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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節 金殿之王

他們一路騎過了落日和暮色,一直騎進黑暗的夜色當中。當他們終於下馬休息的時候,連亞拉岡都覺得全身痠痛。甘道夫只給了他們幾個小時的休息時間,勒茍拉斯和金靂把握時間睡覺,亞拉岡躺在地上看著天空,甘道夫則是倚著手杖,看著黑暗中東方和西方的動態。萬籟俱寂,當他們再醒來的時候,夜空中飄著許多雲朵,在冷凜的風中飄移著。在冰冷的月光下,他們繼續開始趕路,速度和白天時一樣快速。

時間慢慢地流逝,他們依然馬不停蹄趕路。金靂開始低垂下頭,如果甘道夫沒有抓住他,將他搖醒,他可能就這麼落下馬去。疲倦但自傲的哈蘇風和阿羅德,跟隨著它們毫無疲態的領袖,追著那在黑夜中依稀可見的灰色影子。月亮落入多雲的西方,兩旁的景物都飛快地被拋在腦後。

一陣寒意滲進夜空中,東方的黑暗緩緩消逝,化成灰色。紅色的曙光從他們背後的愛明莫爾高地之上一道道竄出。黎明已經到來了,一陣狂風吹過,讓路上的野草全都爲之低頭。突然間,影疾停下腳步昂首嘶鳴。甘道夫指著前方。“你們看!”他大喊著。衆人張開疲倦的雙眼凝神望去,在他們眼前就是南方的大山,頂端沾染著白色的積雪,其中滲著一道道黑色的痕跡。草原一路延伸到山腳邊,最後進入許多尚未被陽光照耀的山谷中,隱遁在這些崇山峻嶺的中心地帶。就在這些趕路人的眼前,這塊廣闊的草原像是山脈間的海灣一樣開展,在遠方的山中,他們依稀看見一座孤峰挺立在山谷的入口處,像是一名哨兵般堅守崗位。在那座山的山腳下有一道銀光閃閃的河流,而靠近岸邊,藉著曙光,他們瞥見了一道金色的光芒。

“勒茍拉斯,說吧!”甘道夫說:“告訴我們你看見了什麼!”

勒茍拉斯伸手遮住刺眼的曙光,定睛一看。“我看見一條積雪所融成的溪流,”他說:“它是從山谷中的陰影中一路流出,東邊還有座翠綠的山丘,有道壕溝和帶刺的圍籬圍住了該處。在那裡似乎有許多的屋舍,在正中央的一塊綠地上,有一座人類所建造的巨大殿堂,在我的眼中看起來,它似乎擁有黃金打造的屋頂,那光芒照耀著四周的城市,它的柱子和大門也都是金色的。宮殿附近還有許多穿著盔甲的人類守衛著,但其它的人都還在夢鄉中。”

“這座城市叫作伊多拉斯,”甘道夫說:“那個黃金宮殿叫作梅杜西,洛汗國的驃騎軍團統帥希優頓就居住在該處。我們和曙光一同到來,眼前的道路也十分清楚,但我們必須更謹慎地趕路,因爲戰火迫在眉睫;不管從遠方看起來怎麼樣,這些牧馬王隨時都處在

枕戈待旦的警戒狀態。不要拿出武器,也不要冒犯對方,一切都等我們來到希優頓的王座之前再說。”

當一行人來到河邊時,晨光十分明亮,衆鳥啁啾。湍急的河水一路流入平原上,在山腳下轉了個大彎,往東流去,匯入雜草遍佈的樹沐河河牀之上。大地一片翠綠,在沾滿露珠的野草旁,河岸邊生滿了低垂的柳樹。在這塊南方的土地上,柳樹的枝條已經開始泛紅,可以感覺到春天腳步的靠近。在衆多的柳樹旁則是一個飽經馬蹄踐踏的渡口,四人渡過小溪,踏上一條通往較高地勢的寬廣道路上。在那座被圍牆所包圍的山丘上,那條路繞經許多高而翠綠的小丘。在這些小丘的西邊,草地的顏色潔白如同新降的初雪一般,一朵朵的小花,像是無數的星辰一般綻放其間。

“你們看!”甘道夫說:“這些草地上的明亮眼睛多麼美麗啊!它們被稱作永志花,在這個人類的國度中則被稱爲心貝銘花,因爲它們整年開放,生長在亡者安息之處。注意!我們已經來到了希優頓的先王們沉眠的地方。”

“左方有七座墳丘,右方有九座墳丘,”亞拉岡說:“自從黃金宮殿建成以來,確實經過了很長的一段時間。”

“在我們的幽暗密林中,楓葉紅了五百次,”勒茍拉斯說:“這在我們的眼中看來,不過是剎那一瞬。”

“但對驃騎們來說,可是極爲久遠之前的事情了!”亞拉岡說:“這皇家的興起都已經成爲歌謠中記載的傳說,確實的年代也消失在歷史的迷霧當中。現在,他們將這裡稱作家園,語言也和北方的同胞有了區隔。”然後,他開始用一種矮人與精靈都沒聽過的語言吟唱一首歌謠,雖然兩人不知其中的意義,但也被那特殊的旋律所吸引,集中精神傾聽著。“我猜,那就是驃騎國的語言吧,”勒茍拉斯說:“那聽起來就像是這座大地一般,富饒而又平坦,但在某些地方又堅韌、嚴肅如同山脈一樣。但我實在猜不出其中的意義,只感覺出裡面充滿了人壽短暫、歲月無常的悲哀。”

“翻譯成通用語是這樣的,”亞拉岡說:“我已經盡力了。

駿馬與騎士今何在?

號角憾地今何在?

鋼盔與鎧甲今何在,

那飄揚金髮今何在?

春意、農耕、金黃的玉米今何在?

一切都如細雨落入山中,

如微風吹拂草原;

歲月隱入西方,

藏入山後的陰霾。

誰能收回枯木火焰之湮滅,

或挽留大海彼方流逝的歲月?

這是一首洛汗國早已遺忘的詩歌,歌頌年少的伊歐有多麼高大、多麼俊美,他策馬自北方而來,他的座騎費勒羅夫,衆馬之王的四蹄彷彿乘風而起的四翼,人們在傍晚依舊會這樣歌頌自己豢養的馬匹。”

在交談間,一行人已經越過這些沉默的墓丘,跟隨著蜿蜒的小路來到了山丘之上,他們最後終於到了勁風吹拂的高牆和伊多拉斯的大門旁。

該處坐著許多披掛精亮鎖子甲的人,一看見他們靠近就立刻躍起,以長槍阻住了去路。“陌生人停步!”他們用驃騎語大喊,要求來客表明身份和來意。他們的眼中有著好奇,卻沒有多少的友善之意,全部的人都陰鬱地看著甘道夫。“我很瞭解你們的語言,”他用同樣的語言回答道。“但一般的陌生人卻極少做得到這一點。既然如此,如果你們想要獲得答案,爲什麼不照著慣例用西方的通用語提問呢?”

“吾王希優頓下令,除非是我國的盟友,瞭解我族的語言,否則不得進入此門!”一名守衛回答:“在這戰火逼近的關鍵時刻,除了我們的同胞,以及來自蒙登堡和剛鐸的人之外,我們不歡迎其它的人。你們穿著奇怪的衣服,大膽地從平原上過來,卻又騎著類似我族的駿馬,你們究竟是誰?我們已經留心觀察你們很久了。我們從來沒看過這麼奇怪的騎士,更沒看過這匹超凡脫俗的神駒。除非我們的雙眼被法術矇蔽,否則它一定擁有馬中之王的血統。表明你的身份,你究竟是薩魯曼派來的巫師,還是他的魔法所創造的幻影?快點說!”

“我們不是什麼幻影,”亞拉岡說:“你的眼睛也沒看錯。承載我們的確是貴國的駿馬,我猜你在開口之前就已經知道了。馬賊是不可能光明正大騎向馬廄的。這是哈蘇風和阿羅德,是驃騎軍團第三元帥伊歐墨在兩天前慷慨借給我們的。我們遵守承諾,將這兩匹馬帶回來了。伊歐墨是否已經回來,告訴過你們,我們即將前來的消息?”

守衛的眼中掠過一絲掙扎:“有關於伊歐墨的消息無可奉告!”他回答:“如果你說的是真的,毫無疑問,希優頓應該已經知道了這件事情。或許有人已經預料到你們的出現。就在兩天之前,巧言大人來我們這邊轉告了希優頓王不準陌生人通過此門的命令。”

“巧言?”甘道夫用銳利的眼光看著守衛:“不要再說了!我的任務和巧言沒有關係,我要晉見的是驃騎王本人。時間緊迫。你可以通知王上我們已經到了嗎?”他帽檐下的雙眼,在瞪視著眼前的守衛時精光閃爍。

“好的,我會的,”對方緩緩地回答:“但我該以什麼名號通知吾王呢?你外表看起來老態龍鍾,疲倦不已,但我覺得你在這層僞裝下其實是精明幹練的。”

“你看得很清楚,也很會說話,”巫師說:“我就是甘道夫,我回來了。你看!我也帶回來一匹駿馬。這是神駒影疾,只有我能夠馴服它;在我身邊的是流著皇族血統的亞拉岡,他的目的地正是蒙登堡;旁邊的兩位則是精靈勒茍拉斯和矮人金靂,是我們的同伴。快去求見你的主人,告訴他我們正在門口等候,想要和他談談,希望他能夠準許我們進入他的宮殿。”

“你給的名號果然不是一般人能夠擁有的!我會將它們呈報給吾主,詢問他的看法。”那名守衛說:“請在此稍後,我會將他的指示轉告給諸位。別抱太高的期望!這是黑暗的年代。”他飛快地離開,讓同僚們看守著這羣陌生人。

不久之後他回來了。“跟我來!”他說:“希優頓準許各位進入,但你們所攜帶的任何武器,即使只是手杖,都必須留在門口。他們會幫諸位保管的。”

黑色的大門隨即打開,一行人跟在帶路人之後排成一列走了進去,眼前是一道寬廣的大路,鋪滿了鵝卵石,一路通往山丘上,還夾雜著許多精心設計的階梯。他們經過了許多木造的房屋和暗色的門扉,在道路旁有一條泉水潺潺流過的渠道,最後,他們終於來到了山丘頂端。

在那裡的一塊綠色平地上矗立著一座高大的平臺,從那之下有一道泉水從馬頭的雕塑口中噴出,流入一個寬廣的池子裡,最後再流入底下的渠道。在綠色的草地之上有一道高大寬廣的石階,在最高階的左右兩邊有兩個石雕的寶座,四周還坐著其它的守衛,他們將寶劍出鞘,放在膝蓋上。他們的金髮綁成細辮,垂在肩膀上;陽光照在他們綠色的盾牌上閃閃生光,他們的胸甲擦拭打磨得如同鏡面一樣光滑,當他們站起來的時候,也比常人要高出許多。

“眼前就是宮殿了,”帶路人說:“我必須回去值勤了,再會!願驃騎王善待諸位!”

他轉過身飛快地離開,其它人在那些守衛的打量之下開始一階階往上爬。守衛們一言不發地站著,直到甘道夫踏上最後一階爲止。在同一時間,他們用清朗的聲音以本國的語言問好。

“停步,遠道而來的旅人!”他們說,並且將劍柄轉向來客以示和平之意。綠色的寶石在陽光下閃耀著。其中一名守衛走向前,以通用語說道。

“我是希優頓的看門人,”他說:“在下名爲哈瑪,在諸位進門前請將武器交給我。”

勒茍拉斯將銀柄的小刀、箭囊和長弓交到他手中:“好好保管!”他說:“這些是來自於黃金森林的武器,是羅斯洛立安的女皇親手交給我的。”

那人的眼中閃起驚奇之色,匆忙地將武器放在牆邊,彷佛畏懼這些東西。“我向你保證,不會有人亂動這些武器。”他說。

亞拉岡遲疑了片刻:“這不是我的作風,我不願將安都瑞爾離手,或是交給任何人。”

“這是希優頓的命令,”哈瑪說。

“即使他是驃騎王,我也不確定希優頓的命令,是否能夠凌駕伊蘭迪爾直系子孫,剛鐸王儲亞拉岡的意願。”

“就算你坐在迪耐瑟的王位上,這也是希優頓的皇宮,不是亞拉岡的,”哈瑪迅即走到門前,擋住衆人的去路。他已經拔出了劍,指著這些陌生人。

“這樣的爭執毫無意義,”甘道夫說:“希優頓的要求是沒必要的,但拒絕他也是無用的。不管是睿智或是愚笨,國王理應可以在宮廷內執行他的命令。”

“的確,”亞拉岡說:“若我手中並非安都瑞爾聖劍,即使這只是平民的小屋,我也願意聽從主人的指示。”

“不管這把劍叫什麼名字,”哈瑪說:“如果你不願意單槍匹馬面對伊多拉斯的所有臣民,還是要請你將它置放此處。”

“他可不是單槍匹馬!”金靂撫弄著戰斧的刀刃,目光凌厲地看著眼前的守衛,彷彿他是一棵正要被砍倒的小樹,“他可不是單槍匹馬!”

“不要衝動,不要衝動!”甘道夫說:“別傷了和氣,我們應該要忍耐,如果我們刀劍相向,魔多的嘲弄將會是我們唯一的獎賞。我的任務很緊急,忠誠的哈瑪,這是我的寶劍。好好保管,這柄劍叫作敵擊劍,是遠古的精靈鑄造的,讓我們通過吧。亞拉岡,不要堅持了!”

亞拉岡緩緩地解下聖劍,將它小心放在牆邊。“我將它放在此處,”他說:“但我命令你不準碰觸它,其它人也不例外。在這精靈的劍鞘中藏放著斷折重鑄的聖劍。巧匠塔爾查在古代鑄造了這柄神兵。除了伊蘭迪爾的子嗣之外,任何人意圖拔出此劍都將橫屍當場。”

守衛後退了幾步,震驚地望著亞拉岡:“閣下似乎是從遠古乘著傳說之翼而來的人物;如您所願,大人!”

“好吧,”金靂說:“我的斧頭如果有安都瑞爾作伴,它在這邊也不會可惜了,”他將武器放在地上,“好了,如果一切都已經妥當,請讓我們晉見你的主人。”

那名守衛依舊猶豫不決。他對甘道夫說:“你的手杖,請原諒我,但它也要留在門口。”

“愚蠢!”甘道夫說:“小心是一回事,但無禮又是另一回事。我已經老了,如果我不能靠著手杖走過去,那麼我就要坐在這裡,等待希優頓王親自走出來和我談話!”

亞拉岡哈哈大笑:“看來每個人都有不願意交給別人的東西。可是,要讓老人失去依靠的確太冷酷了。來吧,讓我們進去吧!”

“巫師手中的手杖可能不只是年歲的象徵,”哈瑪說。他仔細地打量著甘道夫手中的木杖。

“不過,在這種狀況下,自重的人會把一切交給智能決定。我相信你們是我國的盟友,也是重榮譽的人物,同時也不會有任何的邪心,你們可以進去了。”

守衛擡起了大門口沉重的門閂,將咿呀作響的大門緩緩推開,一行人走了進去。在呼吸過山丘上的清新空氣之後,裡面感覺起來又暗又暖。這座大殿極長極寬,四處都是陰影和幽暗的燈光,巨柱支撐起高聳的屋頂,從朝東的窗戶也投射進許多道陽光照亮此地。從屋頂的天窗往外看去,在隱約的雲霧之上是清朗的藍色天空。四人在目光慢慢適應了室內的亮度之後,這才發現地板是由許多色彩繽紛的石頭所鋪設的,上面刻畫著許多奇怪的符文和各種各樣的圖案;這時,他們也發現柱子上有著豐富的圖案,隱隱閃動著金色的反光。牆壁上掛著許多織錦,在織錦之間的空隙則有許多傳說中的人物昂首闊步,有些隨著年歲而變得黯淡,有些則在陰影中顯得十分落寞。但有一幅圖案被灑上了耀眼的陽光:一名年輕人騎著白馬,他正吹動著一隻號角,金黃色的頭髮隨風飛舞;馬兒的頭昂起,鼻翼煽動,嗅聞著遠方的戰火,它的膝蓋間則有綠色和藍色的流水噴濺著。

“注意,那是年少的伊歐!”亞拉岡說:“他就是以這樣的英姿從北方策馬而來,加入凱勒布蘭特平原的戰爭。”

洛汗國的奠基就是始自於第三紀二五一零年,當時剛鐸的大軍正在凱勒布蘭特平原苦戰,由伊歐率領的一支遊牧民族經過,解救了大軍於危機之中。爲了感謝他們伸出援手,剛鐸將一整個省分的土地劃歸給他們,讓他們成爲一個獨立自主的盟邦,這就是洛汗建國的歷史。

四名夥伴走向前,越過了大殿正中央燃燒的熊熊火焰。在大殿的另一頭,面向北方門口的是一個有三階的高臺,在高臺的正中央是一個巨大的寶座。寶座上坐著一名男子,他蒼老的外貌讓人幾乎以爲他是名矮人;他白色的頭髮又長又密,頭上戴著皇冠,底下則是白髮編成的許多根長辮,在他的前額正中央則掛著一枚鑽石。他雪白的鬍子一路落到膝蓋上,但他的眼中依舊有著閃動的光芒,毫不留情地在陌生人身上掃射著。他的寶座後是一名穿著白衣的女子,在他的腳下階梯上,則坐著一名形容枯槁、擁有一張蒼白多慮的臉孔和一雙瞇瞇眼的男子。

衆人陷入沉默之中,寶座上的老人動也不動。最後,甘道夫終於開口了:“幸會,希優頓!我回來了。請留心!暴風將臨,所有的盟友都需匯聚,否則將被個個擊破。”

老人緩緩地站起身,全身重量幾乎都倚在一柄全身黑色、白色骨柄的木杖上。衆人注意到,雖然他現在身形佝僂,但他年輕時必定是龍行虎步,渾身充滿了帝王之氣。“你好!”他說:“或許你還期望我會歡迎你。不過,說實話,甘道夫先生,我對你實在吝於給予歡迎。你一直都是惡兆的先驅,麻煩就像是烏鴉一樣緊跟著你,速度往往比我們推測得快多了。我不需要騙你,當無主的影疾回來的時候,我很高興可以再看到它,但更高興它的騎士失蹤了。當伊歐墨回來通知我你已經過世的消息時,我並不爲你哀悼。可惜遠方的消息往往讓人空歡喜一場。你又出現了!就像以往一樣,你勢必會帶來更糟糕的消息。巫師甘道夫,爲什麼我要歡迎你呢?告訴我吧!”他又慢慢地坐回座位上。

“王上聖明,你說的真是一針見血!”坐在高臺階梯上的蒼白男人說:“五天之前,我們才得知您的左右手,驃騎軍團的第二元帥,王子希優德戰死在西洛汗。伊歐墨這人又不值得信任,如果讓他掌權,將不會有什麼人來守衛您的宮牆。而且,我們還剛從剛鐸知道黑暗魔君又在東方蠢動,這個四處流浪的傢伙偏偏挑這個時間出現。甘道夫先生,我們爲什麼要歡迎你呢?我替你取名叫噩耗,噩耗和惡客一樣不受歡迎。”他神情凝重地乾笑幾聲,邊擡起沉重的眼皮,用黑眸打量著這些來人。

甘道夫柔聲說:“老友巧言,毫無疑問的,你被認爲是此地智者,王上也很倚重你,每次會帶來噩耗的人有兩種可能。他可能是邪惡的僕人,也可能是在危機時挺身而出的義勇之士。”

巧言說:“或許吧!但還有第三種人,食屍者,以他人的哀傷和戰火的蔓延爲樂的人。老巫師,你幫過我們什麼?這次你又要怎麼幫我們?上次你來要求的是我們的協助。那時王上請你挑選任何一匹馬,趕快離開。你竟然無禮的挑選了影疾,吾主因此相當懊悔,但只要能夠讓你趕快離開國界,這代價也算是值得的。我想這次多半也會和上次一樣,你又是來乞求我們的幫助的。你帶來援兵嗎?還是馬匹、刀劍、長槍?這纔是我所謂的援手,也纔是我們目前真正需要的東西。你身後的這些跟班是誰?三個穿著灰衣的流浪漢,你自己看起來就像是個乞丐頭一樣!”

“塞哲爾之子希優頓,你宮廷的禮節似乎退步許多,”甘道夫說道:“難道你的看門人沒有回報我同伴的名號嗎?洛汗國的君王極少有榮幸可以接見這樣的三名貴客。他們置於你門前的武器可值千軍萬馬。他們之所以穿著灰衣是出自於精靈的善意,如此他們才能躲過黑暗的力量,歷經重重危險來到你的駕前。”

“那麼,如同伊歐墨所說的一樣,你們和黃金森林的女巫結盟了嗎?”巧言說:“難怪,那座森林裡面全是欺瞞和詭詐的羅網。”

金靂準備走上前,但甘道夫的手抓住他的肩膀。他只得停下腳步,渾身僵硬地站著。

在羅瑞安,在黃金林

Wωω ◆Tтkā n ◆C〇

在那凡人罕至的森林,

只有極少凡人曾看過那光芒,

永恆不變,耀目閃爍的光芒。

凱蘭崔爾!凱蘭崔爾!

你的井水潔淨名聞遐邇;

潔白玉手中星辰閃亮,

純潔無暇的森林高尚。

在羅瑞安,在黃金林

在那凡人難明的美麗樹林。

甘道夫溫柔地唱完這首歌,突然間神色一凜,他丟開破爛的斗篷,挺起胸膛,不再倚著手杖,用冷冽清朗的聲音說道:“智者只闡述他所知道的真相,加默德之子葛力馬,你已經墮落成一條無知的蛆蟲。閉上嘴,不要再耍弄你那三寸不爛之舌。我經歷火焰和死亡的考驗,不是要把時間浪費在和下人爭辯上,天雷將證明我的怒氣……”

他高舉起手杖,一陣轟隆的雷聲響起,東窗射入的陽光被烏雲給遮蔽了,整個大殿彷佛突然被夜色所籠罩,火焰變成軟弱無力的餘燼。衆人眼中只能看見高人、一身雪白的甘道夫站在那灰燼前。

在一片昏暗當中,衆人聽見巧言嘶啞的聲音說道:“王上,我已經警告過你不要讓他帶手杖進來!哈瑪那個笨蛋出賣了我們!”一道刺眼的強光閃過,閃電擊中屋頂。接著一切都安靜下來,巧言動也不動地趴在地上。

“塞哲爾之子希優頓,你願意聽我說話了嗎?”甘道夫問道:“你需要協助嗎?”他高舉起手杖,指著一扇天窗。黑暗瞬間消退,從那開口中可以看見一塊高遠的澄淨藍色天空。

“並非一切都已被黑暗掩蓋。驃騎王,不要喪志,我能提供的是天下無雙的力量,絕望者將無法從我口中獲得忠告。但我還可以給予你建議、給予你指導。你聽見了嗎?有些話是不可以對別人說的,請你走出大門,望向遠方。你龜縮在陰影中,只聆聽這傢伙的片面之詞已經太久了!”

希優頓緩緩地離開椅子。大殿中再度充滿微弱的光線。他身後的女子快步走到他身邊,攙扶著他;老人顫危危地踱走下階梯,虛弱地走向門口,巧言依舊動也不動地趴在地上。他們走到門前,甘道夫用力敲打著門。

“開門!”他大喊道:“驃騎王要出來了!”

大門轟然開啓,新鮮的空氣蜂擁而入,大殿中吹入了一陣微風。

“把你的守衛都遣到樓梯底下去!”甘道夫說:“還有你,小姐,讓他和我獨處片刻,我會好好照顧他的。”

“去吧,王女伊歐玟!”衰老的國王說:“擔心受怕的時刻已經過去了。”

那女子轉過身,緩緩地走回大殿內。當她走過門口時,她回頭看了一眼;她的眼神中充滿了憂慮,當她的眼神停留在國王身上時,流露出濃濃的憐憫之情。她長得非常美麗,長髮如同黃金的河流一般華麗,瘦高的身軀穿著白袍,繫著銀色的腰帶,但她看來英氣勃發,讓人可以感受到一種鋼鐵般的堅毅,果然是擁有王族血統的女子。亞拉岡第一次在白晝目睹了洛汗之女伊歐玟的美貌,認爲她冰冷如同清晨的薄霧,尚未褪去少女的青澀;而她也在一瞬間發現了他:高大的王儲,散發著飽經風霜的睿智,披著灰色的斗篷,她可以感覺到他身上有股隱藏的力量。她僵立了片刻,最後飛快地轉過身,消失在衆人眼前。

“王上,”甘道夫說:“看看你的國土!再一次呼吸自由的空氣吧!”

他們在皇宮雄偉的門廊前,可以看見洛汗國的疆域一路綿延到地平線的彼端,微風細雨開始緩緩飄落,西方和頭頂的天空依舊雷聲隆隆,遠方山丘上閃電肆虐。但風向迅即轉向北方,來自東方的風暴也開始緩緩消退,往南飄移向大海。突然間,一道陽光從他們身後的雲層破洞而出;細雨在陽光中像是銀絲一般的閃耀,遠方的河流像反光的玻璃一般耀眼。

“外面並不黑暗哪!”希優頓吶吶地說。

甘道夫回答:“的確,你的年歲也並不像某些人暗示的那麼老朽,拋去你的柺杖吧!”

國王的手一鬆,黑色的手杖就這麼落到地面上。他慢慢地直起身,彷佛彎腰許久的僕人一般小心翼翼。現在,他擡頭挺胸的站著;當他看著天空時,湛藍的雙眼閃閃發光。

“我最近所做的夢都是晦暗的,”他說:“但我覺得自己重獲新生。甘道夫,如果你早些來,我可能已經醒過來了。我擔心,你到來的時機會不會已經太遲了,你只能見到我皇室的末日,伊歐所興建的壯麗皇宮恐怕就快要蕩然無存了。火焰將吞沒我國的寶座,我能做些什麼?”

“你有很多事情要做,”甘道夫說:“但請先召伊歐墨進宮。我猜,你應該在那個自稱巧言的葛力馬讒言之下,將他關進監牢去了吧?”

“是的,”希優頓說:“他違抗我的命令,在宮殿中公然威脅要殺死葛力馬。”

“敬愛你的人,多半不會敬愛巧言和他的忠告。”甘道夫說。

“或許吧,我會照你所說的做。召哈瑪過來,既然他不適任看門的職務,那我就讓他跑跑腿好了,讓犯錯者去帶領犯錯者來接受審判!”希優頓的聲音十分凝重,但他看著甘道夫的臉上露出笑容,原先許多因憂慮而生的紋路都在這一笑之間被撫平,蕩然無存。

當哈瑪被找來執行命令之後,甘道夫帶著希優頓在一張石椅上坐下來,接著在最高的階梯上坐了下來,亞拉岡和同伴們都站在附近。

“我沒時間把所有你應該知道的事情告訴你,”甘道夫說:“但如果我的預測是正確的,不久之後我就可以更完整的告訴你一切。千萬小心!你即將面臨連巧言的謊言都無法比擬的極大危險中。但你看!至少我已經將你從謊言的羅網中拯救出來,你又活了起來。剛鐸和洛汗並非孤軍作戰,敵人比你想象的還要強大,但我們擁有他無從知曉的一線希望。”

甘道夫的口氣越來越急促,他的聲音現在壓得極低,除了國王之外沒人聽見他講些什麼。但衆人都可以看見希優頓眼中的光芒越來越盛,最後他以無比的氣勢站了起來,甘道夫也跟著起立,兩人並肩看向東方。

甘道夫用中氣十足的雄渾嗓音說:“是的!我們的希望就在那裡,但我們最大的恐懼也在該處。我們的處境可說是千鈞一髮,但只要我們能夠再堅守陣地一段時間,戰況就還有希望。”

衆人也紛紛將視線轉向東方。他們的思絮越過綿延的草原,直到視線的盡頭,又繼續越過山脈,來到了魔影之地的黑暗山脈。魔戒持有者身在何方?懸掛千鈞的一發依舊岌岌可危!視力極好的勒茍拉斯,似乎看見了一道白色的閃光,那或許是陽光照在遠方衛戍之塔上的亮光。在更遠處,燃起了一道小小的火舌,那是還很遙遠,卻是目前最迫切的威脅。

慢慢地,希優頓再度坐下,他體內的疲倦彷佛依舊在和甘道夫作對。他轉過身看著雄偉的宮殿。“唉!”他說:“爲什麼在我戎馬半生終獲和平之後,邪惡要挑選在此刻降臨呢!哀哉勇者波羅莫!年少者離世,而年長者竟只能茍活、衰老。”他用滿是皺紋的手抓住膝蓋。

“如果你的手能夠再度握住劍柄,相信他們會恢復舊日活力的!”甘道夫說。希優頓站起身,將手往腰間一探,但卻沒有摸到寶劍。

“葛力馬把我的寶劍收到哪裡去了?”他喃喃自語道。

“收下這個,王上!”一個爽朗的聲音說:“這將永遠效忠王上!”兩人飛快地走上來,站在較低的階梯上。眼前的人是伊歐墨,他沒有頭盔也沒有鎧甲,僅僅只有手中的一柄寶劍。他跪下來,將劍柄交到國王的手上。

“怎麼會這樣?”希優頓嚴厲地說。他轉過身看著伊歐墨,對方驚訝於他身上久未出現的活力,楞楞地看著他。原先那個蜷縮在寶座上,或是倚著柺杖走路的老人到哪裡去了?

“是我自作主張,王上,”哈瑪顫抖著聲音說:“我知道伊歐墨將會被釋放,我可能被高興衝昏了頭、犯了錯;但是,既然他被釋放,他就是驃騎軍團的元帥,我只能遵命將他的寶劍交給他。”

“只爲了將它奉上您的駕前,王上!”伊歐墨恭敬的說。

希優頓沉默了片刻,看著跪在他面前的伊歐墨,兩人都動也不動。

“你不接下寶劍嗎?”甘道夫問道。

希優頓緩緩地伸出手。當他的手指一碰到劍柄時,在旁觀者的眼中,精力似乎一瞬間回到他的手上。他猛地取起劍,將它在陽光下揮舞著,然後他大吼一聲;接著用雄渾無比的聲音,以洛汗語喊出備戰的命令。

奮起,奮起,希優頓的騎士!

邪惡甦醒,東方黑暗現。

備好戰馬,吹響號角!

伊歐子嗣齊向前!

禁衛軍們以爲自己被召喚,飛快地衝上來。他們驚訝的看著王上的轉變,不約而同地拔出劍,將它們放在國王的腳前。“謹遵吾王聖旨!”他們異口同聲地說。

“吾王希優頓萬歲!”伊歐墨大喊道:“能看到您恢復活力實在太高興了!甘道夫,我們將永遠不會再說你是噩耗的傳信人!”

“伊歐墨啊,我的外甥,收回你的寶劍!”國王說:“去吧,哈瑪,把我自己的劍找回來!葛力馬把它收了起來,把它帶到我面前吧。甘道夫,你說如果我願意聽的話,你有忠告可以給我,那麼,你的建議是……”

“你已經照我的建議做了!”甘道夫回答道:“你信任伊歐墨,而不再對一個巧言令色的人推心置腹;你忘卻遺憾與恐懼,將意志集中在當下。如同伊歐墨的建議一樣,派出你所有的兵力即刻往西前進,我們必須把握機會,先摧毀薩魯曼的威脅。如果這場仗失敗了,我們全盤皆輸。如果我們成功了,就還有下一個目標要達成。在此同時,你所有留下來的子民,包括女人、小孩和老弱,都必須躲進山中,他們一定早就對這邪惡的一天做好準備了!讓他們收拾補給品,但不準他們爲了財寶而拖延,他們的生命纔是最珍貴,也纔是最危險的。”

“我現在覺得你的建議果然很好,”希優頓說:“讓所有的子民都準備好!至於我的賓客們──甘道夫,你說得對,我的宮殿之中禮儀蕩然無存。你們一整夜馬不停蹄,現在都快中午了,而你們居然未曾闔眼、粒米未進。在你們用過餐之後,我們應該替你們準備客房,讓你們好好休息。”

“不需要,王上,”亞拉岡說:“不管我們多麼疲倦,都還不能休息;洛汗國的戰士必須今天就出發,我們得帶著斧頭、聖劍和長弓跟著一起出發,驃騎王,我們帶這些武器來並非是要在您的宮牆上休息的。我也答應了伊歐墨,我將會和他並肩作戰!”

“勝利的希望這下才真正來臨了!”伊歐墨說。

“只是希望而已,”甘道夫說:“別忘記,艾辛格依舊十分強大,還有其它的威脅正在不斷的靠近中。希優頓,不要拖延,在我們出兵之後,快點帶著子民們躲到山中的登哈洛去!”

“不,甘道夫!”國王說:“你不知道自己已經徹底醫治好了我的心病,我不會照你說的做,我將御駕親征;若有必要,我將不惜戰死沙場,這樣我才能夠安息!”

“那麼,就算洛汗國戰敗,也將成爲史詩中最壯烈的篇章!”亞拉岡說。站在附近的士兵們敲擊著武器,大喊道:“驃騎王御駕親征!驃騎萬歲!”

“但你的子民,絕不能同時失去戰鬥和引導他們的力量,”甘道夫說:“誰將代替你管理和指引他們?”

“在我走之前我會想出答案的,”希優頓回答:“我的諮詢大臣可不就來了嗎?”

※※※

就在同一時間,哈瑪再度從大殿中走了出來,在他身後被兩個人左右駕著的是巧言葛力馬。他的面孔極爲蒼白,他的眼睛在陽光下忍不住不停地眨眼。哈瑪跪下來將一柄收在包覆黃金,鑲有綠色寶石的長劍晉獻給國王。

“王上,這是西魯格因,您的家傳寶劍!”他說:“是在他的箱子裡面發現的,他極度不願意交出鑰匙,箱子裡面還有許多其它人弄丟的東西。”

“你說謊,”巧言心虛地說:“這柄寶劍是你的主人親手交給我保管的。”

“現在這主人又再度向你要這柄劍了,”希優頓說:“你有意見嗎?”

“當然沒有,王上,”巧言說:“我心心念念都只爲您的福祉和安危著想,王上,千萬別累著或耗費太多力氣,讓其它人來打點這些不速之客吧。您的午餐已經快準備好了,難道您不想要用餐嗎?”

“我當然會,”希優頓說:“把這些客人的食物放在我的桌上,大軍今天就開拔。派出傳令!召喚所有居住在附近的戰士,命令所有能夠使用武器、擁有馬匹的男子,在正午過後兩小時之內集結在城門口!”

“王上!”巧言大喊著:“這正是我所害怕的,這個巫師對您下了魔法!難道沒有任何兵力留下來,保衛我王朝代代相傳的黃金宮殿和財寶嗎?難道沒有人要留下來保護驃騎王?”

“如果這是什麼魔法,”希優頓說:“也比你的讒言要讓我感覺舒服多了。你不斷地吸取我的精力,最後終有一天會讓我退化成四腳走路的野獸。不!我們一個人都不留,連葛力馬也一樣,葛力馬也得騎馬上陣。去吧!你還有時間打點一切,清理你寶劍上的鏽痕!”

“開恩啊,王上!”巧言趴在地上哀嚎著:“請饒恕爲您鞠躬盡瘁的小人物,千萬別把我派離您身邊!至少在其它人都離開的時候,我將會寸步不離地守護你。別將您的忠僕葛力馬趕走啊!”

“我特別對你開恩,”希優頓說:“我不會把你遣離我的身邊,我將會御駕親征,我要求你和我一起出陣,證明你的忠誠。”

巧言仔細地打量每個人的臉,他的眼神彷佛野獸在獵人的包圍中尋找出路似地絕望。他用蒼白的長舌舔著嘴脣:“這樣的決心,果然只有伊歐子嗣的國王纔會擁有,即使他已經年老力衰了,”他說:“但是,真正敬愛他的忠臣會考量到他的年紀。我看得出來,現在已經太遲了,某些不會因我王駕崩而難過的人已經說服了他。如果我不能揭穿他的陰謀,王上,請至少聽我一言!您至少該讓一名瞭解您的想法、服從您的命令的人留在伊多拉斯。指派一名忠誠的僕人管理此地,請讓您的大臣葛力馬替您保管一切,直到您回來!我祈禱您將會安全回來,雖然沒有多少人認爲這是可能的。”

伊歐墨哈哈大笑道:“如果這樣的建議無法讓你躲避戰爭的話,最尊貴的巧言先生,”他說:“你會接受什麼比較低賤的工作嗎?如果有人願意讓你揹負糧食上山,你會接受嗎?”

“不,伊歐墨,你對巧言先生的詭計還是沒有完全理解,”甘道夫將銳利的目光轉向巧言:“他非常大膽、工於心計,即使在這種絕望的邊緣,他還是在玩弄詭計,而且還換取了我寶貴的時間。跪下,毒蟲!”他突然間用震耳欲聾的聲音大吼:“跪下來!薩魯曼多久以前就買通了你?他承諾的價格是多少?當所有的人都死去之後,你纔會拿走這些寶物、帶走你想要的女人吧!你那雙眼睛已經在她身上,不知遊移打量了多久!”

伊歐墨握住劍柄。“我早就知道了!”他喃喃道:“光是爲了這個原因,我就甘冒禁律,在大殿中斬殺他於劍下。但我還有其它的原因足以殺他──”他大步向前,但甘道夫伸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伊歐玟現在已經安全了,”他說:“但是你,巧言,你已經替你的主人盡力了,或許你最後終將可以換到一些獎賞;不過,薩魯曼以不守信用而惡名昭彰,我建議你最好趕快前往,提醒他不要忘記你忠貞的爲他犧牲奉獻。”

“你說謊!”巧言無力地反駁道。

“這三個字也未免說得太輕鬆、太頻繁了吧!”甘道夫說:“我不說謊。希優頓,你看,這就是你王朝中的毒蟲!爲了你的安全,你不能帶他走、也不能把他留下來,處死他並不算過份,不過,有時最明顯的解決之道並不是最好的方法。他曾經是你的部下,爲你做了不少事,給他一匹馬,讓他自己愛往哪裡去就往哪裡去;從他的選擇中,你將知道他的爲人。”

“巧言,你聽見了嗎?”希優頓說:“眼前是你的選擇:和我一起上戰場,讓我們看看你的忠心在戰鬥中是否經得起考驗;或者是現在離開我們,隨你愛去哪裡!不過,如果我們有機會再相見,我將不再開恩。”

巧言慢慢地站起來。他半閉著眼睛看著所有人。最後,他的目光落到希優頓身上,彷彿準備說些什麼。突然間,他站了起來,雙手抽搐著,怨毒的眼神讓四周的人不由自主地後退。他露出滿嘴的利牙,對著國王的腳邊啐了一口,接著狂奔下階梯。

“去追他!”希優頓說:“不能讓他傷害任何人,但也不要弄傷他或是阻攔他!如果他想要的話,可以給他一匹馬。”

“那還必須要有馬願意讓他騎才行,”伊歐墨忿忿不平地說。一名守衛奔下階梯,另一名守衛跑到水井邊,用頭盔盛了滿滿的清水,用來洗乾淨巧言弄髒的地面。

“客人們,來吧!”希優頓說:“讓我們把握時機,享受倉促之下所能準備出來的餐點吧!”

他們再度走回宮殿中。此時,他們已經可以聽見傳令兵在底下的城市中宣佈集合,備戰的號角也開始吹響了,只要城內的居民和附近的人們都集合完成,國王就會馬上出發。

在國王用餐的地方坐著伊歐墨和其它四名客人,負責侍奉國王的則是伊歐玟。他們用餐的速度很快,當希優頓詢問甘道夫有關薩魯曼的情報時,其它人都沉默不語。

“誰猜得到他到底多久之前就背叛了我們?”甘道夫說:“他並非自始就是邪惡的,我相信他曾經是洛汗國之友,甚至當他的心腸逐漸變黑的時候,他也覺得你們還有利用價值。但他已經暗中計劃毀滅你們很長的一段時間,只是戴著友誼的假面具,等到他準備好爲止。在這些年裡面,巧言的工作很簡單,你的所作所爲都會被立刻回報到艾辛格去,因爲當時你的國境是開放的,陌生人可以自由來去。巧言則是不停地在你耳邊進獻讒言,毒害你的思想、冷卻你的熱情、削弱你的活力,其它人則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切發生,因爲你被巧言玩弄在股掌之間。”

“但是,當我逃出來之後,我警告了你,那張友善的面具在明眼人之前被揭穿了。在那之後,巧言被迫只能在剃刀邊緣討生活,不停地想辦法拖延,阻止你集合所有的兵力。他的心機很重,有時擴大人們的恐懼、有時玩弄人們的警覺。你還記不記得他是多麼迫切地說服你不應該浪費兵力在北方邊境的巡邏上,應該把重兵駐守在西邊?他說服你禁止伊歐墨獵殺那些入侵的半獸人。如果伊歐墨沒有違抗你被巧言欺騙而下的命令,這些半獸人將會帶著他們劫掠來的驚人成果,抵達艾辛格。那成果並非是薩魯曼最想要的,不過,我們隊伍中的兩名夥伴不只將爲此犧牲,更可能斷絕我們的另一線希望──請王上見諒,現在我還無法告訴你那究竟是什麼希望。你能夠想象我的同伴們受盡折磨的痛苦,或者是薩魯曼得知我方弱點時的得意狂妄嗎?”

“我虧欠伊歐墨許多,”希優頓說:“忠言逆耳啊,果不其然。”

“這麼說吧,”甘道夫說:“對於遭到矇蔽的人來說,真相或許反而是比較醜陋的。”

“的確,我完全遭到他人的矇蔽!”希優頓說:“貴客們,我能夠擺脫這個命運都要感謝諸位,你們又再度即時伸出援手。在你們離開之前,請任意挑選禮物,我絕不會吝嗇。除了我的寶劍之外,任何一樣我朝的寶物都可以送給你們!”

“我們還不知道這次的援手到底是否即時,”甘道夫說:“至於你所說的禮物,王上,我選擇一項十分實用的禮物,請將影疾賜給我!你之前只是將他借給我,但我現在必須騎著他和黑暗對抗,在陰影中射出一絲銀光,我不敢用任何不屬於我的生命來冒險。而且,我們人馬之間已經有了密不可分的感情。”

“你很聰明!”希優頓說:“我很榮幸可以將他送給你。這是項十分寶貴的禮物,沒有其它的馬匹比得上影疾。它彷佛是古老的神駒復生一般。從今以後,可能再也不會有這麼偉壯的駿馬了。至於其它的貴客們,我可以提供兵器庫中的一切給你們。你們不需要刀劍,但我的庫藏中有剛鐸賜給我先祖精工打造的盔甲,在你們離開之前請記得挑選所需要的盔甲,願它們協助你們戰無不勝!”

※※※

人們從國王的寶庫中,拿出盔甲來替亞拉岡和勒茍拉斯穿戴。他們選擇了頭盔和圓盾,盾牌的邊緣裝飾著黃金,鑲上了綠紅白三色的寶石。甘道夫不用穿盔甲,金靂也不需要洛汗的鎖子甲,即使洛汗國的寶庫中有符合他身材的盔甲,也不會有任何一件比得上他在北方山脈之下打造的甲冑。不過,他還是挑選了一頂鑲鐵的皮帽戴在頭上,以及一面小圓盾,圓盾上面有著綠底的白馬標記,那是伊歐皇族的家徽。

“願你好好使用它!”希優頓說:“那是我父命人在我少年時打造給我的。”

金靂鞠躬爲禮。“驃騎王,能夠使用您的盾牌我覺得很驕傲,”他說:“我寧願背馬,也不願意騎馬。事實上,我比較偏好用腳走路。不過,或許有一天我能夠遇到在平地上和人作戰的機會。”

“很有可能!”希優頓說。

國王站了起來,伊歐玟立刻拿著醇酒走上前。“向希優頓致敬!”她說:“飲下這杯中的酒,紀念這歡樂的一刻,願你們身體永保健康!”

希優頓從杯中喝了一口,她接著將杯子遞給每一名客人。當她站在亞拉岡面前時,她突然停下腳步,楞楞地看著他,眼中閃動著莫名的光芒。當他看著她美麗的面孔時也不禁露出微笑,可是,當他接下酒杯,手無意間碰觸到伊歐玟的玉手時,他可以清楚地感覺到對方的顫抖。“敬亞拉鬆之子亞拉岡!”她說。“敬洛汗國的王女!”他回答,但臉上的笑容已經在瞬間斂去。

“各位聽我說!這次親征可能是我最後一次的出戰,”希優頓說:“我沒有子嗣,吾兒希優德已經戰死沙場,我宣佈外甥伊歐墨未來成爲王儲,繼承我的王位。如果我們兩人都無法生還,國民們可以按照自己的意願選出新領袖。但是,現在,我必須將我的國民交給一位值得信任的人帶領。誰願意留下來?”

無人開口。

“你們沒有任何中意的人嗎?我的子民究竟信任什麼人?”

“他們信任的是伊歐王室。”哈瑪回答。

“但是我舍不下驍勇善戰的伊歐墨,他也不會願意留下來,”國王爲難地說:“而他是王室的最後一名成員。”

“我指的不是伊歐墨,”哈瑪回答:“他也不是最後一名王室成員,還有伊歐玟,他姊姊的女兒。她十分勇敢,活力充沛,全國的人民都敬愛她。讓她在我們離開的時候,擔任洛汗國的領袖吧!”

“就這麼辦!”希優頓說:“傳令下去,伊歐玟公主將率領他們!”

國王坐了下來,伊歐玟從他手中接下了一柄寶劍和一頂美麗的皇冠。“再會了,王女!”他說:“這是個危機四伏的時刻,但或許我們還有機會回到黃金宮殿。不過,登哈洛的人民需要有睿智的領袖帶領他們,而萬一這場戰爭失敗了,逃回來的殘兵也會需要你的保護。”

“千萬別這麼說!”她回答道:“您不在的時候,我將度日如年。”不過,當她這樣說的時候,目光悄悄地飄向亞拉岡。

“國王會歸來的!”他說:“別害怕!我們的真正威脅不在西方,而是在東方。”

國王接著和甘道夫並肩走下階梯,其它人緊跟在後。在通過宮門的時候,亞拉岡回頭望了一下,伊歐玟孤單地站在門口,她手握著劍柄,將劍支在面前;她披著閃亮的鎖子甲,在陽光下渾身發出銀光。

金靂扛著斧頭,走在勒茍拉斯身邊。“呼,我們終於出發了!”他說:“人類每次要做什麼事情總是會說一大堆話,我的斧頭都等得不耐煩了,不過,我並不懷疑這些洛汗人在戰鬥時的能力。真可惜他們習慣的作戰方法和我不同,我要怎麼和他們並肩作戰?我希望可以用雙腳走路,而不必像一袋行李似地在甘道夫的馬鞍上彈來彈去。”

“我想,那位置比大多數人都安全多了,”勒茍拉斯說:“不過,當戰鬥開始的時候,甘道夫或是影疾都會很高興能夠擺脫你的,畢竟斧頭並不適合騎馬作戰。”

“矮人不是天生騎士,我適合砍斷半獸人的脖子,而不是替人類剃頭。”金靂拍著斧柄說。

到了城門口,他們發現已經有一大羣老老少少的人騎馬集結完畢了,眼前至少有超過一千名以上的戰力,他們的長槍羅列起來,如同濃密的樹林一樣驚人。當希優頓走上前的時候,衆人都不約而同地大聲歡呼。有些人前來領著國王的座騎雪鬃,有些人則是替勒茍拉斯和亞拉岡牽馬。金靂侷促不安地皺著眉頭,伊歐墨領著自己的馬走到他身邊。

“你好,金靂!”他大喊著:“你還沒有信守承諾,讓我在你的身邊聆聽溫柔有禮的話語。但我們可否暫時將爭執放到一邊?至少我不會再說森林女皇的壞話了。”

“伊歐墨啊,我可以暫時忘記那次的不愉快,”金靂說:“但如果你未來有機會親眼目睹凱蘭崔爾女皇,你一定要同意她是世界上最美麗的女子,否則我倆的友誼將就此結束。”

伊歐墨說:“就這麼說定了!但在那之前請暫時原諒我,爲了表示歉意,我懇求你和我一起上戰場。甘道夫和驃騎王並肩共騎,如果你願意的話,我的座騎火蹄將搭載我們兩個。”

“非常感謝你!”金靂十分高興地說:“如果我的同伴勒茍拉斯願意和我們一起共騎的話,我會很高興接受您的好意。”

伊歐墨說:“就這麼辦!我的左邊是勒茍拉斯,亞拉岡在我右邊,這個組合將無人能擋!”

“影疾呢?”甘道夫問。

“在草地上散步呢!”衆人回答:“她不讓任何人碰他。你看,她就在河邊,像是柳樹底下的陰影一樣。”

甘道夫大喊著座騎的名字,吹了聲很響的口哨;遠方的影疾昂首嘶鳴,如同飛箭一般衝向集結的部隊。

“這就像西風吹過一樣,影子自然出現在眼前。”伊歐墨看著駿馬奔到巫師面前時說道。

“看來這禮物已經自己送到你面前了。”希優頓說:“注意!我在此宣佈我的客人甘道夫,將永遠是我國最睿智的諮詢者、最受歡迎的漫遊者、馬隊的貴族、洛汗國的領袖;我在此,鄭重地將馬中之王影疾獻給他。”

“感謝你,希優頓王!”甘道夫說。他隨即拋開灰色的斗篷,丟下帽子,一躍而上馬背。他並不穿戴盔甲,白色的頭髮在風中飛舞,白袍在陽光下閃閃生光。

“白騎士駕臨!”亞拉岡大喊道,所有的人都跟隨著一起喊。

“吾王與白騎士!”他們大喊著:“驃騎出發了!”

號角聲響起,馬匹紛紛提起前蹄應和,長槍敲擊著盾牌。國王一揮手,洛汗國的勁旅就如同疾風奔雷一般馳向西方。

伊歐玟孤身一人站在寂靜的皇宮門口,看著草原上槍尖的反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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