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個目標
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分,我和于靖陽安靜的坐在大套房外間半圓形的觀景陽臺上,一人裹一條毛巾毯,長談之後歸於和諧相守,彷彿身體已融化於周遭的事物中,默默期待著日出的到來。
在那之前或者那之後,我和于靖陽再沒有一起單獨看過日出。高中時帶著環保社一起在海邊看日出的時光在記憶裡帶著少年嬉戲的鮮活印記,而現在面對還在沉睡中的整個都市,我們倆卻把對未來的憧憬都許在了這個看似普通的日出時分。
在我之前的人生計劃裡,除了衛佚尊原本沒有紀家軍,沒有于靖陽,即使是高寧,只要他選擇了自己的方向我亦會慨然放手讓他自己去成長。
可是于靖陽用他的方式默默改變著我的想法——如果我是山,那麼他把自己變成了河流,溫柔地環繞,千迴百轉。我知道我有千百個不願意失去他,我亦知道他的眼睛能閱讀到我內心的很多部分,但我從來沒企望他如此的付出,做到這般讓我無以回報的地步。
不但無以回報,我甚至不能對他說“謝謝你”。怎一個“謝”字才能承載下我內心裡對他的感激與親近?還好我慶幸自己尚有時間和他一起做些什麼,或者更確切的說,我想爲他做些什麼,這樣才能讓我更坦然的面對他。
我的既定打算是,大一、大二刻苦學習,彌補自己身不足,同時考察熟悉市場,大三、大四做創業嘗試,爲大學畢業之後做好充足準備。至於要進入哪個行業起步經營,這一點我意外地和于靖陽不謀而合。
於家對於子女的成長髮展自有一套完整規劃,于靖陽大學畢業時,名下將得到100萬元創業金。當然,他若不選擇自主創業,也可以直接進入於氏的企業從基層做起。
古時帝王之家有祖訓——創業容易守業難。成年之後註定要成爲於氏企業中堅分子甚至是於爸接棒人的于靖陽,要承受的壓力比我不知道巨大多少倍。我所要達到的目標,只是家人的安樂、愛人的幸福。而他要面對的,是一個家族的未來發展與興衰。
“我想和你一起做番事業。”
于靖陽凝視著我的雙眼,語氣裡充滿不可撼動的義無反顧。
我微笑,心裡有一道莫名的聲音在輕輕說,好吧,那就這樣吧,你和他的未來需要一起奮鬥,否則你會遺憾。
對於到底要進入哪個行業,我並沒有急於說出我的打算,因爲我知道,如果我露出堅定的態度,于靖陽一定會服從我的選擇。而我,其實很想了解他的真實想法。
“我們一起寫下來好不好?然後分析清楚,再做決定。”
我不肯說他也不肯說,折中的結果是,我讓他找來紙筆,說好寫下來同時交給彼此看。俗話說,女怕嫁錯郎男怕入錯行,在關鍵問題上,我不認爲反對的聲音沒有益處。
寫好後我故意把便箋折起來遞過去,于靖陽的脣角立刻大大地彎出溫柔的弧度。他倒沒有把他的答案折起來,不過是字面向下交給我。
“醫藥!”
“藥業!”
我們倆幾乎是同時發出詫異的聲音,兩雙眼睛不可思議地大瞪著對方,在他那墨色如海洋的眸瞳裡,是我錯愕又驚喜的變形小臉。
嗷嗷嗷!我想我是忘形得要瘋掉了,纔會一下子撲過去緊緊抱住于靖陽,象高寧一樣用力咬在他的肩頭,然後仰頭無聲的大笑。
“呵呵……”于靖陽低低地剋制著也大笑不已,緊緊地回抱著我,很久我們才安靜下來。
不論是何種原因讓我們做出驚人相同的選擇,如此的心有靈犀已經足夠讓人欣慰。
之後我們仔細交換了自己的想法,我的初衷是想“賣藥救人”——在家裡已經不止一次聽到紀媽紀爸感慨說,現在藥價、醫療費貴得要人命,窮人得場大病必得傾家蕩產。
最簡單的例子,以前做個小闌尾手術才百十塊錢,現在可好,手術檯上躺30分鐘下來,不被宰個三、四千你甭想出院。以前幾分錢、幾毛錢的小藥也不知怎麼就沒人生產了,一進藥店不是新藥就是特藥,感冒發燒這些小毛病也得消個幾十上百塊錢才能痊癒……
“陽陽,你知道嗎?我聽我爸說,有個農村孩子患闌尾炎家裡卻沒錢看,在家痛了三天三夜才被送到鄉衛生院,衛生院的醫生最終沒能救下他——開刀時已經晚了,衛生院裡的藥品和設施落後也是個大問題。”
紀爸紀媽在家議論這事時我正坐電視前面吹著空調吃冰鎮西瓜,當時我放下西瓜再也無法下嚥。小小的闌尾炎就能奪去一個少年鮮活的生命,那種無法言表的悲哀讓我對現實產生了極大的憤懣。
我突然萌生出一個念頭,連帶著之前的某些模糊想法完全具體化起來——等我長大可以做番事業時,即使一時之間沒有辦醫院的能力,我也要讓窮人至少能買得起藥,辦一家價格合理的平民藥店。
聽完我的想法,于靖陽愧疚地紅了臉,他坦白說他之所以想從藥業方面入手,是因爲在於氏家族事業版圖上,藥業利潤比重才佔到一成,他覺得有很大的空間讓他大展拳腳——作爲雄心勃勃的未來商界精英,他想要實現的理想是在藥業稱雄,讓藥業成爲於氏企業的重要部分。
“雪聆,在你的面前,我總是發現自己的想法看似遠大其實膚淺,我總擔心會跟不上你的步伐,會變成只能看到利益追求成功的純粹商人——我大舅曾經說過,做成功的商人沒有什麼不好,如果能做成功又充滿人性的商人更好!”
我怔了怔,再一次聽到來自於霍陽的觀點,哪怕僅僅是一句話,也讓我心裡涌過異乎尋常的在意。不得不說,儘管我對霍陽的一切知之甚少,但冥冥之中他神秘的影響力已經在向我傳遞。
我想辦平民藥店的想法本質上講還無法到達霍陽所說的“充滿人性”的高度,因爲我當然想賺錢。甚至我還在苦思能平衡好既賺錢又能控制住藥價這兩個關鍵點的訣竅。
做一個成功又充滿人性的商人——聽似平常的一句話,卻有著讓人高山仰止的境界。忽然想,於爸時刻關注慈善事業的根源是不是由此而來?如果是,我並不驚訝。
“陽陽,看來以後我們要互相監督和提醒,‘人性化’和‘追求成功’是我們各自的立場,既然能夠統一在一起那咱就是同個戰壕的戰友!如果我做的過分一定要提醒我。”
于靖陽望著我深深微笑,鄭重點頭,“我會和你同心協力!”
而我,要送給你一座事業的王國——我在心裡默想。
有朝一日稱雄藥業界?對於兩個還沒有邁進大學校門的小毛頭來說,這個理想堪稱遠大,可是我堅信到達它的距離不是山高水長。在我35歲離開國內之前,我的小王子一定會成爲那座王國的國王!
聊到盡興,外面已經天欲破曉。我說去睡吧,于靖陽忽然衝我露出難得任性又十分靦腆的羞澀眼神,輕聲說,“一起等待日出好嗎?算是一個小小的慶祝!”
“好!”我溫柔地頷首。
這一輪日出,只屬於我和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