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衆人忙著看前教主和現教主笑話的時候, 阿嬌潛伏十四年的毒終於發作了。
這毒本是南宮太后爲了控制明華大長公主欲下給陳束的,明華大長公主爲了護著陳束,端著南宮太后賜下的甜湯一飲而盡, 也就在當日, 明華大長公主才知道自己懷有身孕。
阿嬌這毒, 從孃胎裡帶出來, 越來越深, 如今連南宮太后手中的解藥都無法控制,若是長此以往,阿嬌活不過三十, 爲此,徐清塵趁著這次機會將阿嬌帶回了滄瀾水榭。
老鬼都無法解的毒, 他沒辦法相信任何人, 連著同紀凜的那場交易, 也不過是爲了迷惑他,從始至終, 他想的都只是將阿嬌待會滄瀾水榭,既然藥石無醫,那麼……
本想著再等些日子,眼下怕是等不得了,一想到她適才倒在地上的模樣, 徐清塵心中一陣後怕。
“少爺, 您省著點用, 咱們天山雖說財大氣粗習慣了, 但這雪蓮珠所剩無幾, 您都給阿嬌翁主喂三顆了,阿嬌翁主底子不好, 多了承受不住,意思意思就行了。”
“都說禍害遺千年,按照常理推算,像阿嬌翁主這樣子的不活個一萬年絕對是蒼天無眼,少爺您就不要擔心了。”
鬼奴將木盒遞到徐清塵手中,站在一旁欣賞著徐令則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這麼多年都過去了,這老小子說廢話的功力遠勝從前。
白色的珠子透著微弱的光暈,徐清塵看著手中的雪蓮珠,有些深思,“鬼叔,你有幾分把握。”
鬼奴的臉色有些凝重,“七成。”
“若是再加上三十年的內力,可能護住阿嬌的心脈。”
鬼奴在徐令則的目光中看到了同樣的情緒,少爺三十年的內力是多少人窮極一生都難以到達的頂峰,爲了一個才熟識幾個月的丫頭,作爲看著徐清塵長大的兩人,心中多少不忍。
鬼奴點頭,到底是要成爲女主人,上一次十年,這一次三十年,多多少少的也該習慣了。
“你們都出去。”
“少爺,我們留下來給您護法。”徐令則道。
“出去。”
這一聲,徐令則和鬼奴才走了出去將門掩上。
陳阿嬌你這妖女。
到底是心中難平,他們天山的武功是不能傳給外人的,還是得快點成親,過幾日再去使使計策,沒準能提前。
懷中這般無比沉重的心情,徐令則垂頭喪氣的走著,連著鬼奴拿了他鑰匙都沒能發覺。
鬼奴:“……”對手沒有警覺性,他真的很無奈,算了,待會就去偷,不,拿酒去了。
屋內燈光微若,徐清塵將雪蓮珠放入口中,執其阿嬌的右手輸入內力,與此同時,脣輕輕的落下,將口中的雪蓮珠渡了進去。
阿嬌,我不會讓你離開我的。
……
這一覺,阿嬌覺得自己睡了許久,許久……
窗外的鳥鳴,鼻尖的清香,她的意識還有些迷離,只順著自己的感覺不顧一切的靠了過去。
她睜開眼睛,又倏然閉上,房間內細微的陽光讓她覺得刺目,“徐清塵,我又生病了。”
“醒了就起來。”
淡然而柔軟的嗓音,遠的有些難以觸及,阿嬌扯著他的衣角,固執得厲害。
“不要。”許是剛剛醒來,嗓音有些睡意慵懶,聽著頗有幾分撒嬌的意思。
他握著書卷的手一滯,眸光微微低,輕輕的看著她,什麼都沒有說,目光又重新回到了書上。
“我還能活多久。”
“待臣死了,翁主也就去了。”
他的話讓她睜開了眼,“真的?”
他穿著輕碧色的長袍,一支白玉簪挽著髮絲,膚若寒山冰雪,眼如九天無情,周身似蒙上一層仙氣飄然,隔絕俗世霧靄,清傲出塵,眉眼皆畫,風姿卓然。
“翁主以爲?”他的目光沒能投向她,語氣帶著幾分漫不經心。
“徐清塵。”她看著他,良久,“我想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
是了,做鬼都沒能放過他,否則怎麼會有如今的她。
“我不管別人怎麼看我,也不管別人怎麼說我,我不屑世俗,不屑禮法,如果有可能,我連你的想法我都不會顧及。”
“徐清塵,我想你陪著我,一直都陪著我,只要想到我死之後你會喜歡別人,會娶別人,會和別人做我對你做過的事情,我的心就疼得厲害,所以……”我死的時候,你和我一起死吧。
他不明白她時有時無的悲傷從何而來,也不知曉她的心底究竟埋藏著什麼痛徹心扉的往事,他看著少女偏執的眼神,不知何時帶上了微笑。
“翁主想做什麼就做,臣一直都在。”
他從未想過眼前的少女會離他而去,他們本就同生共死,她若死,他便不能獨活。
他這一生只會愛一個人,也只會愛這一個人。
“少卿大人越來越會哄人開心了。”
她笑得開心,頭枕著徐清塵身上,身姿興奮得左蹭右蹭,徐清塵伸手抱著她,不讓她動,“你安分些。”
“你又在看什麼書。”在阿嬌的記憶裡,徐清塵看的書沒有一本她看得懂,亂七八糟的文字晃得阿嬌翁主只想睡覺。
“今日我教你彈箜篌。”他收回手,表情始終淡然。
他說的箜篌是給她的聘禮,因著阿嬌喜歡得緊,這纔將箜篌和劍一起帶了出來,這是她的聘禮,當然要放在眼皮底下了,但是,喜歡是喜歡,不代表她想學啊。
感覺到那隻素白的手離去,阿嬌不滿的將它扯了過來,放在自己的臉頰上枕著,“不要。”
她是要做他的妻子,又不是徒弟,成日裡教些暴露智慧的東西,阿嬌翁主覺得分外羞恥。
“翁主想拒絕。”
阿嬌下意識的打量徐清塵的神情,記得上一次她使性子不學洞簫,少卿大人三日未曾和她說過一句話,這次……
“也不是。”話出口就感覺沒什麼底氣。
“既然如此,翁主便起身隨臣去重明居。”
他說著,動作輕緩的推開身上壓著的腦袋,阿嬌懶洋洋的坐了起來,看著那人步履輕盈,拿著準備好的繡鞋走了過來。
他在她的目光中蹲下了身子,握著她的腳爲她穿上足襪,套上繡鞋。
只有這種時候,阿嬌纔會覺得徐大仙人其實也是有幾分俗世氣韻的。
“翁主梳洗好了便出來,臣在屋外等你。”
阿嬌在他轉身的時候拉住他的手,笑容期待,“鞋都穿了,衣服什麼還是得勞煩少卿大人的。”
這語氣,理所應當極了。
徐清塵失笑,拂開她的手走了出去。看著那道離去的身影,阿嬌翁主情緒低迷了許久才踩著步子尋今日穿的衣服。
因著對學習箜篌的抗拒,待阿嬌翁主來到重明居已經是一個時辰後了。
重明居是離恨殿一離地樓榭,長廊圍繞,翠竹蘭草點綴,廊檐之下清鈴搖曳,於一片綠水樓臺中更添韻致。
冰晶爲弓,鮫絲做弦,以暗紅與銀白爲色,鑲嵌其間的寶石珠玉無數,這高度到淹沒阿嬌翁主脖頸的箜篌簡直亮瞎了人眼。
“越看越漂亮。”阿嬌翁主說著伸手就要摸上去。
雕刻著鳳首的箜篌,繪製著鳳凰繽紛的彩羽,一經觸碰,鳳首綴著的兩顆充當眸子的赤黑墨石流光涌動,竟如活了一般。
守在居所外的徐叔老鬼:“……”能不漂亮嗎,這可是我們天山徐家上千年的聖物,就這樣送給你做了聘禮。
“來,我教你。”他執起她的手,輕輕的放在箜篌上,還未觸碰到琴絃,琴絃便發出一陣微鳴,似乎是在抗拒。
直到她的指尖落於其上,一聲琴音驟響,一片落下的葉子化爲兩片。
徐叔老鬼不約而同的將自己準備好的塞子堵在耳朵裡,臉上露出一絲猙獰的神情。
翁主您能不能不要晃梵音鈴,真的很難受。
就這樣,阿嬌翁主日日被徐清塵逼著學著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一會彈琴,一會舞劍,一會又跑去林子裡學習和尚打坐,這三個月下來,阿嬌翁主因此長高了一大截。
似一夕之間長大般的,眉目之間比以往更多了幾分美豔魅惑,而徐叔和老鬼也能在阿嬌翁主奏響箜篌的時候安安靜靜的打盹,再也不用往耳朵裡塞東西了。
如今再看著眼前少女,徐叔只想說,“翁主,您下來吧。”
自從在滄瀾水榭混熟了之後,阿嬌翁主儼然從皇族貴女直接墮落成了鄉野村婦,上樹躲著不抄書什麼的,實在是太糟心了。
想當初他家少爺背這東西的時候,三個時辰就完了,阿嬌翁主這都背了一個月,還是老樣子。
聞此,阿嬌縮在樹上的梅花枝椏裡更加不想下去了,這三個月,滿腦子的書讓她連調戲卿卿的慾望都沒了。
再過兩個月她就及笄了,就可以嫁人了,她真的不想帶著滿腦子的書嫁給一個先生啊。
徐叔扶額,一聲嘆息,搖頭晃腦的走開了,見此,阿嬌翁主展顏一笑,伸手摺過樹上的一簇梅花。
白雪輕飄,少女緋衣如血,笑顏勝過梅花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