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嬌不知道這是自己今夜第幾次醒來了,她雙手纏著徐清塵的左臂,小腦袋蹭了蹭,接著頭上一沉,腦袋便被提上來的狐裘帽罩住了。
她迷迷濛濛的看著眼前成羣的白子黑子,忍不住說道:“你們怎麼還沒有下完啊。”
“阿妹這是又餓了。”
聽著自己嫡親哥哥的揶揄,阿嬌翁主很識趣的移開了目光,在看著自家少卿大人手持白玉棋子,明明思緒萬千,表面依舊是雲淡風輕,真真是……秀色可餐吶!
陳束輕輕的咳了一聲,阿嬌翁主沒反應,只得笑著搖了搖頭,再看著棋盤上的棋子,又將棋子放回盒中,說道:“今日又輸了。”或者說從未曾贏過。
聽到‘輸了’二字,阿嬌翁主一把掀開身上的狐裘,眼睛都亮了,“徐清塵我們回去睡覺吧。”
陳束收著黑棋的手一頓,目光落在了阿嬌身上,“阿妹你說什麼?”他說著,竟笑開了。
阿嬌翁主有些心虛的躲在徐清塵身後,支支吾吾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現下天色已晚,阿妹便在此處歇息吧。”
“不。”阿嬌下意識的開口,又看著陳束的笑臉,嚥了咽口水,張望著別處,說道:“我還是和阿孃回去住吧。”鎮北侯府一住,她得多久不能見到她家少卿大人啊。
“阿孃此時還未前來用飯,想來也不會回去了,阿妹,你說呢?”
阿嬌扯了扯徐清塵的袖子,那少年回眸看她,宛然一笑,阿嬌翁主只覺得自己整個世界都要亮了。
“天色已晚,翁主還是在此處歇息吧。”說著,徐清塵站了起來,朝著陳束拱手,“如此,瑾瑜便告辭了。”
陳束幾乎是在徐清塵拱手之時便同時回禮,然後送著徐清塵出門了。
阿嬌翁主一跺腳,露出萬分悲痛的神情。
很快,陳束帶著一臉和煦的笑容回來了,用著他溫柔的聲音,說道:“來了就多住幾日,哥哥明日便著人將你那兩個丫鬟帶過來了,來,哥哥送你回房。”
阿嬌翁主心情沉重的回了回了房,好不容易等到了半夜欲爬牆出去,一開窗,傻眼了。
黑色的夜幕下,原本一派安靜的菡萏院突然出現了一羣羣的女暗衛,將原本安靜翁主嫌大的菡萏院擠得水泄不通。
她關上窗戶,倒在牀上,扯過被子捂著自己的臉龐,不住的嘆息。
原來,鎮北侯府的女暗衛防止她爬牆訓練的啊!
……
翌日,秦王刺殺一案明瞭,南宮世家意圖謀反被秦王知曉,南宮世家爲掩蓋消息這纔對秦王動了殺心,此事一經傳出,朝野譁然,南宮太后於承天殿上吐血昏迷。
她睡在牀上,不住的叫著阿嬌的名字,直到將唸叨依舊的人握在手中,她才踏實了下來。
“外祖母,您一定會好起來的。”阿嬌反握這南宮太后的手,篤定道。
“哀家自己的身體自己知道,哀家怕是時日無多了。”她緊緊握著阿嬌的手,神情竟有些癲狂,“阿嬌,你想不想和徐清塵成親。”
這話,令在場的一衆人低垂了眼眸,南宮太后是什麼意思。
明華大長公主眸色一變,即便猜不出南宮太后究竟有何目的,回絕是最好的保障,“母后,阿嬌還未及笄,成親之事爲時尚早,母后您自個安心養病就是。”
然而,南宮太后只看著牀邊坐著的阿嬌,臉色又蒼白了幾分:“阿嬌,哀家最疼愛的就是你,你忍心讓哀家帶著遺憾走嗎?”
南宮太后會死嗎?不,她纔不會信這御醫的鬼話,這其中一定有什麼她還不知道的目的,可究竟是什麼?
“外祖母,您一定能長命百歲的,等阿嬌及笄了,您還得來爲阿嬌主持婚禮,讓大胤的都知道,阿嬌纔是最得您喜歡的小姑娘。”她的笑容帶著撫慰,滿心期待又關切無比,令一旁的紀凜一個晃眼。
“不。”南宮太后的聲音陡然的淒厲,“哀家等不到那個時候了。”
所有的人都爲南宮太后突來的變化嚇了一跳,卻見她緩和了神情,說道:“阿嬌,你難道就不能讓外祖母好好的閉上眼睛嗎?”
如今,是直接將這頂不孝的帽子都扣上來。
“母后,您說的這是什麼話,您要是死了,阿嬌還得爲您守幾年,怎麼就不能讓您好好閉上眼睛了,你要是想閉,現在也可以。”
明華大長公主這番話,實屬忤逆,南宮太后不理,紀舒冷淡的一瞥,而紀凜,沉默不言。
所有人都知道其中定有陰謀,卻不知從何猜測。
“阿嬌。”南宮太后握著阿嬌的手又緊了幾分,“你難道將外祖母對你的維護都忘記了嗎?”
“外祖母對阿嬌的疼愛,阿嬌怎麼會忘記,只是,阿嬌還小啊。”她一派懵懂的看著南宮太后,道:“外祖母,阿嬌還沒到嫁人的時候。”
這一句話,堵得南宮太后啞口無言,殿內再次緘默了起來,無人能懂南宮太后此時的神情。
可到底,這句話堵得了一時,第二日,皇帝的聖旨就下來了,待宣旨的內侍離去,明華大長公主當即就聖旨扔在了地上,腳也隨之踩了上去。
“公主息怒。”陳彥連忙摟著明華大長公主,生怕公主大人真的就將這聖旨給踩壞了。
“阿兄,你這麼看。”阿嬌湊到陳束身邊。
陳束的目光從地上的聖旨處收回,看著眼前的妹妹,摸著她的小腦袋溫和一笑,“哥哥昨日和清塵商量過了,待你們婚後,他就帶你回桑海,而我和父親帶著母親去邊關。”
“邊關。”阿嬌一下子就慌了,“阿兄,阿孃哪裡是去得了邊關的人,你……”是不是傻了。
後面的幾個字卡在喉嚨裡,可憐的耳朵又被自家阿孃揪住了,“小白眼狼,你又在說本公主什麼壞話。”
“阿孃,快放開,疼死了。”她解救出自己的耳朵,躲在陳束身後,道:“阿孃,女兒是爲了您著想,邊關哪裡是阿孃您待的地方。”
“呵……”明華大長公主一腳提開聖旨,道:“誰說本公主要去邊關了,本公主就在長安待著,哪裡也不去。”
“公主。”陳彥急了,“臣也知道委屈了公主,但臣實在是捨不得公主你獨自一人在此。”多危險啊!
“本公主是大胤的大長公主,哪裡是你們三個比得了的,你們到時候收拾好趕緊走,別在家裡煩本公主。”
明華大長公主高傲的離去,陳彥急忙踩著地上的聖旨追了上去。
“阿孃定然是爲了我們纔不肯走的。”阿嬌在陳束身邊坐下,道:“我們一家人不能都走,你和父親不能留下,外祖母不會讓我留下,而阿孃只能留下。”
“阿兄,外祖母到底想要做什麼,她害我們一家人還不夠嗎?我時常在想,會不會阿孃不是她的親生女兒,而我們與她其實沒有半分血緣。”
年輕的時候,爲了固寵給阿孃下毒,現在爲了權力,給她和阿兄下毒,她到底有沒有一絲一毫的親情。
“阿妹。”陳束道:“這個世界上有一種人,在長年累月中迷失自己,忘記自己的身份,他們高高在上,他們翻手爲雲覆手爲雨,他們冷心冷情,他們爲達目的不擇手段。”
“誠然,這樣子的人是可怕的,但是,他們其實也是這個世界最可憐悲哀的一羣人,阿兄和你說這些不是要你原諒誰理解誰,而是希望,我的阿妹無論在何時何地都能保持著一顆初心,不要變。”
“這是阿兄對你最大的期望,也是對你最大的祝福,我的阿妹,會一直是世界上最無憂無慮的小姑娘。”
他看著她,笑容溫暖,“聽話,不要想太多,安心做你的新娘。”
阿嬌點頭,陳束這才道:“我去看看阿爹。”
“嗯。”
待陳束離去,阿嬌把玩著自己的手指,眸色逐漸黑沉了下來,最終露出輕笑。
邊關,也只有適才你眼前的這個蠢貨纔會相信你的話,她可沒能忘記,上一世,你們……
而另一方,陳束看到陳彥時,他正拍著門,溫柔小意喚著‘公主’。
陳束早已司空見慣,喚道:“阿爹。”
聞言,陳彥動作一僵,尷尬的咳了一聲,這才走了過來,道:“你阿妹哄好了?”
陳彥點頭,“阿妹總比您和阿孃少些負擔。”
是啊,一個是大胤的大長公主,一個又是鎮守邊關的衛大將軍。
“你若是有空,就去勸勸你阿孃吧,她……”
“阿爹。”陳束道:“阿孃不會走,除非您強行將她帶走,阿孃的身份,讓她決計不會做出這種事情,即便阿孃想,但是爲了我們,阿孃一定不會走。”
“帝王心思自古難測,皇權之上沒有骨肉親情,我們都走了,上邊的人不會放心,如今邊關不穩,您必須走,而我和阿妹是不允許留下來的人。”
“阿爹,我們只有好好的守在邊關,阿孃纔不會有事,而阿妹,我只希望,外祖母不要做得太絕。”
陳彥眼中劃過一抹沉痛,揮手道:“你下去吧,爲父得好好哄哄你阿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