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聘做著噩夢:他似乎可以聽見自己渺小的聲音,在黑色隧道里面大喊著:“佛羅多!佛羅多!”
但迴應(yīng)他的卻不是佛羅多,而是數(shù)百名半獸人醜惡的臉孔看著他獰笑,數(shù)百雙手從四面八方想要抓住他。梅里呢?
他醒了過來,冷風(fēng)吹著他的面孔,他正躺在地上。傍晚已經(jīng)快到了,天空的顏色也漸漸變深,他轉(zhuǎn)過身,發(fā)覺現(xiàn)實世界並沒有比噩夢好到哪裡去,他的手腕、腳踝和大腿都被繩子綁著。梅里就躺在他身邊,臉色蒼白,頭上還綁著一塊骯髒的抹布,他們四周則是一大羣的半獸人。
慢慢地,皮聘劇痛的腦袋纔開始甦醒過來,讓他分清楚現(xiàn)實和夢幻的差距。沒錯,當(dāng)時他和梅里都跑進(jìn)了森林中,後來他們遇到了什麼?他們拼命跑,一邊跑一邊大喊,他已經(jīng)記不得自己跑了多遠(yuǎn),突然間就撞上一羣半獸人。他們似乎正在傾聽著什麼,直到梅里和皮聘差點撞進(jìn)他們懷裡才發(fā)現(xiàn);然後,他們一聲大喊,許多半獸人從樹林間跑了出來。梅里和他都拔出劍來,但半獸人似乎不想要戰(zhàn)鬥,只想要趕快抓住他們,連梅里砍斷了他們好幾個傢伙的手臂都沒有反擊。好一個梅里!
然後波羅莫就衝了出來,他逼迫對方動手,殺死了許多敵人,其它的半獸人都逃了開來。
三人剛跑沒多遠(yuǎn),又被至少一百名以上的半獸人攻擊;他們的身形非常壯碩,不停地瞄準(zhǔn)波羅莫射箭。波羅莫奮命吹號,讓森林也爲(wèi)之震動;一開始半獸人因恐懼而退卻了,但是,等到他們發(fā)現(xiàn)只有迴音,而沒有任何援軍趕來時,他們發(fā)動了更猛烈的攻擊。皮聘接下來什麼也不記得了,他眼前最後的景象是波羅莫靠在樹上,拔出一根箭,然後一切就陷入黑暗中。
“我想我多半是腦袋上捱了一記,”他自言自語道:“不知道梅里是不是一樣受傷了?波羅莫到底怎麼了?爲(wèi)什麼半獸人不殺我們?我們在哪裡,又準(zhǔn)備要去哪裡?”
他完全無法回答自己提出來的問題。皮聘覺得又冷又難過。“我真希望甘道夫當(dāng)初沒有說服愛隆讓我們來,”他想道:“我有幫上任何忙嗎?不過是大家的負(fù)擔(dān),只是個過客、行李!現(xiàn)在我又成了被偷走的行李,變成半獸人的負(fù)擔(dān)。我真希望神行客或是什麼人,會來取回我這個行李!但我有什麼資格這樣說呢?這樣難道不會破壞一切的計劃嗎?我真希望可以逃出去!”
他徒勞無功地掙扎了片刻,一名坐在附近的半獸人哈哈大笑,用他們的語言和夥伴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說什麼?!俺糜袡C(jī)會的時候趕快休息吧,小笨蛋!”他接著用通用語對皮聘說,他的口音幾乎讓這變得和那邪惡的語言一樣噁心?!鞍盐諜C(jī)會休息!等下有得你走哩!在我們到家之前,你會希望老媽根本沒生下你這雙腿?!?
“如果照我的方法做,你會希望現(xiàn)在自己已經(jīng)死了,”另一個半獸人說:“你這隻臭老鼠,我會讓你吱吱叫個不停?!彼叩狡て干磉?,露出黃色的獠牙看著他,同時從腰間掏出一把黑色的鋸齒小刀?!鞍察o躺著,不然我就要用這個替你搔癢了!”他帶著嘶聲說
道:“不要吵到其它人,否則我會忘記上級是怎麼吩咐我的。該死的艾辛格士兵!烏骨陸bagronkshapush-dug薩魯曼-globbbhoshskai”他緊接著用自己的語言咒罵了好長一串,最後才停歇下來。
恐懼的皮聘動也不敢動,雖然他的手腕和腳踝都越來越痛,背後的石頭也十分扎人,但他還是不敢動彈;爲(wèi)了讓自己分心,他讓自己專心傾聽所有的聲音。四周有各式各樣的聲音,雖然半獸人的語言本來就充滿了仇恨,但皮聘還是聽得出來,他們似乎陷入了越來越激烈的爭執(zhí)中。
大出皮聘意料之外的,是他竟然聽得懂大部分的對話,許多半獸人用的竟然是通用語。很明顯的,這裡有許多不同部落的半獸人在場,他們聽不懂彼此之間的半獸人方言,他們正激烈地爭辯下一步該怎麼作、這些俘虜該怎麼處置、他們該被帶到什麼地方去……
“沒時間好好拷打他們,”一名半獸人說:“這次旅行沒時間好好享受!”
“這也沒辦法,”另一人說:“但你爲(wèi)什麼不現(xiàn)在就殺掉他們?他們實在很煩人,我們又沒時間和他們瞎耗,天色快黑了,我們得趕快出發(fā)了!”
“我們有命令在身,”第三個低沉的聲音說:“[殺死所有人,留下半身人,儘快把他們活著帶回來。這是我獲得的命令。]
“要他們幹嘛?”有幾個聲音同時問道:“爲(wèi)什麼要活著帶回去?難道他們可以提供什麼特別的樂趣嗎?”
“不!據(jù)說他們身上有這場大戰(zhàn)的關(guān)鍵,好象是跟精靈有關(guān)的什麼東西。不論如何,他們每個人都會經(jīng)過詳細(xì)的審問?!?
“你就只知道這些嗎?你爲(wèi)什麼不現(xiàn)在搜他們的身,搞清楚到底怎麼一回事?或許我們可以找到一些好東西。”
“說得好!”一個比其它人柔和,卻更邪惡的聲音輕蔑地說:“或許我得向上級回報這件事情。我收到的命令是:不準(zhǔn)動俘虜身上的任何東西!”
“我的命令也是一樣,”那個低沉的聲音說:“[保持原樣,不準(zhǔn)亂動。]
“我們可沒接到什麼命令!”之前的另一個聲音沉不住氣地說:“我們從礦坑那邊大老遠(yuǎn)趕過來殺人,替我們的同胞報仇,我想要趕快殺掉他們,然後回到北方去?!?
“你慢慢想吧,”那個低沉的聲音說:“我是烏骨陸,我指揮這裡,我決定要抄捷徑回艾辛格?!?
“薩魯曼是老大,還是魔君是老大?”那邪惡的聲音說:“我們必須立刻回到路格柏茲去才行?!?
“如果我們可以越過大河,或許可以考慮,”另一個聲音說:“但是我們的兵力不足以橫越那座橋。”
“我不是過來了嗎!”那個邪惡的聲音回答:“在東岸有一位會飛行的戒靈在等待我們。”
“或許吧!然後你就可以帶著俘虜飛回去,在路格柏茲獲得所有的表揚(yáng)和獎賞,讓我們步行穿越這個到處都養(yǎng)馬的臭國家。不行,我們一定不能分散,這個地方很危險,到處都是該死的叛軍和強(qiáng)盜!”
“沒錯,我們一定得集體行動,”烏骨陸低吼道:“我不相信你們這些矮笨蛋,你們一出了老家之後就一點膽也沒有。如果不是我們前來支持,你們可能早就逃到天涯海角去了,我們可是驍勇善戰(zhàn)的強(qiáng)獸人哪!是我們殺死那名強(qiáng)悍的戰(zhàn)士,我們是智者薩魯曼的手下,是他──白掌賜給我們?nèi)巳?。我們的根?jù)地是艾辛格,也是我們帶你們來到這裡的,也該由我們決定要走什麼路回去。我是烏骨陸,我已經(jīng)表達(dá)了我的看法。”
“烏骨陸,你說的話已經(jīng)嫌太多了,”那邪惡的聲音輕蔑地說:“不知道在路格柏茲的老大們會怎麼想?他們可能會認(rèn)爲(wèi)烏骨陸的腦袋太重了,最好幫你從肩膀上拿下來輕鬆一下,他們可能還會質(zhì)疑你的想法是從哪裡來的。或許是薩魯曼告訴你的?他以爲(wèi)自己是什麼東西,竟然敢讓部隊配戴他的白色醜徽章?他們一定會認(rèn)同我,認(rèn)同可靠的信差葛力斯那克的想法。我告訴你們:薩魯曼是個蠢蛋,是個一肚子鬼胎的蠢蛋,王之眼已經(jīng)開始注意他的一舉一動了。”
“你叫我們矮笨蛋?你們這些由骯髒的臭巫師所豢養(yǎng)的寵物,有什麼資格說別人?我打賭你們吃的是半獸人的肉?!?
許多半獸人開始大吼迴應(yīng)對方的羞辱,許多人拔劍相向,一時間陷入了劍拔弩張的緊張局面。皮聘小心翼翼地翻過身,希望看清楚到底發(fā)生了什麼事情??词厮男l(wèi)兵已經(jīng)迫不及待加入這場爭辯。在微光中他看見一名高大的黑色半獸人,八成是烏骨陸,他面對著葛力斯那克,一個肩膀?qū)掗?、短腿,手幾乎可以碰到地面的傢伙。有許多身形矮小的半獸人包圍著兩人。皮聘猜測這些傢伙應(yīng)該是從北方來的半獸人,他們都已經(jīng)拔出了武器,但不敢貿(mào)然攻擊烏骨陸。烏骨陸大喝一聲,幾名和他同樣身材的半獸人很快跑了過來。突然間,在毫無預(yù)警的狀況下,烏骨陸一躍向前,兩刀就砍倒了兩名對手。葛力斯那克往旁邊一退,消失在陰影中,其它人紛紛往四下散開,有一人後退時還不小心被躺在地上的梅里給絆倒了;不過,這可能反而救了他一命,因爲(wèi)烏骨陸的手下這時正好從他身上躍過,砍倒了另外一個對手,剛好就是那個長著黃色獠牙的守衛(wèi),他的身體一軟,倒在皮聘身上,手上還緊握著那把鋸齒小刀。
“收起你們的武器!”烏骨陸大喊道:“不要再作無謂的抵抗了。我們從這邊開始往正西走,接著沿山梯往下走;從那以後就直接朝向丘陵地帶前進(jìn),然後沿著小河前往森林。我們必須日夜不停的趕路,瞭解了嗎?”
“拜託!”皮聘想:“讓這個醜傢伙再多花一點時間集合部隊吧,這樣我就有機(jī)會了!”
他突然間覺得自己看到了希望的曙光,那柄黑色的小刀割傷了他的手臂,滑到他的手腕間;他覺得鮮血流到手掌上,但同時也可以感覺到冰冷鋼鐵緊貼在肌膚上的觸感。半獸人正準(zhǔn)備再度上路,但有些北方來的半獸人依舊不肯妥協(xié),艾辛格的士兵又再殺了兩個人,他們才終於低頭,整個部隊陷入咒罵和混亂的狀態(tài)中。此時,沒有任何人看守皮聘,他的腿被綁得很緊,但手臂只有在手腕的地方受到束縛,而且還是被綁在身前的;不過,下手的人也綁得非常緊。他將半獸人的屍體推到一邊去,大氣也不敢喘一口,小心翼翼地將手腕的繩子在刀刃上摩擦。刀刃本身很鋒利,而死者又把小刀握得很緊,最後,繩子終於被割斷了!皮聘很快地握住斷繩,將它鬆鬆綁成原來的樣子,重新套在手上,然後就躺了回去。
“把這些俘虜帶走!”烏骨陸大喊著:“別對他們玩花樣!如果我們回到基地的時候他們死了,也會有人跟著死。”
一名半獸人將皮聘像是扛一袋馬鈴薯般地扛起來,另一個傢伙也用同樣的方法對待梅里。半獸人的爪子像是鋼鐵一般緊緊箍在皮聘的手臂上,對方的指甲深深陷入他的肌肉中,他只得閉上眼睛,進(jìn)入噩夢中。
突然間,他又被丟到多巖的地面上。天色看來才黑不久,但一彎新月也開始往西落下,他們身處在一個懸崖邊緣,似乎面對著由薄霧所構(gòu)成的大海,附近還有水流的聲音。
“斥候終於回來了!”附近有一名半獸人說道。
“你發(fā)現(xiàn)了什麼沒有?”烏骨陸的聲音問道。
“只有一名騎士,而他往西邊走了。底下一切都很平靜?!?
“我想目前是這樣,可是能夠持續(xù)多久呢?你這個笨蛋!應(yīng)該射死那個傢伙,他會通知其它人,那些該死的馬伕,明天早上就會知道我們的行蹤。從現(xiàn)在開始,我們得要加速趕路了。”
一個陰影遮住了皮聘的視線。那是烏骨陸。“起來!”半獸人大喊道:“揹著你到處跑來跑去,我的部下都已經(jīng)累了,我們得要爬下去,你得用自己的腿才行。最好不要浪費(fèi)我們時間,不準(zhǔn)大叫,也不準(zhǔn)逃跑,我們有得是方法可以讓你得到教訓(xùn),又不會讓你們有什麼損傷。”
他割斷了皮聘大腿和腳踝的繩子,扯著他的頭髮讓他站起來;皮聘倒了下去,烏骨陸又再度拉著他的頭髮讓他站起來,有幾名半獸人哈哈大笑。烏骨陸撬開他的牙關(guān),倒了些燙嘴的東西進(jìn)去;他覺得渾身一股熱流通過,腳踝和大腿的疼痛消失了,他現(xiàn)在可以站起來了。
“下一個!”烏骨陸大喊道。皮聘看著他走到梅里身邊,踢了他一腳;梅里發(fā)出哀嚎,烏骨陸粗暴地抓起他,讓他半坐起來,把他頭上的繃帶扯掉,然後他從一個小木盒中挖出一撮黑色的東西抹在傷口上,梅里大聲慘叫,拼命掙扎。半獸人們拍手大笑:“這傢伙不能好好享受他的藥?。 彼麄兂芭溃骸案静欢颤N東西是對他好的。唉,我們以後再從他身上找樂子好了!”
不過,此時的烏骨陸可沒有心情陪他們起鬨,他必須儘快趕路,又得要安撫那些不情願的跟隨者。因此,他用半獸人的方法醫(yī)治梅里,的確也很快見效了。在他強(qiáng)灌梅里那飲料之後,梅里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看起來臉色蒼白,卻似乎沒有什麼大礙。前額的傷口似乎不再困擾他,但那條褐色的傷疤將會永遠(yuǎn)跟隨著他。
“嗨,皮聘!”他說:“你也來參加這場小冒險了???我們什麼時候可以吃飯和睡覺呢?”
烏骨陸大喊道:“閉嘴!別耍小聰明!不要亂說話,不準(zhǔn)和你的同伴交談。你們敢惹麻煩,我都會跟長官報告,到時你們會後悔。你們會有早餐和牀鋪可以睡的,就怕你們承受不起?!?
半獸人的小隊開始沿著狹窄的梯道,往底下滿是迷霧的草原前進(jìn)。梅里和皮聘之間隔了十幾名半獸人,小心翼翼地和他們一起往下爬;到了最底下,他們終於踏上了草地,兩位哈比人都覺得興奮莫名。
“往前直走!”烏骨陸大喊道:“西偏北的方向,沿著這條河走。”
“天亮了我們要怎麼辦?”北方來的半獸人問道。
“繼續(xù)跑,”烏骨陸回答:“不然坐在草地上,等那些白皮膚的傢伙一起來野餐嗎?”
“可是我們不能夠在陽光下跑步。”
“我會在你們背後一起跑,”烏骨陸說:“你們最好認(rèn)真跑!否則就永遠(yuǎn)看不到你們那個可愛的地洞了。我以白掌之名咒罵你們,帶著這些沒受訓(xùn)練的蛆有什麼用?混蛋,還不快跑!趁著夜色快點跑!”
然後,整個隊伍就用半獸人慣有的步伐開始奔跑。他們沒有任何的秩序和隊形,只是你推我擠的衝個不停,偶爾還會咒罵彼此,每名哈比人都有三個衛(wèi)兵看守。皮聘遠(yuǎn)遠(yuǎn)落在後面,他懷疑自己還能夠繼續(xù)這樣跑多久?自從當(dāng)天早上以後,他就沒吃過東西了,身邊的一名守衛(wèi)還拿著鞭子。不過,至少到這個時候,那種半獸人的提神飲料效力還持續(xù)著,他的腦子也跟著轉(zhuǎn)個不停。他的腦海中,時常會浮現(xiàn)神行客專注地察看地面足跡,跟在後面不停趕路的影像;可是即使是遊俠,也無法在這一團(tuán)半獸人的足跡中分辨出什麼異樣。他和梅里的小腳印,早就被四周穿著鐵鞋的沉重腳步給徹底掩蓋了。
當(dāng)他們跑離懸崖一哩多的時候,地形突然變成窪地,地面也變得又軟又溼。四野都是在月光照耀的迷霧籠罩之下,前方的半獸人陰影被吞沒在大霧中。
“喂!穩(wěn)??!”烏骨陸從後方大喊道。
皮聘突然間靈機(jī)一動,立刻馬上行動。他往右一晃,躲開了守衛(wèi)的手,一頭衝入大霧中,立刻趴在草地上。
“停!”烏骨陸大喊道。
衆(zhòng)人陷入一陣混亂中,皮聘立刻跳起來繼續(xù)奔跑,但半獸人緊跟在後,有幾個傢伙甚至神出鬼沒地出現(xiàn)在他眼前。
“看來這次是逃不掉了!”皮聘心想:“但還有機(jī)會在這塊溼地上作些記號給後來的人?!?
他將兩手伸向咽喉,解開斗篷的別針;正當(dāng)幾隻手臂伸過來抓住他的時候,他將這信物丟到地上?!盎蛟S這東西可能就這麼掉在這邊,永遠(yuǎn)不會有人發(fā)現(xiàn)!”他想:“我不知道自己爲(wèi)什麼要大費(fèi)周章這麼做,就算其它人逃離那場戰(zhàn)鬥,他們多半會跟著佛羅多走?!?
一條鞭子捲住他的腿,痛得他不由自主大喊。
“夠了!”烏骨陸跑上來大喊:“他還得跑上很長一段路,逼他們兩個一起跑,用鞭子好好的提醒他們?!?
“不會就這麼算了的,”他轉(zhuǎn)過身對皮聘咆哮道:“我不會忘記的,你的處罰只是被暫時留在後面而已??熳?!”
※※※
皮聘或是梅里,都不太記得接下來的旅程到底是什麼情形,他們就在半夢半醒的渾噩恍惚情況下,持續(xù)受到折磨,希望也變得越來越渺茫。他們不停奔跑,絕望地試圖跟上半獸人的步伐,殘酷的鞭子精確地不損傷筋骨,只給他們帶來辣的痛苦。如果他們踉蹌幾步或是倒了下來,士兵們就會拖著他們繼續(xù)前進(jìn)。
提神藥所帶來的溫暖已經(jīng)消失了,皮聘覺得又冷又難過;接著,他俯身仆倒在地上,一隻有著利爪的手粗魯?shù)貙⑺崞?,他又被像是一袋馬鈴薯般的揹著往前跑。他覺得四周越來越黑暗,這倒底是因爲(wèi)天黑還是他的眼睛瞎了,皮聘一點也分辨不出來。他依稀感覺到許多半獸人要求停下來,烏骨陸似乎大喊了什麼,他覺得自己被丟到地上,就這麼躺著又進(jìn)入了黑暗的夢鄉(xiāng)。但他並沒有脫離痛苦太久,很快的,又有另一雙手毫不留情地將他扛起,晃得他天旋地轉(zhuǎn),最後纔好不容易醒了過來,發(fā)現(xiàn)此時已經(jīng)是清晨了;一聲令下,他又被粗魯?shù)貋G到草地上。他在草地上躺了片刻,絕望地試圖醒來。他覺得頭暉腦漲,但從身體的燥熱程度來看,他似乎又被餵了一點半獸人的飲料。一名半獸人低頭看著他,丟給他一塊麪包和一條肉乾,他狼吞虎嚥地吃下那發(fā)酸的灰色麪包,但捨棄了肉乾。他的確很餓,不過還沒餓到敢吃半獸人丟給他的肉乾;他連想都不敢想,這塊肉原先是屬於什麼生物的。他坐了起來,看著四周,梅里距離他不遠(yuǎn),他們坐在一條激流的旁邊,遠(yuǎn)方出現(xiàn)山脈的輪廓,那座山脈正反射著太陽的第一線曙光,眼前的斜坡上則是黑濛濛的一整塊森林。半獸人之間又起了激烈的爭論,似乎北方的半獸人又和艾辛格士兵起了爭執(zhí),有些傢伙指著南方,有些則是指著東方。
“好吧,”烏骨陸說:“那就讓我來決定吧!我之前告訴你們,不準(zhǔn)再自相殘殺了;不過,如果你們寧願捨棄千里迢迢才取得的獎賞,那麼儘管放棄吧!我會接收他們的,就像平常一樣,讓善戰(zhàn)的強(qiáng)獸人收拾一切吧。如果你們害怕那些白皮膚的傢伙,那就走啊!快跑!森林就在那邊!”他指著前方說:“快進(jìn)森林!這是你們的唯一希望,快滾!最好在我砍掉幾個腦袋讓你們恢復(fù)理智之前趕快走!”
在一陣紛亂和咒罵之後,大部分的北方人都沿著小河跑向山脈,人數(shù)大約有一百多人。留在哈比人身邊的則是至少有八十名的高大、壯碩的艾辛格士兵,他們都揹著巨弓,拿著闊劍;幾名身材比較高大、膽子較大的北方人也留了下來,加入他們的行列。
“現(xiàn)在我們該對付葛力斯那克這傢伙了,”烏骨陸說,但是,連他的部下都開始不安地看著南方。
“我知道你們在想什麼,”烏骨陸低吼道:“那些該死的馬伕已經(jīng)知道我們的行蹤了。史那加,這都是你的錯,你和另外一個斥候應(yīng)該把耳朵砍掉纔對。不過,我們是戰(zhàn)士,搞不好到時有馬肉或是更好的肉可以吃?!?
此時,皮聘才明白爲(wèi)什麼有些人指著東方。那個方向現(xiàn)在傳來了沙啞的喊聲,葛力斯那克又出現(xiàn)了,他帶來了一百多名和他一樣長臂彎腿的半獸人,他們的盾牌上都漆著紅色的巨眼。烏骨陸走向前去迎接他們。
“你又回來了?”他說:“最後還是認(rèn)同我們,是吧?”
“我回來是爲(wèi)了看看你們有沒有服從命令,俘虜是不是完好無傷?!备鹆λ鼓强嘶卮鸬?。
“是?。 睘豕顷懻f:“浪費(fèi)時間。在我的管轄下當(dāng)然不會有問題,你回來又有什麼目的?你剛剛走得很匆忙,是忘了什麼東西嗎?”
“我漏了一個蠢蛋沒帶走!”葛力斯那克吼道:“但他身邊還有很多精壯的士兵,就這麼犧牲太可惜了。我知道你會帶他們淌進(jìn)混水中,我是來協(xié)助他們的?!?
“真是太好了!”烏骨陸大笑著說:“不過,除非你有種大戰(zhàn)一場,否則你是走錯路了,路格柏茲纔是你該去的地方。白皮膚的傢伙快要來了,你那位尊貴的戒靈到哪裡去了?如果戒靈的名聲不是虛有其表的話,你帶他們來可能可以派上一些用場?!?
“戒靈,戒靈!”葛力斯那克舔著嘴脣,渾身發(fā)抖的重複道,彷彿光是這幾個字就讓他嘴裡有了苦味:“烏骨陸,你愚蠢的小腦袋根本不明白剛剛的行爲(wèi)有多愚蠢!”他說:“戒靈!啊!名聲不假!有天你會希望自己沒有說過這句話。死猴子!”他惱怒大喊:“你應(yīng)該知道戒靈是王之眼的愛將,要想出動有翼戒靈,恐怕時機(jī)還沒到。他不會讓他們出現(xiàn)在河對岸的,他們是爲(wèi)了大戰(zhàn)和其它重要的事情而準(zhǔn)備的?!?
“你似乎知道的很多嘛!”烏骨陸說:“我猜知道得太多恐怕對你不好,至少艾辛格的強(qiáng)獸人這次可以像以前一樣替大家收尾。別站在那邊發(fā)呆!還不快振作精神!其它的矮笨蛋都已經(jīng)逃到森林裡面去了,你們最好跟上去。你們這次沒辦法活著回到河對岸了,沒錯,正是如此!動作快!我就在你們後面。”
※※※
艾辛格的士兵再度扛起梅里和皮聘,然後大隊就啓程了。他們?nèi)找共煌5乇寂埽型局挥袚Q人接手來扛時,才稍微停頓一下。不知道是因爲(wèi)體力和速度上的差距,或者是葛力斯那克的計謀,艾辛格的士兵慢慢地超越了魔多的半獸人,讓葛力斯那克的手下只能緊跟在後。很快的,他們也趕過了前面的北方半獸人,森林越來越接近了。皮聘全身淤青,他覺得頭痛欲裂,半獸人身上的惡臭和堅硬的盔甲,又毫不留情地摩擦著他。
他只能看見眼前是一雙不停擺動的雙腿,彷彿是由鋼鐵所鑄造一般絲毫不會疲累,就在這噩夢一樣的場景中不?;蝿又?。
到了下午時分,烏骨陸的部隊已經(jīng)完全趕過了北方的半獸人,這一行人低頭不敢正視冬天的殘陽,舌頭還無力地從嘴中吐出。
“低等生物!”艾辛格的士兵取笑道:“你們都快被烤熟啦!那些白皮膚的傢伙會趕上你們,把你們吃光的。他們就要出現(xiàn)啦!”
葛力斯那克從後方傳來的叫聲,證明這並非是開玩笑,以極快速度奔馳的騎士,的確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衆(zhòng)人的視線中。雖然他們距離尚遠(yuǎn),但已經(jīng)慢慢地趕上來,似乎會像是流沙一樣無情地吞沒他們。艾辛格的士兵邁開大步,用更快的速度奔馳,讓皮聘吃驚不已,在他眼中,這似乎是漫長比賽的最後衝刺。然後,他注意到太陽已經(jīng)漸漸西沉,落到了迷霧山脈之後,魔多的士兵擡頭看見這景象,也立刻加快了腳程。黑暗的森林十分靠近了,衆(zhòng)人已經(jīng)越過了森林的外緣,地形也已經(jīng)開始慢慢上升,變得越來越陡,但半獸人的腳步並沒有絲毫減緩的意思。烏骨陸和葛力斯那克都不停地叫喊著,催促自己的部下往前衝。
“他們的速度夠快,他們會逃走的!”皮聘心想。接著,他勉強(qiáng)轉(zhuǎn)過頭,用一隻眼看著背後的景象;一看之下,才發(fā)現(xiàn)在東邊緊緊追趕的騎士已經(jīng)和半獸人們並駕齊驅(qū),平原的地形更無阻於他們的奔馳。落日的餘暉照在長槍和頭盔上,也映像著他們白金色的頭髮;他們正在驅(qū)趕這些半獸人,避免他們散開來,同時還沿著河邊消耗他們的體力,希望能減少他們最後的反抗。他開始思索這些人到底是什麼樣的種族,他真希望自己在瑞文戴爾多看些書籍,仔細(xì)地閱讀那些地圖和史料??墒?,在那些日子裡,似乎都是由更厲害的人在負(fù)責(zé)策劃旅程,他從來沒想過自己會失去甘道夫,甚至和神行客分手,更別提連佛羅多都已經(jīng)不在他身邊了。他對洛汗國唯一的記憶,就是甘道夫的神駒影疾是從這裡來的,至少這聽起來讓人覺得滿懷希望。
“可是,要怎麼讓他們知道我們不是半獸人呢?”他想:“我想他們在這裡,應(yīng)該從來沒聽過哈比人。我會很高興看見半獸人能夠都被消滅,但我也很希望自己可以活下來?!笔聦嵤?,很有可能他和梅里在被洛汗人發(fā)現(xiàn)之前,就會被殺死。馬隊中似乎有幾名弓箭手,十分擅長在急馳的馬背上射擊。他們會飛快地靠近,射殺那些落後的半獸人;接著,騎士們會在如同來時一樣迅速地撤離對方的射程之外;半獸人只能夠盲目地隨便射擊,不敢停下來瞄準(zhǔn)。這樣周而復(fù)始的重複了好幾次,剛好有支箭射進(jìn)了艾辛格士兵的行列中,皮聘眼前有一名半獸人就這麼倒了下來,再也沒有起來。
夜色慢慢降臨,騎士依舊沒有采取決定性攻擊的態(tài)勢。許多半獸人已經(jīng)戰(zhàn)死,但現(xiàn)場大約還有兩百名半獸人。不久之後,半獸人們來到了一塊高地上,森林的邊緣已經(jīng)十分靠近了,或許不到一哩,但他們也無法再靠近森林一步。騎士們已經(jīng)收攏了包圍圈,有一小隊的半獸人不聽烏骨陸的號令,闖向森林,最後只有三人活著回來?!昂冒桑覀兟涞竭@步田地,”葛力斯那克輕蔑地說:“真是英明哪!我希望烏骨陸可以帶領(lǐng)我們逃出這次的危機(jī)。”
“把那些半身人放下來!”烏骨陸不理葛力斯那克的嘲弄:“你,陸格達(dá),派兩個人看守他們,除非那些該死的白皮膚闖了進(jìn)來,否則不準(zhǔn)殺他們。明白嗎?只要我還活著,就得讓他們留在這裡。但是你們不能讓他們叫喊,也不能讓他們被救走。綁住他們的腿!”
兩人的腿就這樣被無情地捆住,但至少皮聘這次發(fā)現(xiàn),自己終於可以靠近梅里了。半獸人發(fā)出很巨大的噪音,有的在大吼大叫,有的在敲擊自己的兵器,哈比人把握住機(jī)會悄悄交談。
“我覺得沒什麼希望了,”梅里說:“我快虛脫了,即使我掙脫了這些束縛,恐怕也沒力氣爬多遠(yuǎn)。”
“別忘了蘭巴斯!”皮聘低語道:“我身上還有一些,你呢?我想他們只有收走我們的短劍而已?!?
“沒錯,我口袋裡還有一塊,”梅里回答道:“但它一定都被打碎了,我可不能把嘴巴湊到口袋裡!”
“你不需要。我已經(jīng)──”皮聘被踹了一腳,他這才發(fā)現(xiàn)半獸人都已經(jīng)安靜下來,守衛(wèi)開始把注意力轉(zhuǎn)回到他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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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冷風(fēng)颼颼的一晚,半獸人在這塊高地的四周圍攏起來,騎士則是在四周點著了許多的營火,把附近都照得亮澄澄的。這些火焰都在長弓的射程之內(nèi),但騎士們並沒有現(xiàn)身,半獸人浪費(fèi)了許多箭矢射擊在這些火焰上,到最後烏骨陸才阻止他們。騎士們一聲不出,稍後在月光擺脫了迷霧的糾纏之後,他們纔可以看見這些騎士毫不懈怠地在月光下巡邏。“該死,他們在等太陽出來!”一名守衛(wèi)低聲咒罵道:“爲(wèi)什麼我們不一起衝出去?烏骨陸到底在想些什麼啊?”
“我想你恐怕不能理解,”烏骨陸從背後悄悄地走出來:“你以爲(wèi)我沒腦袋嗎?你這個混蛋,怎麼和那些低等生物一樣愚蠢!和他們一起衝出去是不切實際的想法,這些傢伙會尖聲亂叫,四處逃跑,反而亂了陣腳,這些馬伕們就可以在平地上輕輕鬆鬆地掃蕩我們?!?
“那些低等生物唯一可以做的事情,就是在黑暗中視敵。但是,就我所知,這些白皮膚的馬伕比一般人類的夜視力都要好,也別忘記他們騎的馬匹。據(jù)說這些生物可以看見夜風(fēng)的吹拂!不過,這些傢伙還不知道,毛赫和他的部下就在森林裡面,隨時有可能會殺出來?!?
很明顯的,烏骨陸的保證就足以滿足這些艾辛格的士兵;但是,其它的半獸人士氣十分的低落,非常不願意服從命令。他們沒有安排什麼哨兵,大多數(shù)的人都是舒舒服服地躺在地上睡覺。由於月亮也落入山後,天色變得非常黑暗,皮聘連幾尺外的東西都看不清處,底下的火焰並沒有給高地上帶來任何的光明。不過,騎士們並非枯等天明,讓敵人可以養(yǎng)精蓄銳,高地東邊突然傳來的呼喊聲讓他們知道出問題了??磥恚坪跤行┤祟愹T到近處,溜下馬,潛進(jìn)營地殺死了幾名半獸人,接著又悄無聲息地溜走了。烏骨陸連忙衝到該處,去安撫幾乎暴動的半獸人。皮聘和梅里坐了起來,看守他們的艾辛格士兵也跟著離開,但哈比人逃跑的希望很快被澆熄了。一隻長滿毛的大手抓住他們的脖子,將他們拉近。他們在昏暗的光線下依稀可以看見葛力斯那克醜惡的大臉,他惡臭的呼吸正吹在他們的脖子上。他開始摸索著眼前的兩名哈比人,當(dāng)他冰冷的手指撫摸到皮聘的背上時,皮聘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好啊,小朋友們!”葛力斯那克低語道:“還舒服吧?還是不夠舒服?可能位置不太好吧?一邊有刀劍,一邊有鞭子,可能睡起來不痛快吧!小傢伙還是不要太常插手管大人的事務(wù)比較好?!彼氖种咐^續(xù)撫弄著,眼中似乎冒出白熱的光芒。
皮聘突然間明白了,這念頭彷佛是直接來自於他的敵人腦中?!案鹆λ鼓强酥滥Ы涞氖虑?!他準(zhǔn)備趁著烏骨陸抽不開身的時候,將魔戒據(jù)爲(wèi)己有。”皮聘感到一陣寒意,但同時他也在思考著要如何運(yùn)用葛力斯那克的貪念。
“我想你這樣是找不到的,”他壓低聲音回答:“這樣?xùn)|西不好找?!?
“找什麼?”葛力斯那克說,他的手指現(xiàn)在已經(jīng)爬到皮聘的肩膀上了:“找什麼?小傢伙,你在說什麼?”
皮聘沉默了片刻,突然間,他從喉嚨中擠出了咕魯、咕魯?shù)穆曇簦骸皼]什麼,我的寶貝?!?
皮聘感覺到葛力斯那克的手指一緊?!昂呛?!”半獸人低聲說道:“原來你是這個意思???呵呵,小傢伙,這很危險的?!?
“或許吧,”梅里現(xiàn)在也明白了皮聘的猜測:“但危險的不只是我們,你應(yīng)該知道得最清楚。你到底想不想要?又願意拿什麼東西來換?”
“我想不想要?我想不想要?”葛力斯那克彷彿十分困惑地回答,但他的手臂依舊顫抖著:“我願意拿什麼東西來換?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們的意思是,”皮聘小心翼翼地字斟句酌,不想被對方看出破綻:“在黑暗中瞎摸是沒有用的,我們可以幫你省掉很多時間和麻煩。但你必須先鬆開我們的腿,否則我們絕對不會配合,也什麼都不會說?!?
“我親愛的小蠢蛋,”葛力斯那克低語道:“你所擁有的一切,所知道的一切,不久之後都會變成我的,一切的一切!你會希望自己有更多事情可以告訴拷問者,是的,很快你就會知道了,我們不需要催促拷問大師,呵呵,不需要的!不然你以爲(wèi)爲(wèi)什麼會讓你們活命?我親愛的小傢伙,請相信我這不是出自於同情,連烏骨陸都不會犯下這樣的錯誤。”
“我當(dāng)然知道,”梅里說:“但是你還沒把這獵物運(yùn)回家呢。不管發(fā)生什麼事情,看來都不會像你想象的那麼順利。如果我們到了艾辛格,獲得獎賞的就不會是偉大的葛力斯那克,薩魯曼會拿走所有他找到的東西。如果你還想要替自己留下一些好處,現(xiàn)在是交易的好時機(jī)?!?
葛力斯那克按耐不住自己的脾氣了,薩魯曼的名號似乎特別讓他生氣。時間很緊迫,他好不容易把握的這一團(tuán)混亂也漸漸的平息了,烏骨陸或是艾辛格的士兵隨時有可能會回來?!澳銈冇腥魏我粋€人把它帶在身上嗎?”他大喊著。
“[咕魯!咕魯!]皮聘只是這樣回答。
“鬆開我們的腿!”梅里說。
他們可以感覺到半獸人的手開始劇烈顫抖?!霸撍?,你們這些渾帳!”他低聲說:“鬆開你們的腿?我會把你們大卸八塊。難道你以爲(wèi)我不能夠把你從頭到尾仔細(xì)地搜一遍嗎?搜身!哼,我會把你們碎屍萬段,我不需要你們的雙腿就可以把你們帶走,你們?nèi)际俏业?!?
突然間他將兩人抱起,他細(xì)長的手臂和肩膀卻擁有驚人的怪力,他一邊夾著一個哈比人,用力地將他們鉗住,同時還用手掌將他們的嘴堵住;然後他彎著腰,快速衝向前,悄悄地來到高地的邊緣。在這邊,他從哨兵之間挑了個空隙,如同邪惡的黑影一樣融入夜色中,沿著斜坡往西跑向流出森林的河流。在那個方向洛汗人似乎只有點燃一座篝火,因此露出了很大的空隙。
走了幾十碼之後,他停下來四處張望著。他什麼也沒有發(fā)現(xiàn),於是繼續(xù)彎腰前行,幾乎都快趴到地面了,然後,他又停下來側(cè)耳傾聽;接著,他猛然站起身,準(zhǔn)備邁步狂奔,就在那一瞬間,一名騎士的黑影出現(xiàn)在他面前,馬匹發(fā)出嘶鳴聲,一名男子的叫喊聲跟著傳來。
葛力斯那克立刻趴在地上,將哈比人跟著一起拉倒;然後,他拔出了劍,毫無疑問是準(zhǔn)備殺死這兩名俘虜,不想讓他們被救走或是逃脫,但這也給他帶來了厄運(yùn)。那把長劍在黑暗中反射出他左方篝火的光芒,一支羽箭從黑暗中呼嘯而至,不知是命運(yùn)的安排還是對方的神技使然,這支箭正中他的右手。他慘叫著丟下劍,急促的馬啼聲隨即趕到,正當(dāng)葛力斯那克站起來準(zhǔn)備逃跑的時候,一柄長槍應(yīng)聲刺穿了他的身軀,他狂嚎一聲倒在地上。
哈比人在葛力斯那克離開之後,依舊躺在地上一動也不動,另一名騎士飛快的騎來協(xié)助同伴。不知道是由於駿馬銳利的眼光還是其它什麼原因,這兩匹馬竟然都從兩人身上躍過,讓他們毫髮無傷。騎士們則完全沒有發(fā)現(xiàn)這兩個嚇得不能動彈、裹著精靈斗篷蜷縮在草地上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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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梅里才動了一下身體,輕聲耳語道:“至少到目前爲(wèi)止都很順利,但我們要怎麼躲開敵人的視線?”
答案很快就出現(xiàn)了,葛力斯那克的慘叫聲驚醒了半獸人,從高地上發(fā)出的吵雜聲來看,他們的失蹤已經(jīng)被發(fā)現(xiàn)了,烏骨陸搞不好正在找人發(fā)泄他的怒氣。然後,突然間,半獸人迴應(yīng)的呼喊聲從右方包圍圈之外傳來,約莫是在山脈和森林的方向;很明顯的,毛赫終於趕到了,現(xiàn)在正在攻擊洛汗國的部隊。隨即傳來的是急馳的馬蹄聲,騎士們冒著半獸人的箭矢縮小包圍圈,避免有人趁機(jī)突圍,另一隊騎士則出面對付這些攻擊者。在一陣兵荒馬亂之後,皮聘和梅里才意識到他們竟然已經(jīng)脫離了包圍圈,已經(jīng)沒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止他們逃出這場戰(zhàn)鬥了。
“就是現(xiàn)在!”梅里說:“如果我們手腳可以恢復(fù)自由,就可以逃出去了!可是我碰不到繩結(jié),我也咬不到他們。”
“不需要試了,”皮聘說。“我正準(zhǔn)備告訴你,我已經(jīng)掙脫了。我手上的繩圈只是僞裝用的。你最好先吃幾口蘭巴斯恢復(fù)力氣?!?
他掙脫了手腕上的繩子,掏出一塊精靈的乾糧,這塊乾糧雖然已經(jīng)被壓碎了,但它的葉子包裝還完好如初。哈比人吃了幾口,這味道立刻讓他們回憶起那些美麗的面孔和笑語,以及許多天前所吃過的山珍海味。他們坐在黑暗中,若有所思地吃著,身邊的戰(zhàn)鬥和慘呼似乎都與他們無關(guān),皮聘是第一個恢復(fù)鎮(zhèn)定的人。
“我們必須立刻出發(fā)了,”他說:“等等!”葛力斯那克的長劍雖然就在他們腳邊,但卻沉重得讓他們拿不動。因此,他悄悄地爬向前,找到半獸人腰間的一把鋒利小刀;藉著這柄工具的幫助,他俐落地割斷了兩人身上的束縛。“時候到了!”他說:“在我們身體暖活一點之後,或許我們可以站起來走動。不過,目前我們最好還是先開始爬離這裡?!?
他們就這樣開始在草地上匍匐前進(jìn)。這塊草地的植物長得很高,正好幫助他們隱藏行跡,但這樣爬起來似乎永遠(yuǎn)都爬不完似的。他們儘量遠(yuǎn)離四周的篝火,一寸一寸地往外爬,直到他們來到河邊,可以聽見黑暗中潺潺的水聲爲(wèi)止,他們這纔敢回頭打量。之前的斯殺聲都已經(jīng)停止了,顯然毛赫的部下們不是被殺光,就是被趕走了,騎士們又重新回到崗位上??磥磉@不會持續(xù)太久了,天色已經(jīng)快要亮了,東方已經(jīng)微微露出魚肚白來。
“我們必須趕快找掩護(hù),”皮聘說:“否則就會被發(fā)現(xiàn)了。就算那些騎士在我們死後發(fā)現(xiàn)我們不是半獸人,也已經(jīng)太晚了?!彼酒饋碛昧Χ迥_:“這些繩子弄死人了,幸好我現(xiàn)在腳又有感覺了,我現(xiàn)在應(yīng)該可以走路,梅里,你呢?”
梅里站了起來?!斑€好,”他說:“我應(yīng)該還撐得住。蘭巴斯真的有讓人心曠神怡的奇效,比半獸人喝的提神飲料要讓人舒服多了。不知道那是什麼東西釀的?我想還是最好不要深究了,我們趕快喝口水,洗掉那種味道吧!”
“不能在這邊喝,這裡太陡了,”皮聘說:“往前走吧!”
他們轉(zhuǎn)過身,慢慢肩並肩地走到河邊,看見東方的天空逐漸變亮。當(dāng)他們行走的時候,兩名哈比人彼此若無其事的交換著被俘之後的記憶,旁觀者從他們的腔調(diào)和表情來看,絕對猜不出他們吃了多少苦,在絕望的處境中打過滾,甚至在鬼門關(guān)前走了一遭。即使是現(xiàn)在,這兩人也明白自己不太可能再遇到朋友,一起過著安詳?shù)纳睢?
“皮聘先生,你看來似乎表現(xiàn)得不錯嘛!”梅里說:“只要我能夠活著去向他報告,搞不好你可以在老比爾博的書裡面留下輝煌的一章喔。你乾的真是漂亮,特別是玩弄那個多毛怪物的那段,真是把他給惹毛了,不過,我懷疑以後到底會不會有人跟著你的足跡找到那別針。我可不想弄丟自己的別針,但我想你的可能永遠(yuǎn)找不回來了!”
“如果我想和你平起平坐,當(dāng)然得要很努力羅,這纔是在下我好好表現(xiàn)的機(jī)會。我猜你大概不知道我們身在何處,幸好我在瑞文戴爾的時候相當(dāng)用功。我們正沿著樹沐河前進(jìn),眼前是迷霧山脈的尾端,還有法貢森林?!?
他話還沒說完,森林的灰暗邊緣無聲無息地出現(xiàn)在他眼前。夜色似乎躲進(jìn)了樹下,不想和即將到來的曙光打交道。
“帶路吧!梅里先生!”皮聘說:“或者是回頭!我們之前曾經(jīng)聽人說過不該接近法貢森林,希望這位博學(xué)多聞的大人沒有忘記這件事情?!?
“我可沒忘記,”梅里回答:“但這座森林看起來沒什麼問題,總比回頭闖進(jìn)一場大戰(zhàn)中要好吧。”
他帶著頭走進(jìn)森林濃密的枝丫間,看起來這些樹木似乎蒼老得超乎想象,每一棵巨木四周都被厚重的苔蘚所圍繞,看來像是老人的美髯一般。哈比人在陰影中窺探著,看著斜坡上下的情景;對於外人來說,他們兩人就像是精靈的小孩,在史前時代漫遊於古老的森林中一樣。
距離大河極遠(yuǎn)的地方,在廣闊的草地上,火紅的黎明終於降臨了。狩獵的號角聲伴隨著響起,洛汗國的驃騎在草原上馳騁,一聲又一聲的號角彼此呼應(yīng)著。兩人在這冷冽的空氣中聽見了戰(zhàn)馬的嘶鳴聲,聽見了人類雄壯的歌聲,太陽的光芒如同火紅的巨臂一般揮舞過大地,驃騎們從東方策馬衝殺,甲冑和槍尖上都反射著血紅的光輝。半獸人狂嚎著射出所有剩餘的箭矢,哈比人看見幾名騎士倒下了,但他們衝鋒的陣形依舊緊密地掩殺過高地,接著又調(diào)轉(zhuǎn)馬頭再度衝刺。僥倖存活的半獸人們四散奔逃,最後都遭到長槍破體而過的命運(yùn);但是,依舊有一羣半獸人保持隊形,持續(xù)的衝向森林,他們沿著斜坡直接殺向看守該處的驃騎。在梅里和皮聘的眼中,這些半獸人似乎會殺出重圍,已經(jīng)有三名擋路的騎士遭到他們殺害。
“我們已經(jīng)耽擱太久了,”梅里說:“你看,帶隊的是烏骨陸!我可不想要再遇見他?!?
哈比人轉(zhuǎn)過身,逃進(jìn)森林的陰影中。
因此,他們並沒有看見這場惡鬥的結(jié)局,烏骨陸的小隊在法貢森林的邊緣又再度被包圍,洛汗國的第三元帥伊歐墨下馬親自與他對決,最後終於將他斬殺於劍下。平原上殘存尚有力氣奔逃的半獸人,則在驃騎的銳利目光下無所遁形,被一個接一個的刺死在長槍或是馬匹的踐踏下。隨後,驃騎們將戰(zhàn)死的夥伴集中,吟唱他們的豐功偉業(yè);最後,他們升起了熊熊烈火,把敵人的骨灰散佈在大地上。這場半獸人的突擊就這麼結(jié)束了,沒有任何人活著將消息帶回魔多或是艾辛格;但是,這場大火的濃煙飄入高空,也飄進(jìn)了許多人的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