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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谷

夕陽西下。

新聞發佈會結束的時候,路賓已經不知道自己是誰了,站在高臺上,木然地看著工作人員東奔西走,收拾各類物件。琴斯叫他一起幫忙,他一邊點頭,身體卻像棵植物,一動也不動。

“那便讓你偷偷懶吧。”琴斯見狀笑道,不再理會他了。莉蓮走過來,想要拉他的手下臺,但路賓像是觸電一樣,下意識地退開了半步。

只有這個舉動讓他有了一點點的活氣。

“所長女士,您……您好。”他低下頭,膽怯地招呼道,“有什麼事情要幫忙的,在下一定……一定負責到底。”

“我又不是怪物。”莉蓮小聲罵道,“自己的親姐姐都不認得了……我有那麼嚇人麼?”

“哦。不好意思——我是想說,”路賓深呼了口氣,終於恢復了正常,“以前從沒見你那麼大的氣勢,竟然能說得場下幾千人心服口服……這兩年,到底發生了什麼?”

莉蓮微微一笑,一向威嚴而不失活潑的臉上,現出了稍許的溫柔來:“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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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

所長辦公室的門被人輕輕推開,一襲深藍色的長髮悄然灑下。

“莉蓮,你好。”琴斯進來,微微行禮。

“別客氣,來坐吧。”莉蓮笑道,“最近一陣子事情實在是太多呢,都沒有和你好好聊聊……兩年了吧,在都城過得怎樣?”

“嗯,挺好的,可認識了很多朋友呢。”

“是啊,看你,比以前開朗了很多——所以說嘛,還是要和大家在一起纔會覺得快樂,要是一個人悶著,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就算內心再堅強,也總會悶出病來的。”

“嗯。”琴斯點點頭,“確實不錯啊,還是莉蓮姐姐說的在理。”

莉蓮微笑,清亮明晰的眸子,一閃一閃。

“琴斯你居然叫我姐姐,算是讚我還是損我啊——啊,對了,上次路賓同你比武受傷的事情,我已經知道了,那小子自己不成器,怪不得你的。他前一陣子一直和你在一起,我忙裡忙外的,都沒機會和你說這件事。你別放在心上就好。”

“也是我下手太重了。”琴斯點點頭,道,“有些時候,有些東西,我實在過於認真,有時候控制不住自己。”

“輕鬆些輕鬆些嘛,不要天天板起臉說大道理,可讓聽的人坐不住了呢。路賓這個沒用的東西,也要讓他吃點苦頭纔好,以後遲早家裡有三個女人都要靠他,還這副吊兒郎當樣,可不行呢。”

琴斯笑道:“莉蓮你別說笑了,你也要回家靠他麼?”

莉蓮作了個無奈的表情:“那當然了,四年任期屆滿,就要捲鋪蓋走人嘍。以後嫁人什麼的,都得要吸這小子的血了。要是把他榨乾了,可怨不得我啊。對了,琴斯,想不想到我家來長住啊,雖然說路賓窩囊了點自卑了點花心了點,但心是正的,情也是真的,要真對人好起來,還是會讓人嘩嘩掉眼淚的啊。”

琴斯捂嘴而笑:“就你弟最好。”

“那當然。脾氣可好,打不還手,罵不還口,說他兩句好話,就高興得飛到天上去了。比那些驕傲自負愛面子還沒本事的男人好多了——啊,米切爾同學,可不是說你。”

米切爾一臉尷尬地站在門口。原來琴斯進來並沒關門,莉蓮也忘了,剛纔的對話,全傳到外面去了。

“哦……兩位在忙?”他問道。

“啊,沒事,米切爾你進來吧。”

米切爾猶豫了幾秒,還是走了進來。辦公室不大,只有一張普通的牀和書桌,餘下的則是一整面牆的書架,架上擺放著各類書籍,大多是玄奧的理論,少數則是通俗讀物。米切爾有些拘謹,琴斯便起身找了一張椅子讓他就坐,他推辭了一番,還是坐下了。

沒人說話。莉蓮梳理著頭髮,看著他。

“我想要加入。”米切爾遲疑著,終於開口,“我可以從一個實習生做起。我知道我過去犯了很多的錯誤……不過,我還是請求維斯特所長給我一個機會。在學校裡呆著,只能當井底之蛙。”

莉蓮微笑:“行啊——看在雅玫的面子上。”

“你說她推薦了我?”米切爾驚喜道,“這……我還以爲……她一定對我很不滿意……”

“嗯,她推薦了你。雖然她小心眼小花招多了點,可雅玫不是壞人啊。啊,有時候我在想啊,她是不是對帥哥沒有抵抗力呢……啊啊,玩笑玩笑。米切爾啊,好好幹吧。這裡有一大疊的背景材料,先自己看去,三天之後我來驗收,看你知道了多少,能提出些什麼有趣的觀點還有建議,好麼?這可以算是面試,不過放鬆些就好。”

米切爾點頭,接過材料,就要離開。琴斯卻叫住了他:“我有話要說。”

“哦?”米切爾看著昔日共同旅行的同學,眼神遊移,有些不知所以,下意識地道歉道:“啊,我……那天,實在對不起。”

“沒關係的。”琴斯回以真誠的笑容,“不管怎麼說,你有執著追求真相的勇氣。光憑這一點,我就很欣慰了。”

“欣慰?”米切爾奇道。

琴斯站了起來,說道:“沒錯——我就是你要找的當事人,琴斯·弗蘭德,七十年前大戰爭的見證者,維特敏鎮慘案的倖存者。原本生活在西方邊境的小村,無父無母,由一位有良知有俠名的老人撫養長大,只企望平靜安寧地過完一生,從未想到會踏上波瀾壯闊的旅程。是命運讓我遠涉千里,一路穿越戰火,萬幸躲過敵人的明槍,卻難防友方的暗箭。魔法師中的敗類,裝作一副親善關懷的面孔,卻使陰謀詭計,將我們手中的珍寶奪去,據爲己有,而留我們在絕境之中自生自滅。我雖然僥倖逃生,可也不再是人類,和山川日月一起,成爲鮮活生命的陪襯和背景。七十年過去了,真實的歷史被埋黃土,虛假的言辭甚囂塵上,人人只記得名爲英雄的敗類,但你卻以你的真誠、信念、執著和勇氣,向大家證明了真相,並沒有被人遺忘。”

“原諒我並沒有在旅行的一開始,就將一切都告訴你——我想只有自己奮鬥和探索得來的,纔會珍惜,纔會視爲自己的價值所在。我所能做的,只有遵從歷史老師的遺願,陪在你們的身旁。我爲因這件事所帶來的所有誤解而表示歉意,也代表所有逝去的人們和他們的後代,謝謝你了。”

說完,她深深地向米切爾,鞠了一躬。

等琴斯再擡起頭來的時候,米切爾已是淚眼迷濛——大家全都以爲這不過只是小孩子的遊戲而已,從來沒有人像她那樣,爲自己做出的努力而表示由衷的感激。米切爾自認爲聽慣了老師們的讚揚和女生們的尖叫,臉皮已經夠厚,想不到就這一躬,讓他的心理防線徹底決口。

“嗯,琴斯太認真了啦,別放在心上。”莉蓮推了他一把,笑道,把方纔嚴肅而感人的氣氛破壞得蕩然無存,“你快回去吧,嚴格來說,你現在還是中央魔法學院掛名的罪犯,還是不要到處招搖的好——不過這罪名,我想琴斯和雅玫可是深惡痛絕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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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切爾走了。臨走時他抹乾眼淚,想給琴斯一個擁抱,卻被琴斯一把推開:“要抱回頭抱你的菲去。”高材生只得抱著材料,羞慚無比地走開了。

莉蓮道:“何必呢,他只是想表達感激之情而已——”

“不能抱,就是不能抱。”琴斯搖著頭坐下來,好像這是絕不能碰的底線一樣,“對了,今天找我來,不是隻爲了聊天吧。看你這裡很缺人手,是要我幫忙麼?”

莉蓮微笑道,“猜中了。你知道,雖說大部分人都已經被勸服回家了,可是畢竟還有幾個商人代表,想要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大橋爲何而斷,真是隕石天災還是有人蓄意策劃,責任在誰。這些大家心裡是非常模糊的。因此西研所會組織一支小分隊去尋找真相。你不是西研所的成員,所以我並沒有辦法下命令,只是覺得這件事你會是個很好的幫手,所以徵詢你的意見。”

“可以。”琴斯點頭,“這橋與我有淵源,另外,我也想去看一看……谷底的情形。”

“哈哈,隨你去哪兒都行。當然,因爲你不是我們的僱員,所以我的助理會當領隊,而你只是參謀的角色,可以麼? 這樣你的行動也會自由一點。”

“行。”琴斯以一貫同意的表情點頭道。

“嗯,那再合適不過了呢。其實賽特和林格——如果我沒記錯他的名字的話——他們已經陳述了大橋被毀的原因,並已經向我們鄭重致歉。我傾向於相信他們的說法。這次去探查,不過是讓商人代表們親眼目睹,讓他們信服。啊,當然了,在讓他們看見飛船之前,想個辦法和飛船聯繫一下,務必要弄一個天衣無縫的僞裝出來。飛船這件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這事別人不能做,就只好靠琴斯姐姐你啦。”

“好的。那明天我們準備一下,後天一早就出發吧。”琴斯道。

“嗯——你做事最讓人放心了。雅玫說過,琴斯姐姐一諾千金,這世上的人啊,大都做不到的。另外,你也可以去見一見——你的——賽特。”莉蓮故意頓了一頓,琴斯臉一紅,“試探性問一下他們下一步想要做什麼。上一次見面,他們只是說過來考察,可是我覺得,事情不會那麼簡單。”

“那個……大橋的損失和人員的傷亡需不需要他們賠償?”琴斯問道。

莉蓮笑道:“唉喲,若是別人闖下這般大禍,琴斯姐姐早就二話不說把他們的皮都扒了——現在連這種問題都要來問我哩。我想,現金賠償什麼的不必,留下一些有意思又不引人注目的小玩意兒就好,比如說上次我們見到的飛行滑板,就比一座大橋要值錢多了。我們這邊,畢竟已經按照天災處理了,要是突然多出一堆金幣來,可不好交代。”

“好,我記下了。”

“不過,這也正是我的擔心所在。”莉蓮一貫的笑容收斂了,“兩邊的發展水準差得太多。我們其實,是隻能任由他們擺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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