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府周圍被戒嚴, 方圓十里的百姓舉家遷出,成羣禁衛軍將其團團圍住,星羅密佈的箭矢寒光凌厲閃爍。
衛東離從層層黑甲禁衛中走出, 周身肅殺, 而跟著身後的韓宿則噙著一抹恣意的笑容, 帶著屬於少年人特有的漫不經心放肆。
帶著韓宿走進徐府, 一路暢通無阻。
這是衛東離和韓宿第一次進入徐府, 雖說徐清塵官職不高,但身份實在太過特殊,再加之阿嬌翁主, 朝中大臣大多不敢與之接觸。
宅院不大,步步如畫, 甚至隱隱暗香浮動, 令人心醉。
走進後院, 一眼就看到白衣紅裳交織的兩道身影。
這是衛東離和韓宿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看到徐清塵和阿嬌翁主,在滿地鴨掌黃葉之中, 女子捧起縷縷青絲,側顏含笑,看上去溫婉和俏。
“哎,年輕人。”
一聲沉重的嘆息,衛東離和韓宿的肩膀上同時搭上了一隻手, 並不約而同的將兩人朝後已退, 隨即站在衛東離韓宿面前, 似笑非笑, 怎麼看都不下好人。
“是不是上頭有東西要給我們少爺啊。”徐叔帶著標誌性假笑, 微微瞇起的眼攜帶著和藹的慈祥。
韓宿咧著白牙一笑正欲說話就被衛東離阻了,只見他恭敬的一拱手, 隨之將懷中的信函遞給了徐叔,開口說道:“請。”
徐叔接過,老鬼一下湊了上來,“什麼時候皇家也講究先禮後兵了。”
話一說完就得到了徐叔的一個白眼,“門外那黑壓壓的一羣,你眼瞎啊。”
老鬼震驚,“我居然都忘記了。”
徐叔搖頭嘆息,看著衛東離分外語重心長的說道:“年輕人,你還能活很久。”
衛東離眼瞼沉下,說道:“東離爲臣,當盡忠職守,多謝前輩好意。”
“別想太多。”徐叔輕嗤,“年紀大了,容易多話罷了。”
說著,徐叔拿著信函去了徐清塵所在的位置,還沒能走進,信函就被阿嬌搶了去,看著三兩下撕開信封提著信紙的阿嬌,徐叔表示分外心塞。
阿嬌隨意看了兩眼,在徐清塵走來之前將信扔在地上用繡花鞋碾著,徐清塵輕笑,無奈又寵溺。
“卿卿,我們什麼時候走啊。”阿嬌拉著徐清塵的袖子,眼中格外期待,“這一次我們去回樓看駝鈴和黃沙好不好。”
“好。”他安撫似的摸著阿嬌的頭,目光悠然看向衛東離和韓宿。
見此,衛東離和韓宿一個拱手,緊接著便聽得衛東離說道:“太后懿旨,近日,盜匪混入長安,爲確保徐大人的安全,凡出人的可疑人,就地格殺,還請徐大人勿要爲難下官。”
衛東離的話說的很清楚,他是臣子,上面的旨意他必須服從。
“無妨。”徐清塵說道:“衛大人職責在此。”
“如此,便告退了。”
衛東離和韓宿再次一拱手,隨後轉身離去。
看著離去的兩人,阿嬌眼睫傾覆,眸中不安一閃而過,看著站在自己身邊的人,阿嬌莫名覺得有些遠。
她突然很想問他一個極其幼稚又極其甜蜜的問題,正在這時,她見那記憶中的少年低眸看來,眸中含笑,眼中有她。
一瞬間的釋懷,問不問,也沒有區別的,不是嗎?
“徐叔,東西都收拾好了,可以出發了。”裴朗的聲音傳來。
徐叔衝著裴朗點頭,笑瞇瞇的問道:“小阿朗這次要不要和我們一起出去玩幾天?”
裴朗搖頭,說道:“我要在這裡等我孃親回來,等孃親回來之後,我才能離開。”
徐叔也不強求,提著老鬼開始拿東西去了。
……
“我怎麼不知道這裡還有這樣一條密道。”走在燈火通明的甬道內,阿嬌整個人都懨懨的,“徐清塵,我還是不是你最愛的妻子了。”
徐清塵拉著阿嬌的手沒說話,倒是走在前面拿著包袱的徐叔開口了,“少夫人,不要懷疑,這樣的小事情少爺是不會知道的。”
要不是怕自家少爺直接殺出去,他其實不會將密道說出來,畢竟這密道涉及到前朝秘辛,說出來可是不得了的。
“少夫人你不要看這密道普普通通,其實內裡可是大有玄機的,它可是貫通了整個長安城。”
阿嬌冷笑,“恕我直言,徐叔你可能需要治療。”這一根通的甬道貫穿整個長安城,騙鬼呢。
“少夫人吶。”徐叔痛心疾首,“這可是公輸家建築的地下城,要不是我在前面帶路,依照翁主您這腦袋,一定會在這裡吃老鼠的。”雖然這裡不會有老鼠。
“對了,公輸家您知道吧。”徐叔道:“機關至尊,這座地下城可是公輸霸道機關術的精華所在,這裡面的機關千變萬化,我從二十歲記到現在也在摸清楚路徑和如何避免觸動機關。”
“要真有你說的那麼厲害,人呢?公輸家人呢?”阿嬌翁主注意著四周,“還不是在朝代更替中被拋棄,所以啊,這東西在目前已經失去了必要的價值性了,已經不需要了。”
徐叔:“……”好有道理的歪理,竟然無言以對。
甬道未曾走多久,出來的地方是臨水的一間長亭樓閣,分外詩情畫意,紅葉勝火,推開門,等待阿嬌的並不是再次嚮往的自由,而是冰冷的黑甲騎兵和天上地下對準這裡的箭矢。
這羣人,不是禁軍,而是,死士,而其中最顯眼的莫過於一個身穿黑衣的少年,少年身量不高,約莫十二左右,玉冠束髮,重紫勾勒眼尾,脣紅如血,膚白如寒,指尖纏繞著一朵驀然盛放的薔薇。
粉雕玉琢,很乾淨的年紀,眼神卻是與之完全不相符合的凌厲的殺意,再加上身後站立的十個黑衣打扮的男女,更襯得他如修羅鬼剎。
“玉血羅剎。”她聽見徐叔呢喃。
那人似乎聽到了敘述的話,血色紅脣彎起一抹笑,搖曳著手中的紅薔薇,說道:“難爲您還記得。”
輕輕的一頷首,擡眸時,目光落在徐清塵身上,“教主大人,近來可好啊。”
手中的薔薇片片散落,又輕然漂浮在他身邊,不在落下,“要知道,離開滄瀾水榭的這些年,屬下無時無刻不再期待這一刻。”
阿嬌瞧著徐清塵的反應,一如既往的清冷,一如既往的疏離,阿嬌翁主滿意極了,只是……
“徐叔,這什麼密道那沒長大的孩子也知道?”
“恰好他爺爺姓公輸。”徐叔垂眸低語,不過,這事情還有些蹊蹺。
阿嬌思索,目光在徐叔老鬼和玉血羅剎三人身上一閃而過,往日徐清塵不開口,徐叔一定會接口,這一次,倒是有些微妙了,只是這些,阿嬌目前無從得知。
“教主大人可還對當年之事不能釋懷。”他眉眼如魅,指尖觸碰著面前的薔薇花瓣,一舉一動近乎妖異,尤其是界於少年和少女之間的嗓音,令人毛骨悚然,“事情都已經這麼久了,教主大人還是不能饒恕嗎?”
“如此,怎生是好啊……”
幽幽撇來的目光讓阿嬌皺起眉,徐清塵略微上前擋在阿嬌面前。
阿嬌看不見徐清塵的表情,只覺得周遭的空氣無聲開始靜謐。
“帶阿嬌進去。”
說完,阿嬌還未回神就已經被徐叔和老鬼抓回了屋內。
到了屋內,阿嬌掙脫,戳開窗戶紙,見此,徐叔老鬼兩人的全街憋回了肚子裡。
視線中,那人的衣袂無風而動,周圍已然圍住了片片薔薇,每一瓣如刀凌厲,卻不能靠近他分毫。
“教主大人怎麼如此見外,屬下還未曾拜見教主夫人,您莫不是捨不得了。”玉血羅剎指尖再次纏繞著一朵薔薇,眼神幾分狠厲,剩下的令人難以捉摸。
“明山一別後,今日再次重逢,教主大人還是一如往昔的冷淡,還真是令人……”
話淹沒在飛過的花瓣,玉血羅剎偏頭咬住,劃傷的嘴角沁出血跡,他甚至還沒有看清楚徐清塵是何時出的手就這樣差點被擊殺。
玉血羅剎是畏懼徐清塵的,從小到大都是。
他冷然詭譎的一笑,舌尖勾著花瓣將其放入口中,看上去靡豔無比。
眼,鎖定那抹白影,周遭的氣流全都被那人所掌控,玉血羅剎絲毫不會懷疑,只要他想,這裡的人頃刻間就會變成一具鮮血淋漓的屍體。
“你還要繼續嗎?”清冷的,渺茫的,遙遠的,站的這麼近,看得這麼遠,卻依舊覺得遙在天邊無法觸及。
“當然。”嘴角的鮮血被舔舐,堅定無比,“生死一念,成敗各半,未有結果的事情,也許會得到新的定論,同門學藝近十年,怎麼也該好好的比劃一場纔是。”
玉血羅剎揚手,周遭死士退後百步,悄無聲息。
“玉機子,落花冢。”寬袖飛舞,手掌緊繃,掌心不可見的利刃劃出一道白光。
紅楓徐然而落,那人墨發白衣雋逸如仙,眉目勝寒,風姿孤傲,似皚皚白雪之巔的異世冰蓮。
凝白纖長的手指旋繞,捻起一片紅楓,聲音柔而涼,“兩生花,聽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