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 他親手下詔書廢了她。
她高傲的從殿中走了出來,無視周遭的眼神,嬪妃的冷嘲熱諷落在她的眼睛裡不過是跳樑小醜。
阿嬌很美, 偌大的皇宮裡, 沒有一個女人能夠掩蓋她的半分美麗。
他摟著新晉的美人, 看著那個平時高高在上的女人一步一步的離去, 只遺憾沒能看見她失落卑微的神情。
那又怎樣, 他現在是皇帝,不過一個女人罷了,他還會有更多的女人, 像陳阿嬌這樣驕縱跋扈的女人根本就不配母儀天下。
他需要的是一個聽話的皇后,而不是一個只知情愛目光短淺的皇后。
爲了諷刺她, 他立了一個舞姬爲後, 並下旨大赦天下, 他其實是想看著她爲他鬧,爲他哭, 可惜,他沒能等到。
漸漸的,他學會忘記她,忘記這個無時無刻令自己心煩意亂的女人,他是帝王, 豈能因爲一個女人動搖自己。
後來, 他不曾想起她, 就是偶爾出現在妃嬪的玩笑中, 他也不曾有任何觸動, 直到那一年 。
入冬以來的第一場大雪淹沒了整個長安,這雪白的一片, 唯有那緩緩而來的一抹紅,璀璨而熱烈,令人移不開眼眸。
永巷很長,阿嬌走了許久,白雪留下她的足跡,又掩蓋她的足跡。
它告訴世人她的存在,卻又急切的抹滅她的存在。
她登上城樓,舉目皆白,塵世安然。
“娘娘,該上路了?!?
身後的小太監出聲提醒,言語恭敬。
她伸出手,白雪停住,有什麼溫熱的東西於眼眶滑落,跌落雪地,無處可尋。
“多久了?!彼穆曇籼p,直接碎在了風裡。
寒風掀落她的狐裘連帽,滿頭青絲開始凌亂的飛舞,如同潑墨於水中暈染。
“你告訴他,”她閉上了眸子,留下痛楚的劃痕,內心悽苦,聲音顫微,“若我早知他的心思,必不飛蛾撲火,事已至此,我無話可說,夫妻一場,不再相欠?!?
少不更事,妄圖一心之人,如今,他誅滅陳氏滿族,害她孤身一人。
然而說到底,這一切的悲苦,都源自於她。
這場糾葛十餘年的孽緣,由她開始,也便由她結束。
“阿嬌。”
一聲女子的輕喚自耳邊悄然傳來,她一步一步的朝前走去,如同一團燃燒的火焰直接墜落,染紅了整片雪地。
這一刻,阿嬌覺得她從未如此的輕鬆,沒有錐心的血色記憶,也沒有午夜夢迴的枕衾寒冷,像是那年柳絮飛舞,不知世間愁苦。
鮮血溫熱,笑容清淺,視線朦朧之間她看見那一身華衣的美婦朝著她伸出了手,阿嬌眼眶一熱,喚道:“阿孃?!?
而這一聲阿孃,是她最後的一句話,他默許妃嬪假傳他的旨意,又眼睜睜的看著她離去,誰也不知道,就在這一刻,他的心也徹底的死了。
他不知道自己怎麼走到了永巷,又怎麼回到了宣室殿,他只記得那條路好長,好長……
愛她嗎?
是愛的吧,只是這份愛在帝王功績之下顯得如此的渺小,他根本給不了他所謂的一心之人,那麼現在他又在做些什麼。
紀凜低頭,笑得譏誚,“執念,不甘心?!?
不,他只是忘不掉得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