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悄然降臨，長安街道燈火如晝，孩童清脆的笑聲四處布開，聽得人心情愉悅。

大胤民風(fēng)開放，於女子並無諸多約束，眼下此般良辰美景，不少身配帷帽的閨閣小姐素手掀開車簾，透過這淺淺的薄紗看著周遭繁華。

這若是膽性稍大一些的女子，就直接在丫鬟的陪同下在各個商鋪上挑挑撿撿笑顏如花。

遠處一陣清越的鼓聲傳來，臺上的姑娘身著異域服飾，戴一蝴蝶面具，手持弧形彎刀翩然而舞，她的未著足衣，腳踝繫著鈴鐺，鈴聲順著姑娘踩著的節(jié)拍發(fā)出清脆的聲響。

周遭的衆(zhòng)人沉浸在異域女子獨特的舞蹈之中，不住的點頭以示讚揚，而望江樓頂?shù)陌晌讨骺蓻]這份心思欣賞她高超的舞技。

此時彎月新掛，阿嬌翁主雙手蒙著徐清塵的眼睛，杏眸圓睜，氣鼓鼓的看著下方的異域女子。

她今日著一身素白，裙襬衣襟處皆以金絲繡著盛放的番蓮，月光之下流轉(zhuǎn)著淡淡光華，而足下，是一隻精美小巧點綴細碎珍珠的玉履鞋。

這身衣服是著人特意爲阿嬌翁主做的，既不會被阿嬌翁主絕豔明麗的臉襯得毫無特色，也不會配不起阿嬌翁主張揚肆意的性子，當然，最令阿嬌翁主滿意的是這衣服和徐清塵身上這件的極爲相配。

舞畢，臺上的異域舞姬紅脣含笑，在衆(zhòng)人的矚目中取下了臉上戴著的蝴蝶面具。

這是一個極盡魅惑的女人，穿著寶石藍的露臍舞衣，眼睛勾勒著濃烈的重彩，赤.裸的雙足踩在地上，腳上的繫著的金玲輕輕顫響。

她朝著衆(zhòng)人優(yōu)雅的頷首，又踩著輕盈的步子在一衆(zhòng)人驚豔的目光下進了望江樓。

見那舞姬離去，阿嬌翁主這才鬆開蒙在徐清塵眼上的手，小腦袋一歪，靠著徐清塵的肩膀說道：“我記得前幾日皇祖母賜給紀老二的就是這舞姬，難不成是我記錯了。”

阿嬌翁主努力回想著某些被自己忽略的東西，眼尾處有一道明光掠過。

遠處，一盞明燈高掛，阿嬌翁主眸光一亮，哪裡還顧得上舞姬身份，扯著與自己同色系的衣袖，阿嬌翁主討好道：“卿卿，我要那盞燈。”

徐清塵的淡淡一瞥，抱著阿嬌於空中一掠，驚鴻拂過的一瞥，本有痕跡，卻杳無可尋，只眨眼的功夫，阿嬌翁主就站在了另一處屋頂。

下方人潮如海，一身錦衣玉帶的男子在衆(zhòng)人的簇擁下來到了臺下，懷裡還攬著一個風(fēng)情萬種的大美人。

“這燈本王要了。”這話說的很是霸道，只話語言畢後又分外輕佻的挑起懷中美人的下顎，此番舉動，再是輕浮不過了。

阿嬌翁主擡眸看了一眼掛著的兔子燈，狠狠的瞪了一眼下方人羣裡的男人，失落的道：“卿卿，我不要這燈了，咱們?nèi)e處看看。”

她雖然喜歡，卻斷不會自降身份同楚館樓閣之女搶東西，她的教養(yǎng)，她的禮儀，她的身份也決計不會容許。

“怎麼辦，好生氣。”阿嬌翁主氣的想跺腳，下一刻就被身邊的徐清塵攔腰抱起。

阿嬌翁主眸光一亮，心中一喜，“她家卿卿今日，怎麼這麼主動。”

少年眉目如畫，氣韻如仙似邪，這一刻，只覺得萬物俱消，眼前僅有這個人獨立於世。

“卿卿，難不成你是情難自禁了。”阿嬌翁主轉(zhuǎn)著手指，腦袋靠在徐清塵胸前，神態(tài)舉止嬌羞無比。

“翁主，此乃屋頂，莫要得意忘形。”

就阿嬌翁主適才那一腳要是跺下去，傳來的響動定然不小。

淡漠清澈的聲音讓阿嬌翁主一顆悸動不已的芳心停頓了一下，臉上嬌羞的笑容也隨之僵硬了一下。

“本翁主要下去瞧瞧。”她瞪了一眼面前的人，氣呼呼的指著下方，一副不想與你多說的架勢。

待去了下方，阿嬌翁主一見四面八方投來的目光，心中懊悔，又不想落了自己的面子。

蠻橫的扯著徐清塵站在自己身後，兇神惡煞的吼道：“看什麼看，再看本翁主就著人挖了你們的眼睛。”

雖說阿嬌翁主的這句話自徐清塵來到長安後，這一日裡總要說上那麼幾回，卻從未見誰家眼睛怎麼了，現(xiàn)如今也已經(jīng)沒人當真，但周遭的百姓還是心照不宣的移開了視線。

阿嬌翁主見此，扯著徐清塵氣勢洶洶的跑到一家賣面具的鋪子前，那鋪主一見阿嬌，笑道：“翁主您這是要買面具。”

“你這不是廢話。”

鋪主也不惱，自己從一堆面具裡找了兩個猙獰無比的鬼面具遞到阿嬌面前，說道：“翁主您看，這面具比較適合您的氣質(zhì)。”

這面具阿嬌翁主是極爲喜歡的，只動作眼神卻極其違和的帶著嫌棄，手上又是一陣迫不及待的接過，冷哼道：“這麼醜的面具本翁主怎麼會喜歡。”

“本翁主是什麼氣質(zhì)，你居然敢這麼和本翁主說話，信不信本翁主明天就帶人過來砸了你的東西。”

店家一個勁的點頭，對已經(jīng)自己戴上面具又惦起腳尖爲徐清塵繫帶子的阿嬌翁主視若無睹。

阿嬌翁主滿意的看著面前的鬼面具，掏出一錠碎銀子扔給鋪主，趾高氣揚的走了。

這一走，迎面就碰上適才搶走自己花燈的一行人，那爲首的男子一見阿嬌便一把推開身邊的美人，狗腿的跑了過來，諂媚道：“老大，你怎麼來了。”

“滾遠點，本翁主可不認識安陽王府的小王爺。”阿嬌繞開紀昀繼續(xù)朝前走，留下一臉不明所以的紀昀。

他不記得最近幹壞事沒叫她啊，這怎麼就記仇了。

“哎，老大。”紀昀又追了上去，道：“聽說文梨兒這小賤人快回來了，到時候咱們幾個帶上幾個地痞流氓去路上堵著，你覺得怎麼樣。”

“她一個小小的縣君竟然敢拒絕皇叔的賜婚，明目張膽的嫌棄本王這個一無是處的二世祖，實在是對我們皇族的蔑視。”

紀昀說這話就得追溯到一個月前的宮中宴席，陛下見紀昀冠禮已過卻尚未婚配，欲將這大胤第一美人許給這個表侄，誰曾想，文梨兒當堂婉拒不說，竟四處著人散佈詆譭紀昀各種流言。

文梨兒自以爲做的神不知鬼不覺，卻未能料到紀昀能夠成爲僅次於阿嬌翁主的第二跋扈，某些實力還是有的。

就比如這巴結(jié)他的市井流氓地痞從西城可以排到東城，故此，紀昀所謂的紈絝事件沒能散佈出去，文家小姐夜會情郎、毒殺丫鬟一樁樁惡事倒是鬧得滿城風(fēng)雨。

眼看著局勢無法控制，文丞相當即就將文梨兒送去了平原暫避風(fēng)頭，當下，風(fēng)吹過了，人這不就回來了。

“你要將她再逼回去。”

“那當然了。”紀昀直接承認，“本王是紈絝了些，但到底不是她一個閨閣女子可以算計的，她的那些話要是落在妙妙耳朵裡，本王這一輩子就娶不到媳婦了。”

“再說了，有老大你在，文梨兒多大的臉稱第一美人，本王瞧著西街買豆腐的都比她漂亮幾分，也就是他們文家的人，一個又一個的頂頂不要臉。”

“什麼第一美人，第一才女，第一公子，本王去他大爺?shù)牡谝唬皇腔首婺冈谏项^盯著，本王早就去宣室殿向皇叔哭訴，抄了文家滅了九族。”

阿嬌沒敢看紀昀，怕自己忍不住一腳踹上去，她瞥過紀昀，道：“紀老二，大街上瞎嚷嚷什麼。”

是嫌自己這一段時間過得太過舒適，還是真的想去牢裡面坐幾天。

紀昀一拍胸膛，得意洋洋的說道：“怕什麼，他們文家不怕丟人，本王明日就當著皇祖母的面好好和百官說說這些陳芝麻爛穀子的舊事。”

阿嬌：“……”著實是忍耐不住了。

“你給本翁主回家睡吧。”她一轉(zhuǎn)身，提著裙邊，一腳踹了上去。

這一腳又快又狠，若不是跟在紀昀身後的一衆(zhòng)侍衛(wèi)眼疾手快，紀昀非得摔地上不可。

“老大，我又哪裡說錯了。”紀昀揉著自己被踹的胸膛，驚愕極了。

難不成這一次馬屁沒拍對。

“你別跟著本翁主了，你這一路上嘰嘰喳喳，本翁主都沒法和卿卿說話了。”阿嬌翁主說著，牽著徐清塵徑直走開了。

看著兩人相攜離去的背影，紀昀內(nèi)心蒼涼，“自從有了這禍害，老大都不幫我追媳婦了，成日裡看著他們兩出雙入對，本王這心裡，苦啊。”

那楚館之女靜靜的立在一邊，很是識趣的沒有湊上去刷存在感，她低垂的頭，嘴角保持著令人悅目的笑容。

很快，紀昀的嚎叫逐漸消失，阿嬌翁主提著一盞蓮燈倩然而笑，燈火映照那雙如水的明眸，更添了幾許驕陽清輝。

徐清塵的手隔著面具落在她的眼上，眸中溢溫情。

她似乎特別喜歡燈星螢火。

“卿卿，我是不是很好看啊。”她燦然一笑，眼睛像天際的一彎明月。

“翁主覺得漂亮？”他的聲音淡漠的冷，溫柔的淺，總能在她的心湖內(nèi)漾出圈圈漣漪。

她牽著他走，一如一如既往的驕傲，“本翁主當然漂亮了，我阿孃纔是真正的大胤第一美人，本翁主身爲大胤第一美人的女兒，當然是要青出於藍的。”

她的笑容掩映在猙獰的面具下，而他的目光卻從未離開過她的臉龐，他們像是自成了一個世界，別人無法觸及，而他們也不想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