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9、面對從前
車子終於停下來,我看看車窗外面,26棟正安靜地矗立在眼前,明明很熟悉,卻在一夜之後變得說不出的特異。UC 小說網:句樂行就在上面,等一下兒,我和他的世界將會變得完全不同!
我要下車,高寧卻攥著我的手不放。我回眸,看到他黝黑的眼睛湛亮中閃爍著深刻的微芒。這一刻,沒有誰能比他更懂我裡的萬千情緒。
“我現在不是8歲的東方天翼?!?
我衝他坦然的微笑,其實內心已經開始萌生顫慄——8歲的東方天翼和19歲的紀雪聆怎麼會同是一個人?對親情、對責任、對擁有、對失去的理解當然不盡相同。
慢慢鬆口氣,高寧小心地放開手,象平常一樣說了句那上去吧,目光卻久久停留在我的臉上。
“明天給你們打電話?!蔽乙蚕笃匠R粯踊亓司?瞥一眼默然未語的于靖陽走下車,頭也不回的走向單元門。
打開家門前,我想好了要在晚飯後才正式開口。句樂行知道我週末一定會回家住,即使白天不在家晚上也會回來。現在,他應該正在煮飯吧。
“我回來啦!”進門後我象平常一樣招呼。
“我在做晚飯,寶貝兒?!被卮鹇暪粊碜詮N房。
平凡的春天傍晚,再次走進我們家的大門,暖暖的燈光溫柔的氣息,卻恍若隔世。我想我裝相的功夫還遠遠不到家,句樂行很快就從我的眼神中察覺到異樣,問我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是啊。我點頭,說吃完飯再說,三、二句說不清楚。
句樂行若有所思地打量一眼,沒有堅持。
我們之間,鄭重其事談話的次數不多,因爲我平時很喜歡在他面前撒嬌調皮——記得小時候我們家是“慈父嚴母”的格局,讀幼兒師範畢業的嶽錦聆對我的教育培養有嚴格的規劃和方法,每次我撒嬌倚仗的對象都是句樂行,再有就是他那幾個要好的同窗哥們。
我是孤兒,但從小就有很多人疼很多人寵。
吃完飯在流理臺前收拾著碗筷,旁邊的水果盤裡裝著滿滿的大紅櫻桃,想是句樂行下夜班回來時特意去買的。這種從南方空運來的高檔水果要幾十塊錢一斤,雖然以句樂行的收入水平我們吃得起,可看著那一顆顆紅豔欲滴的晶瑩果實,我的胸口還是滾燙地一熱。
在我眼中,要比成熟體貼句樂行總是無人能及。小時候我喜歡的小手槍、小寶劍、小火車、小金箍棒等等“暴力”玩具十有八、九是句樂行買的,嶽錦聆更注重讓我玩益智類、學習類的玩具。
每次我因爲學習累了動小心眼偷懶而讓嶽錦聆鬱悶生氣時,句樂行總是抱著我摟著她,輕聲地安慰說寶貝兒還小呢,不要太心急好不好,等一會兒那些題目我陪他做……
身爲家長不可以姑息孩子在學習的時候懶惰!嶽錦聆半惱火半無力地瞪他。我常常捂著眼睛從手指縫裡偷偷地看她,總覺得那時候她的眼睛格外明亮美麗,她的聲音格外堅定而清婉。
呵呵,我們不懶惰,休息一下下兒就好,嶽老師……句樂行調皮地叫她老師,把她氣樂,然後哄著我重新開始學習……
“寶貝兒!?”
身後傳來句樂行疑慮的招呼。我從回憶裡驚醒過來,發現碗筷早就清洗乾淨,水龍頭半開著,微溫的水流一直衝洗著我停在空中的手。
“哦,就好了。”我回頭衝站在廚房門口的他笑笑。句樂行的眉頭隱隱微促顰起來,顯然猜測不透是什麼事令我反常到神不守社。
快手快腳整理好廚房,我端著洗好的櫻桃回到客廳。句樂行握著遙控器在瀏覽電視節目,可眼睛卻一直看著我的一舉一動。我在他身邊坐下,拈起枚櫻桃喂到他嘴裡,自己也吃著,甘甜的汁液帶著清香剎時充滿口腔。
慢慢嚥下口裡的果肉,我擡起眼正對上句樂行若有所思的注視。我輕輕開口問他,“句樂行,爲什麼所有人都叫你句樂行,我小時候卻叫你句(鉤)樂(勒)行(杭)?”
“咚”!電視遙控器丟在他腳邊的地毯上,發出悶悶的聲響。
愕然無措地大瞪著我,句樂行那輪廓強勁深邃的臉龐瞬間痛楚地扭曲,複雜與驚駭無法掩飾地涌上他黝黑的眸底——被湮滅的過去,突然間撕裂開來!
“你……想起以前的事了?”
他慢慢地發問,臉色慘白如紙,雙手吃力地扶住自己的膝頭,彷彿在支撐自己不要馬上坍塌下去。
“嗯。我遇到喵喵了,他也在B大?!?
平淡地說著,可實際上我知道自己的情緒非常激動,因爲頭又開始疼——醫生提醒過我順其自然,不要刻意去回想以前記憶裡的細節,失憶的人很多隻能恢復部分記憶。換個角度說,即使沒有失憶,人也會忘記很多以前的經歷,能完整記住的人和事並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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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喵喵?”句樂行黯然苦笑,身體從僵硬狀態中無力地向後靠去。也許他的本意希望我一輩子都不要恢復記憶吧,反正我們從前是一家人,現在是一家人,以後還是一家人。
“……原來他真的也念了B大……”他喃喃自語著,向後仰起頭,閉著眼半晌纔開口。
“你小時候非常精靈愛作怪,教你認我的名字時,我告訴你‘句樂行’三個字還有另外讀音,把讀音重新組合有8種讀法。那天你玩得特別興奮,不停地用各種發音叫我,後來選定你最喜歡的專用叫法……就那麼叫了……”
難怪他重新找到我時,會特意把他的名字寫給我看,那是一種試探。只是——讓我刻骨銘心的不是具體的三個字,而是我自己最喜歡的專用叫法。
這個世界上,只有我會把他的名字用特別的讀法叫個不停。即使後來忘了,可我喜歡對他直呼其名的習慣卻無法改正。
“爲什麼直到我上初中才去找我?要和我分開那麼久?”
我問,望著電視里正在播出的XX演唱會的時況,聲音很理智很安詳。我長大了,不會再象小時候那般經受不起失望,大哭大鬧地和他堅持自己的要求。
“錦聆出事的時候我正跟隨導師在國外攻讀博士學位,學業緊張到每天只能睡四個小時,我請不下來假就曠課回了國,可錦聆已經不在了……”他低聲說著,深垂著眼瞼,不讓我看到那裡面的無盡悲傷。
“你現在的養父是你親爸生前的朋友,我那時候做爲學生,沒有能力收養你或者帶你出國,本想先把你寄養在紀家,可你死活不答應……”
對!我沒有答應他!他也沒答應我!因此我與他徹底決裂。
我記得當我滿懷期望眼巴巴盼到風塵僕僕的句樂行時,內心因爲驟然失去嶽錦聆而積滿的恐懼、彷徨、無助、暴躁一下子爆發而出。畢竟纔剛8歲的小孩子,尚不明白在現實和理想的距離面前必須學習忍耐和妥協。
句樂行磨破嘴皮試圖和我講道理跟我做保證做約定,可是我胡攪蠻纏蠻纏狂性大發,倔強地逼他帶我走或者留下來和我生活,總之我死也不要當孤兒,死也不要去當別人家的小孩兒,否則我就再也不要他!
作者有話要說:看完這章別喘氣,後面還有一章。
月月覺得這個部分實在不能分兩天更,所以就一口氣都趕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