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龍衣衛(wèi)金陵鎮(zhèn)撫司主事李遠甄選的那批備選女官，抵達開封的時候，由於二聖聖駕都不在大梁，而是在天保府。

而且在可以預見的較長一段時間內，可能聖駕都不會移回開封。

本來，負責爲江南女官授課的方以智，是希望讓這批女官就一直待在開封上課，直到二聖回到開封府後，再將她們遣入宮中當差。

但這時候由於李過在米脂祭祖時，病情急劇惡化，套虜土默特部聞訊犯邊，盤踞秦蜀的西寇孫可望也蠢蠢欲動，有北上進犯之舉。李來亨就只好暫留北方，他以榆林和寧夏爲基地，調遣四方兵馬，派大將劉芳亮出邊搜套、打擊蒙古土默特部，又派遣郭君鎮(zhèn)坐鎮(zhèn)富平，抵擋西明軍隊。

北方軍事形勢緊張，李來亨要處理的日常政務也愈發(fā)繁多起來。在監(jiān)國的一再催促下，河南節(jié)度使牛銓也無他法，只能先讓方以智停止教學，將抵達開封不久的首批江南甄選女官派往北方當差。

當時河北久經殘破，山西、陝西兩省則面臨蒙古人和孫可望的襲擊，都很不安全。不少女官聽聞要去往遠在邊疆的延安當差後，都很恐慌，甚至還有在半路逃走的人。

唯獨林貓貓不以爲意，她勸說衆(zhòng)女官：“光中元年時，南明北伐軍在徐州被王師打敗，一時間潰兵滿江南。如劉良佐輩，到處屠戮民衆(zhòng)，焚劫地方，今天的北方再動盪，也不會比去年的江南更亂。”

她相信以大順軍的軍紀和戰(zhàn)鬥力，甄選女官們一路前往延安，絕不至於有安全之憂。等到她們到延安當差以後，又是跟隨在監(jiān)國左右，那邊更無危險可言。

林貓貓在衆(zhòng)人出發(fā)時的表現(xiàn)和言行，給主持弘文院的方以智留下深刻印象。後來方以智在寫給堂兄方以仁的信中，便著重提及了林貓貓，認爲她“可堪秉筆之任”。

離開開封以前，林貓貓用方以智發(fā)給衆(zhòng)人的銀錢，到市面上採買冬衣。她注意到不僅方以智給她的銀錢形制特殊，即便是開封外間市場上商肆所用的貨幣也都十分別致。

問過商人以後才知道，原來自從大順定鼎開封以來，最開始順軍平買平賣時所用的還是在襄陽鑄造的“永昌錢”，也就是正面銘刻有“永昌通寶”四字、背面銘刻有“順天應人”四字的銅錢。

但是由於當時順軍鑄錢技術一般，這種制錢甚至不能和明朝制錢競爭，導致市場上接受度較小，讓一般順軍士卒只能直接用碎銀採買軍需物資。

去年監(jiān)國平滅關內東虜以後，便派遣白鳩鶴督造新式制錢，以解決這個問題。

新式制錢名爲“光中通寶”，有銀幣、銅幣二種。

銅元中間無孔，每枚重二錢，背面有“若干枚換一銀元”的字樣。新制錢由隨州水力鍛錘機制而成，做工比永昌通寶更好，用料也遠勝於明朝時的崇禎錢，其用途主要是作爲輔幣使用。

但由於今年以來，南北軍事形勢又趨於緊張。監(jiān)國曾幾次下令，暫停鑄造光中錢，而將銅料用於鑄造火炮。所以光中銅錢在市面上的流通度，還不算廣泛。

方以智發(fā)給女官的，還有林貓貓在開封市肆見到的新錢，便主要是光中銀元。

光中銀元正面爲“光中銀元”及“順天應人”字樣，背面則是繼天立極四字，天字上一層居中，下一層並列繼立極三字。

明朝中後期開始實行一條鞭法以來，賦稅多徵銀上交國庫。由於明朝並無小面值的制式銀幣，百姓所用多爲碎銀子，徵稅時就需要將百姓交的碎銀熔化重鑄爲上交的銀錠。

在這個過程中，由於融化碎銀造成的消耗就是“火耗”，實爲明季一大弊政，中間暗藏許多貪贓枉法的環(huán)節(jié)。

吏員徵稅時加徵的“火耗”大於實際“火耗”，差額就歸官員了，火耗成爲官員和吏員的重要收入。一般州縣的火耗，每兩達二三錢，甚至四五錢。偏僻的州縣賦稅少，火耗數(shù)倍於正賦。

李來亨派遣白鳩鶴督造制式銀幣，就從根本上杜絕了火耗弊政。而且光中銀幣做工良好，面值較小，也有利於促進商品經濟的發(fā)展。

要知道此前多爾袞在北方頒佈剃髮令，以此爲端由搜刮北方士紳的財產，得以聚集了多達數(shù)千萬兩的鉅額財富。

後來代善撤離北京以前，又縱兵大掠，獲金銀以千萬計。

大順軍在徐州擊敗多爾袞時，已經繳獲了鉅額白銀。後來劉芳亮追擊代善時，又另外繳獲一大批金銀財貨。

所以李來亨的手中，光是現(xiàn)銀就不下七八千萬兩之多。如此龐大的白銀儲蓄，就很方便他推行制式銀幣、廢除庫平銀的政策了。

此外製式銀幣的推廣，也有利於促進財政貨幣化，免去宋明以來所謂“貫石匹兩束”的一大堆繁複單位，減少會計環(huán)節(jié)中的貪贓枉法。

大順通過營莊制，在光中二年大體控制山西、河北、河南、山東、湖北、江西、安徽、江寧、蘇鬆、浙江全境以後，今年收到的夏秋糧已到了九千萬石之多。

所以李來亨若要依靠手中的糧食，直接發(fā)行糧本位的紙幣，問題也不大。只不過那樣的話，商品經濟的發(fā)展依舊會受到阻礙，剩餘資本只會繼續(xù)流向土地，與他的規(guī)劃藍圖相沖突。

因此他才放棄了更爲穩(wěn)妥的糧本位，而用發(fā)行制式銀幣，以及藉口軍事需要鑄炮來限制銅錢流通的方式，進一步推進白銀貨幣的流通。

林貓貓自然領悟不到“光中銀元”背後隱藏的種種思緒，她主要是感到銀元做工精美，比尋常碎銀要方便使用很多。

光中銀元的用料和實際重量，實際上都低於它的官定面值。這主要是爲了避免不法商販敲下銀幣邊緣一圈的白銀牟利，也可以使得朝廷在發(fā)行制式銀幣的過程中賺取一定鑄幣稅。

它的價值主要來自於精美的做工，甚至李來亨都考慮過要不要直接發(fā)行合金幣，更進一步減少白銀用料的方案，最後確定光中銀元還是以白銀爲主要材料，也是考慮到市場的接受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