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見太后娘娘,皇后娘娘。”
魏國夫人理服而跪,環佩珠玉不響,留給衆人一個美好優雅的弧度,再加之聲如鸝語,誰也不曾在禮節上挑出魏國夫人的一絲錯。
殿內安靜,衆人心思各異,南宮太后不叫起,魏國夫人就這樣跪了半個鍾。
今日六地世家來朝,引得各方注意,饒是久居深宮的各位娘娘也是得了些許消息的,其中除了謝十二,最令人側目的就是這位魏國夫人了。
堂堂皇室公主,禹城魏國夫人,跟在世家後進了城,這是將皇室的臉扔在地上任人踐踏,如此大逆不道,南宮太后豈會饒了她,這跪著,還都是輕的。
這一刻鐘下來,魏國夫人面不改色,彷彿看不到南宮太后對自己的羞辱。
“太后娘娘憑何不讓臣婦起身,可是臣婦做了何事惹惱了太后娘娘,只臣婦久居禹城,一時之間記得不清,還請太后娘娘提醒一二。”
她這話說的挑釁,直接搬出了禹城魏王,自她嫁入禹城,不僅是皇室的公主,還是禹城的魏老王妃,她代表著皇室也代表的魏王府。
而她今日,自然是故意的。
“你倒是機靈,還知曉向哀家問爲什麼。”南宮太后的語氣平緩,長年累月的威壓令魏國夫人有一瞬間的害怕。
一瞬之後,魏國夫人神態如常,道:“臣婦不知何事,自然是要詢問清楚的。”
“不知道,來人,讓魏國夫人好好知道知道,長年待在禹城,怕是將自己的身份,自己的地位忘得一清二楚了。”
言畢,魏國夫人的臉上有了一絲裂痕,臉上的表情在這一瞬間變得猙獰扭曲,她直視著南宮太后,道:“太后娘娘,您是在教訓皇室的公主,還是禹城的王妃,您是要打我母妃的臉,還是要打禹城的臉。”
殿內針落可聽,宮妃正襟危坐,不敢一詞,倒是明華大長公主看戲看得頗有興致,面前擺著的水果接連著下肚。
而上首的南宮太后,若不是顧慮自己身邊坐著的阿嬌,早就將手中的茶盞砸了出去,這麼多年了,從來沒有人敢威脅她。
紀明真以爲她是誰,沒了皇室公主這層保.護.傘,老魏王的子子孫孫豈能由得她在府中作威作福,真以爲她在禹城裡做的那些好事無人知曉。
“哀家只是想打你的臉,這個理由可能讓你信服。”
南宮太后這話一落,魏國夫人身後就站著一位年過五旬的內宮姑姑,這位姑姑在場的人都不陌生了。
陶姑,自幼陪伴在南宮太后身邊,終生未嫁,打人不見痕,卻能讓人痛不欲生。
“奴婢參見太后娘娘。”陶姑跪在魏國夫人身後,言辭恭敬。
對陶姑,魏國夫人也是極爲了解的,當初就是陶姑一巴掌讓自己的母妃面部潰爛,卻找不到任何證據。
“臣婦此番並未有任何禮儀之錯,太后娘娘此舉讓臣婦如何接受。”
“你不甘心。”南宮太后道。
“太后娘娘說笑了,臣婦貴爲公主,如今又是禹城的老王妃,事事順遂,能有什麼不甘心的。”
不甘心,當然不甘心,憑什麼你們一家人高高在上,她的母妃就要早早的死去,而她也要嫁給魏王守活寡。
“妹妹你這張臉可和你的話不大相應啊,話說的漂亮,臉嘛……”明華大長公主似笑非笑,看著魏國夫人漸漸沉下去的臉色,道:“可比本公主的黑多了。”
這般張狂無比的姿態,也只有明華大長公主敢在南宮太后面前如此放肆。
“許久未見,皇姐越發的光彩迷人,皇妹看了著實心生羨慕,如若不是皇妹當時年紀尚小,又遠嫁禹城,自然是要向皇姐討教一二的。”
憑什麼紀明華這個賤人能嫁給陳彥,而她就要嫁給魏王那個垂暮之人,明明是她先喜歡陳彥的。
衆人思考著魏國夫人口中的‘討教’,不動聲色的察看明華大長公主的神色,見那女子紅脣輕啓,口吻惡劣的吐出兩字,“沒空。”
瞧著魏國夫人憤怒的表情,明華大長公主興然開口,“母后,不是要教訓人嗎,怎麼還不動手。”老是這麼看著有什麼意思。
南宮太后頷首而應,魏國夫人原本完美的表情終於瞬間龜裂,見著緩緩起身的陶姑,眼中泄露出一絲慌張,想要掙扎,肩膀已然被殿內的宮女按住,動彈不得。
“老奴得罪了。”詞落,就是一巴掌。
接連著十巴掌下來,魏國夫人咬著牙未曾發出一聲,待陶姑退在一旁,壓制魏國夫人的宮女也送開了手。
魏國夫人身子一軟,再次露出的臉除了多添的幾許胭脂緋紅,再不見其他,只魏國夫人自己知道,她的這張臉疼得猶如被一刀刀的凌遲。
“你還有何話說。”南宮太后的目光落了過來。
魏國夫人一聲冷笑,道:“臣婦不敢。”
明華大長公主見此,當即諷刺道:“皇妹你怎麼就不敢說了,當年也不知道是誰求著要嫁去禹城的,也不知道是誰忤逆不孝的拉著自己的母妃冒雨跪了數日。”
“都能爲了自己的目的,賠上自己的母妃,皇妹你有什麼不敢的,魏王也死了這麼多年了,既然回來了,皇妹何不在長安擇一駙馬,好好的待著,也好陪皇姐解解悶。”
“皇妹你可能不知道,自你走後,皇姐的日子過得不甚滋味。”
一經提及自己的母妃,魏國夫人的臉上露出一抹沉痛,片刻即散。
不,是她的母妃要將自己嫁給魏王,不是她自己想要嫁過去的,若不是南宮太后當年權勢太甚,她也不會爲了活下去選擇嫁給魏王。
“明華,住嘴。”南宮太后呵斥。
“既然皇姐想要妹妹多陪著你,不若許妹妹一段娥皇女英的佳話,皇姐你意下如何。”她的這番話又急又快,一落下,身邊站在的陶姑再是一巴掌扔了過去。
這一巴掌下去,魏國夫人嘴角溢出鮮血,她猛然回頭,大罵道:“狗奴才。”
話音一落,身上陡來的力道讓她栽倒在地,接著那張美麗的臉迎上了女孩小巧的繡鞋,這一腳,她覺得自己的下顎都要被踩碎了。
“你有本事再說一遍。”
看著阿嬌翁主的模樣,再看著地上低落如泥的魏國夫人,翁主您這樣,讓魏國夫人如何開口。
阿嬌翁主跋扈也不是一天兩天了,眼下當著太后娘娘的面毆打自己魏國夫人,這傳出去,不但魏國夫人被人恥笑,連著阿嬌翁主自己也遭人詬病。依著南宮太后現下的態度,若真的傳了一兩分……
管那麼多,這不是還有這位魏國夫人在前頭,哪裡輪的上她們操心。
“阿嬌,住手。”南宮太后道,“咱們該去孔雀臺了。”
阿嬌這纔將自己的腳萬分嫌棄的拿了回來,道:“外祖母,阿嬌要去換身衣裳。”
南宮太后頷首,道:“前幾日外祖母特地給你做了幾身,陶姑,你陪著阿嬌去吧。”
“謝謝外祖母,阿嬌就知道外祖母最疼阿嬌了。”
說完,阿嬌就跑出來長秋殿,而南宮太后的目光落在地上憔悴不已的魏國夫人身上,手上的茶盞直接扔了出去。
杯中裝著的茶水濺得魏國夫人滿身都是,細碎的瓷片劃過她白皙的臉頰,有細微的血痕浮現。
“你這魏國夫人要是不想做了,哀家隨時找人將人換下來,真是不知所謂。”
言畢,南宮太后起身,獨留下地上看上去人事不省的魏國夫人,領著殿內衆人去往今日舉辦宴席的孔雀臺。
明華大長公主瞧了地上的魏國夫人,心中極其的失落。
還以爲這些年長進了,玩的還是一些老路子,不就是想算計我家阿嬌嗎,行,咱們明日走著瞧。
……
孔雀臺位瓊華園,太宗時期所建,彙集當時最好的工匠歷時十數年完工,景物樓閣佇立相交相容,中間活水引就築一孔雀樓臺,容納萬人不顯擁擠。
孔雀臺上日夜有宮人看護,各種奇花異草開放,便是秋季也不見任何的蕭條,與明華大長公主的居所倚碧軒並稱長安雙春。
樂工敲響今日的第一聲的編鐘,身著青白裙裾的舞女踩著步子自樓閣環形步梯而下,順著編鐘節奏踩著節奏。
舞姬入場,樂音驟停,樂工齊齊頷首,古琴聲聲,琵琶婉轉,混著編鐘鳴鳴悅耳至極。
長安貴女坐於位,睫羽輕垂,雙手交疊落於裙裾之上,脣角含笑。而在場的男兒則並無拘束,錦衣玉帶穿梭於園內,皆是儒生做派。
直到遠遠的瞧見輕紗曼舞,男子整襟而望,女孩含羞擡眸,瞬間被到來的一衆人吸引了目光。
眼下,落日細垂,楊柳扶風,飄落的花瓣鋪滿了整個小徑,見著一手持宮燈的宮中女官拂開擋在面前的花藤,露出了一張俊逸非凡的臉。
桃花眼,金玉帶,只那張臉和他的名聲實在是令人望而卻步,女孩們見冒出來的紀昀,心中有些失望,但儀態依舊。
紀昀裝模作樣的扇著摺扇離去,終於露出了一衆女孩期待已久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