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0、我只要你
用19歲的心態回頭看我8歲時的幼稚行爲和想法,我知道當時我給悲痛萬分的句樂行出了一道他完不成的難題。
帶我一起出國不可能,留下來和我一起生活他做不到。畢竟在他的生活之中,除了我之外,還有責任還有前程還有更多我不懂的問題需要他考量。
假如我是一個乖巧膽小又沒那麼早形成獨立人格的小孩兒呢?是不是我就會順從大人的安排老實地去紀家?是不是我就不會極端到離家初走滿城流浪?就不會在飢寒交迫中徹底崩潰著倒下,死死認定當孤兒是多麼可怕多麼痛苦的事?
逐漸恢復的兒時記憶到我被他們找回來爲止,我清楚記得在病牀上甦醒過來後,我對句樂行說過的最後一句話,那麼決絕那麼怨恨那麼悲涼,我盯著他血絲密佈的雙眼,用盡全身的力量狠狠地說,句樂行,我再也不你求!永遠不要你!
那是一個8歲孩子由於無法發泄內心無邊的痛苦與恐懼而說的絕情話。傷人入骨,愚蠢至極,也非常……可怕!
由於我不可理喻的極端行爲,逼得句樂行和紀爸紀媽不得不採取非常手段,他們要對我死去的父母親人有所交待,不能眼睜睜任由我失去理性的胡鬧個沒完。
“我完成學業一回國就去N城找你的養父母想接回你,那時你剛升初一。聽你的養父母介紹,自從‘失憶’後你性情大變,不但陰沉暴力而且異常乖張冷漠,當時情況剛剛有所轉變,所以他們堅決不同意我幫你恢復記憶,甚至不同意我和你接觸。”
句樂行慢慢擡起頭凝視著我,眼神空茫。
那次他們的談話非常不愉快,紀爸紀媽質問句樂行,假如恢復記憶後這孩子既不肯跟你走也不肯留在紀家,象當年一樣再離家出走怎麼辦?你有沒有把握能象當年那麼好運氣地及時找回這孩子?
句樂行當然沒有這個把握。自從在他被暴跳的恩師親自趕回國押走後,在無數個夢裡都是我在他腳下撕心裂肺哀求哭喊的一幕。特別是他回來後知道我的改變天翻地覆,深重的負罪感與無力讓他沒有勇氣一意孤行。
“但是天意讓我又回到你身邊——天意啊!”
句樂行的聲音沉沉的象風捲起的砂礫在無際的沙漠裡漫過,每一粒都把我的靈魂拍打得疼痛破碎。
我去跆拳道學校報名的時候,校長叔叔一眼就從我的臉上找出了似曾相識的痕跡,他立刻給句樂行打電話,句樂行聽到“紀雪聆”三個字什麼都沒多說,連夜處理好手頭的工作飛赴而來。
“我失去過你一次,無論如何再也不能失去你第二次。那一次,我的學業、前途比你重要;這一次,只有你最重要。”
句樂行半轉過身體敞開懷抱,聲音堅定而痛楚——哪怕再次重逢後我們要象陌生人一樣重新建立感情,哪怕我對他的所有一切都不復記憶。
“句樂行!!!……”
我大哭著撲到他的懷裡,抱著他捶打著他,放聲嚎啕,毫無顧忌,積淤多年的怨恨堤壩徹底崩塌在滂沱的情緒之下。
千真萬確他並不是我的誰——做爲嶽錦聆的男朋友,他對我沒有任何撫養的義務和責任。他深愛的嶽錦聆沒能成爲他的妻子,紀爸紀媽又堅決不同意他恢復我的記憶,學業有成後他儘可以過自己的安穩日子,從此耳根清靜,與我一刀兩斷。
你不是我的責任,你是我人生的一部分。
句樂行喃喃的告訴我,在我剛剛吚呀學語的時候,他看著我的親媽病故在醫院裡;在我懵懂記事的時候,他看著我的親爸一年後徇情而死;然後,他看著堅強寧靜的嶽錦聆象媽媽一樣撫養著不諳世事的我……從那時候起他就把我和嶽錦聆當成了他人生的一部分。
我記得每到夏季傍晚的時候,他和嶽錦聆常常牽著我的手去家門口的小公園裡玩,陌生人看到我們一家三口總是驚訝,怎麼會有這年輕的爸爸媽媽?
假如嶽錦聆沒有患和我親媽一樣的不治之癥,那麼我們一定會是幸福的三口之家。他們計劃好句樂行畢業之後就結婚,他畢業後留在B城工作不是問題,他們結婚的房子也不是問題,問題只是時間未到而已。
我和句樂行之間老早也有約定,他要做我爸爸,我們家還要添弟弟妹妹陪我玩。我跟他強烈保證我能當個好哥哥,因爲我能把弱小的喵喵照顧得很好,我超級喜歡保持弱小的弟弟妹妹……
那一切帶著幸福烙印的約定和時光,都在嶽錦聆猝然離去後煙消雲散,比我更固執地守護著它們的是我的句樂行。當初我做出那麼決絕的舉止,說出那麼傷人的話語,都沒有令他放棄對我的承諾——這個世界上沒有永恆的生命,卻有我渴望擁有的真摯溫情。
“我們說好是一家人,早就說好的……”即使他深愛的嶽錦聆已經不在,即使年幼固執的我曾經帶給他那麼多的無奈與傷害。
句樂行用溫暖有力的手臂把我緊緊抱在胸口,在我耳邊不停說著撫慰的話,他磁性溫柔的聲音象從天外傾瀉下來的暖流,把我心裡那座看不見的冰山徹底消融殆盡。萬里冰原下,原來是一片春光草原。
我是孤兒,我也知道永遠很遙遠,可我不再恐懼害怕!
並不是所有孤兒都會不幸,事實上,不幸的是我的際遇卻無關我的人生內容。那些讓我脆弱讓我恐慌的孤寂感受、那些無法面對的黑暗與冷漠,再也不能控制我的內心——幸福一直在我的手中,親情一直在我的手中,滿滿在握。
第二天早上,我難得地懶在被窩裡直到快十點才爬起來,昨天晚上太興奮,和句樂行一直在聊我小時候的事,後來窩在他懷裡不知道幾點才睡著。
窗外陽光明媚,我跳下地拉開窗簾,滿目的耀眼光芒讓我的身心瞬間充滿嶄新的力量。吹著清透入肺的春風,一切都和過去不再相同。
從今天起,我要脫胎換骨再世爲人!嗷嗷嗷!
“句樂行!”我晃出臥室,大聲嚷嚷。
句樂行從沙發上扭過頭,英俊深邃的面龐彷彿一夜之間年輕十歲,從剛毅的眉宇間散發著成年男人致命的成熟魅力,在我崇拜的視線裡酷得不停掉渣渣兒。
“睡飽了?去洗臉吃早飯!剛纔一直有電話找你。”
他笑瞇瞇命令著,寵溺的目光在我的臉上盤旋一下兒,收回去投向茶幾上的電腦筆記本。
“誰找我?”我抓著頭髮問他。他沒擡頭,說是陽陽寧寧和喵喵,聽說我在睡懶覺都說中午再打過來。
“嗷嗷!怎麼可以說我在睡懶覺!”
我跳腳跟他抗議,這麼說多沒面子。我就今天偶爾懶牀一次而已,他居然也不幫我遮掩,太不夠意思了!
我撲過去跟他瘋鬧,他拍著我屁股把我丟開——這是我兒時幸福時光裡的一部分,它們又回來了,真好……
作者有話要說:啊啊啊!~~~~~~
不知道親們看完這兩章是什麼感覺,月月被自己虐到了。自己虐自己,月月在找抽????
其實,月月覺得孩子時期的想法常常特別單一特別堅持。但是,常常會與現實有巨大的距離。
本來也可以寫什麼家族事端之類的原因,可是想想,以小聆早熟而強悍的個性,即使沒有更復雜的原因,當時那種突然間失去一切的感覺他也很難立刻接受,然後乖乖地按別人的想法全盤接受去一個陌生的家族,那也不是他的行爲習慣。
他有自己想要的最能接受的選擇,可是當時的條件下無法實現。
這不是他的要求太高,也不是句樂行失信於他,是時機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