養育之恩更深更重的恩情,重到我開始莫名地焦慮要如何處理那些會讓他們驚駭傷心的事情,才能兩全其美。
寧可傷害我自己,我也不願意傷害他們。
“所有的難關,我們都會通過——也許很困難,也許很波折,但我們一定能通過去。”
我想我的眼神一定把內心所想都告訴了衛佚尊,這個聰明而善解人意的傢伙,用溫存婉轉的話語堅定地爲我打氣。我們的事,不可能隱瞞紀家人一輩子,他們那一關終究要過。
“嗯。”我點點頭。
紀家人和衛佚尊都是我不可放棄的所愛,哪一邊我都不想失去。我非常貪心,而貪心總要付出必須的代價。
“知道我第一眼看到你時,是什麼感覺嗎?”
衛佚尊忽然把話題轉開,明朗的笑容裡散發出讓我怦然心動的多情意味,同時也成功地勾起我的好奇心。
我對他比較完整的第一印象是“校花決鬥”的那次,可顯然地,在那之前他就已經開始注意到了我。那是怎樣的開始呢?以前沒想過要探究,現在卻突然特別想聽他親口告訴我,用他的深情來平復緩解我動盪的心情。
“仔細說說唄,壯壯。”我撒嬌地央求他。
眼亮的黝黑眼眸裡泛起更柔情更甜蜜的笑意,衛佚尊點點頭,說當然行啊,不過我賭你一定沒印象了。我心虛地傻笑,催他快點告訴我。
“那時候初一剛開學沒多久,我們班上男生說有個叫于靖陽的籃球打得特棒,中午我就帶著兄弟們和他們進行切磋。球投飛出場時正好你和小印從場邊經過——”
他深深地凝視著我,語氣甜蜜得開始在我的心頭滴下濃稠的愛戀味道。
“我衝你喊,同學幫忙拾一下兒球好嗎?你拾起腳邊的球揚手擲過來,正正地投在我的懷裡。當時我們都覺得你的動作帥呆了,明明是那麼纖秀沉靜的人,舉止卻異常的利落從容,有一種我們說不出感覺的飄然柔韌味道。”
那是……我做過的事?
努力隨著他的講述在腦海中搜索著,卻毫無印象。初一才入學那段時期,我的心境正經歷從暴戾張揚到低調內斂的重大轉折,整個人封閉到近乎與世隔覺的程度。
我和妹妹從普通小學一舉考到省重點中學,舉目四望盡是陌生人。我不喜歡和陌生人說話,不在乎別人對我的好奇,我的眼睛極少去留意身邊的人和事,只顧著一徑地沉浸在自己重新規劃的低調裡。
“我抱著球,突然間心裡就象鑽進一隻活兔子,它拼命的蹦啊踹啊,鬧得我只顧傻看著你,都忘了跟你說謝謝。”
衛佚尊帶著小小的遺憾說著,我最最熟悉的掬憨羞澀在他的臉頰上一閃而過。可惜隔著電腦屏幕,可惜他臉頰上那兩坨我愛極的嬰兒肥腮肉已經退去,要不然我一定捏個過癮。
“就這樣?我們的第一次交集?”
我笑著問他,發自內心的覺得很幸福。儘管那個瞬間平淡至極,可是他能記得當時的一切細節,這已經足以讓我感覺到他對我滿腔的愛意。鮮明地體會到被人深深愛著,我的心境變得重又踏實明媚。
“當時陽陽搶著跟你說‘謝謝’,你望望我們,微微地笑著點下兒頭,和小印轉身走了。”
衛佚尊說,彷彿很想擡手摸摸我的笑臉,可是時空阻隔,他只能扯著自己的耳朵,做保持清醒狀說下去,“你那麼淡淡的一笑,雲淡風輕得彷彿把整座球場都化成浮塵,你的眼睛亮得如同透明的冰雪,寧定冷漠又純淨得讓人生畏,我們當時統統都被煞到咯。”
“嘻嘻,一見鍾情!?”我厚著臉皮打趣我的壯壯。
“嘿嘿,總之你那一笑把我鬧得五迷三道。”
衛佚尊抓著後腦勺,再次用我最愛的掬憨表情靦腆地表白,“當時我想,怎麼可以有人笑得這麼奇妙?怎麼可以呢???我身邊的兄弟問我,她們哪個漂亮?我說當然是幫我們拾球的那個呀,那麼一笑我這裡就死掉了!”
“啊?你當時這麼跟大家說的?”
帶著一點點的驚訝,我瞪著他按住胸口的手,忍不住跟他確認。如果那種場合下他膽敢如此坦言,我真要好好佩服他率真純粹的心地,纔多大啊就敢直麪粉紅人生啦!
現在的小孩兒都早熟,我記得我小學那會總有小女生送我禮物信件什麼的。那時候我們管走得太近的男生女生叫“搞對象”,雖然小屁孩兒屁事不懂,可形式大於內容,敢於湊合到一起事就不小了。
“是啊,我真是那麼說的,脫口而出嘛。我一說完他們就猛起鬨開我的玩笑,問我敢不敢當‘聆幫幫主’。我說當就當,我就是覺得紀雪聆最漂亮,全校女生都沒她漂亮!誰不服氣咱們球場上見!”
少年間的玩笑與意氣相爭,就那麼在冥冥之中把我和衛佚尊的命運軌跡悍然相接。
天性坦然的衛佚尊從未在任何人面前掩飾過對我的鐘情與好感,只是我實在無法想象他竟坦白得那麼早。當時他帶著兄弟們在校園內東征西殺,卻從不敢貿然擾亂我的寧靜。
“你的眼神裡總有化不開的冰雪,沉靜又清冷,我們一下課就等著看你和小印從教室出來。那時候我最想聽你叫我的名字,因爲你從來不在意我們,啊……”
衛佚尊長長地感慨,忽然捶胸頓足地自我檢討,“小丁當,到現在我都沒想明白,爲什麼當時我就沒先去確定你是不是女生呢?”
“假如我是女生會怎樣?”我歪著頭問他。
“如果你是女生,我們現在就不會被大人們強行分開。”衛佚尊輕輕地說,不論話題繞多遠,我們要面對的問題依然攔在前方。“小丁當,我們說好的——所以,一定要等我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